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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扫痕。从这期开始咱们要进入第三十九回的文本内容的，别忘了点赞投币，先看一下本回回目。 崇祯本回目：寄法名官哥穿道服 散生日敬济拜冤家 （两个版本的回目不同。词话本把西门庆打醮与吴月娘听经放在了一起，一个是男主人一个是女主人，一个是道家活动，一个是佛家活动，一个是外部，一个是内部，对称得很；崇祯本则把官哥寄法名与陈敬济拜冤家放在了一起，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婿，讲的是后代的故事。） 回前诗曰： *茂陵：汉武帝的陵墓。 词话本与崇祯本是同一首回前诗。此诗是唐人薛逢的《汉武宫辞》。汉武也就是汉武帝刘彻，是历史上有名的有为君主。汉武帝好方术，求长生，史传与说部对此多有记叙。这首诗描写的就是汉武帝筑高台、迎仙人的状况，尾联“茂陵烟雨埋弓剑，石马无声蔓草寒”读来令人感叹，烟雨中的茂陵埋葬了一代帝王的弯弓宝剑，陵前肃立着的石马寂然无声，唯有丛生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缩不已。 古来帝王多有求仙图长生者，结果自然是什么也得不到。就像《大明王朝1566》里的嘉靖帝一样，终了也不过哀叹一声“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汉武帝求仙问道几十年，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有了些许觉悟，常在群臣面前自叹过往，并说“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 帝王尚且如此，况西门庆哉？因此，这首回前诗选的极好，不管西门庆的内心信不信佛道，我们总不能质疑一位父亲的爱子之心，这一回“西门庆玉皇庙打醮”为的并不是自己长生不老，而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能够健康长大。但是，就如诗句里咏叹的那样，“茂陵烟雨埋弓剑，石马无声蔓草寒”，西门庆的所求所愿终究不过镜花水月。 西门庆如此，那么月娘所求所愿又当如何呢？） 正文开始。 话说当日西门庆在潘金莲房中歇了一夜。那妇人恨不的钻入他腹中，在枕畔千般贴恋，万种牢笼，泪揾鲛鮹，语言温顺，实指望买住汉子心。不料西门庆外边又刮剌上了韩道国老婆王六儿，【张竹坡评：一转奇绝。】替她狮子街石桥东边，【张竹坡评：必于狮子街，明为金、瓶之续。】使了一百廿两银子（12万），买了一所门面两间、到底四层房屋居住。除了过道，第二层间半客位，第三层除了半间供养佛像祖先，一间做住房。里面依旧厢着炕床，对面又是烧煤火炕，收拾糊的干净。第四层除了一间厨房，半间盛煤炭，后边还有一块做坑厕。俱不必细说。
（西门庆花了120两替王六儿买了一处宅子，这大手笔，真是舍得呀。这个房子地处狮子街，张竹坡评：必于狮子街，明为金、瓶之续。这是一个门面两间，到底四层的房子。我来跟大家梳理一下这四层房子都是怎么安排的。大门口是倒座房，可以开店铺。第一进一般都是下人房，没什么好说的。第二进有过道，还有待客用的客位房。第三进是主人睡觉的地方，其中一间供牌位，另外一间是主卧，主卧盘了灶火炕。第四进是厨房，有半间屋子放煤炭，角落位置做了茅房。 这房子，谁看了谁不迷糊呀。） 自从搬过来，那左近街坊邻舍，都知他是西门庆伙计，又见他穿着一套儿齐整绢帛衣服，在街上摇摆，他老婆常插戴的头上黄熀熀打扮模样，在门前站立。这等行景，不敢怠慢，【张竹坡评：便伏苗青。】都送茶盒与他，又出人情庆贺。那中等人家称他做韩大哥、韩大嫂，以下者赶着以叔婶呼之。西门庆但来他家，韩道国就在铺子里上宿，教老婆陪他自在顽耍。朝来暮往，街坊人家也多知道这件事，惧怕西门庆有钱有势，谁敢惹他！见一月之间，西门庆也来行走三四次，与王六儿打的一似火炭般热，穿着器用的，比前日不同。
（这一段文字下去，可见时间又过去很久了。旧的一年要结束了，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看看腊月时分，【张竹坡评：又是一年。正月许多事，却自此六字起，须记清。】西门庆在家乱着送东京并府县、军卫、本卫衙门中节礼。有玉皇庙吴道官使徒弟送了四盒礼物——一盒肉，一盒银鱼，两盒果馅蒸酥——并天地疏（道士代人祭告天地的疏文，每年除夕分送各家焚烧），新春符（桃符、春贴，道教以为避邪之物），谢灶诰（年底祭告灶神的文字疏）。
（几百年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许多风俗依旧，读着是真亲切呀。） 西门庆正在上房吃饭，玳安儿拿进帖来，上写着：“玉皇庙小道吴宗嘉（吴道官的姓名）顿首拜。” 西门庆揭开盒儿看了，说道：“出家人，又教他费心送这厚礼来！”分付玳安，连忙教书童儿封一两银子（1000元）拿回帖与他。 月娘在旁，因话题起：【张竹坡评：如此引入。】“一个出家人，你要便年头节尾常受他的礼，到把前日李大姐生孩儿时你说许了多少愿醮，就教他打了罢。”
西门庆说：“早是你题起来，我许下一佰廿分醮，我就忘死了！” 月娘说：“原来你是个大诌答子货（大傻瓜）！谁家愿心是忘记的？你便有口无心许下，神明都记着。嗔道孩子成日恁啾啾唧唧（小病小灾不断；不安宁）的，原来都这愿心压的他。【眉批：是妇人信神口角。】【张竹坡评：痴的好笑。】此是你干的营生！” 西门庆说：“既恁说，正月里就把这醮愿，在吴道官这庙里还了罢。”
月娘说：“昨日李大姐说，这孩子有些病痛儿的，要问那里讨个外名（儿童在寺院庵观受一法名，做名义上的僧道弟子，以祈护佑，此谓“寄名”，所取法名称外名）。” 西门庆说：“又往那里讨外名？就寄名在吴道官这庙里罢。”因问玳安：“他庙里有谁在这里？” 玳安说：“是他第二个徒弟应春跟了礼来。”
西门庆一面走出外边来，那应春儿连忙跨马磕头（抢前一大步磕头，表急切意、敬重意），说：“家师父多拜上老爹，没什么孝顺，使小徒来送这天地疏并些微礼儿，与老爹赏人。” 西门庆止还了半礼，说道：“多谢你师父厚礼。”让他坐。
应春说：“小道怎么敢坐！” 西门庆说：“你坐，我有话和你说。” 那道士头戴小帽，身穿青布直掇，下边履鞋净袜，谦逊数次，方才把椅儿挪到旁另坐下。西门庆换茶来吃了。说道：“老爹有甚钧语分付？” 西门庆说：“正月里，我有些醮愿，要烦你师父替我还还儿，在你本院，也是那日就送小儿寄名。不知你师父闲不闲？” 徒弟连忙立起身来，说道：“老爹分付，随问有甚人家经事，不敢应承。请问老爹，订在正月几时？” 西门庆说：“就订在初九爷旦日（天爷诞辰。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诞辰）那个日子罢。”
徒弟说：“此日正是天诞，《玉匣记》（祟书本子）上，我请律爷交庆（建醮日与天诞日在同一天，是双重吉庆），五福骈臻（五福齐至），修斋建醮甚好。那日开大殿与老爹铺坛。请问老爹，多少醮款？” 西门庆说：“也是今岁七月，为生小儿，许了一百廿分清醮。一向不得个心净，趁着正月里还了罢！就把小儿送与你师父，向三宝座下讨个外名。” 徒弟又问：“请问那日，延请多少道众？” 西门庆说：“教你师父请十六众罢。”说毕，左右放桌儿待茶，先封十五两（15000元）经钱，另外又封了一两酬答他的节礼。又说：“道众的衬施（也叫衬钱，指付给僧道做法事的报酬和布施），你师父不消备办，我这里连阡张（供祭祀时焚化的黄纸）香烛一事带去。”喜欢的道士屁滚尿流，临出门谢了又谢，磕了头儿又磕。【张竹坡评：有玉皇庙之热，方有永福寺之冷。】
（停，我们来说一下西门庆即将要打的这个醮。首先，一百二十分醮是大醮，醮越大越热闹，道观赚的也越多，彼此都欢喜。其次，打醮的时间选在了正月初九，正月初九且不说是玉皇大帝的诞辰，而且还是潘金莲的生日，所以我们书外的读者可以预见当天一定会有故事发生。） 到正月初八日，先使玳安儿送了一石白米，一担阡张，十斤官烛，五斤沉檀马牙香（香料的一种），十二匹生眼布（指做夹袍里子的苧麻布）做衬施；又送了一对京段，两坛南酒，四只鲜鹅，四只鲜鸡，一对豚蹄，一脚羊肉，十两银子，与官哥儿寄名之礼。西门庆预先发帖儿，请下吴大舅、花大舅、应伯爵、谢希大四位相陪。陈敬济骑头口先到庙中，替西门庆瞻拜。
到初九日，西门庆也没往衙中去，绝早冠带，骑大白马，仆从跟随，前呼后拥，送出东门，往玉皇庙来。 远远望见结彩的宝幡，过街榜棚（横跨街道的彩棚），进约不上五里之地，就是玉皇庙。至山门（寺庙的外门）前下马，睁眼观看，果然好座庙宇，天宫般盖造。但见：
（对词话本来说，这该是第一回正面描写玉皇庙，所以写的极其认真，极其详细；而对崇祯本来说，它在第一回西门庆十兄弟结拜时已经对玉皇庙有所展示了，因此此处张竹坡评：又照第一回。 笑笑生花了十二分功夫把整个打醮盛事在本回极力描摹一番，对于当时人来说，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对我们现在人来说，这可是极其重要的斋醮科仪资料。） 西门庆由正门而入，见头一座流星门（道观第一道门，俗称牌楼）上，七尺高朱红牌架，列着两行门对，大书： 到了宝殿上，悬着二十四字斋题，大书着：灵宝答天谢地，报国酬恩，九转玉枢，酬盟寄名，吉祥普满斋坛。两边一联： 【张竹坡评：玉皇庙两番描写，却不觉重。】
西门庆进入坛中香案前，旁边一小童捧盆巾灌手毕，铺排（负责铺陈坛场的道士）跪请上香，【张竹坡眉批：以上一段叩坛。】铺毡褥行礼，叩坛毕。 原来吴道官讳宗嘉，法名道真，生的魁伟身材，一脸胡须，襟怀洒落，广结交，好施舍。见作本宫住持（僧寺道观的主人、负责人），以此高贵达官，多往投之，做醮席设甚齐整，迎宾待客，一团和气。手下也有三五个徒弟徒孙，一呼百诺。西门庆会中，常在（此）建醮，每生辰节令，疏礼不缺。何况西门庆又做了刑名官，来此做好事，送公子寄名，受其大礼，如何不敬？
（这一段介绍吴道官的文字被崇祯本删除了。） 那日就是他做斋功（领行醮事的道士）主行法事，头戴玉环九阳雷巾（道冠的一种。九阳即纯阳，也就是红色），身披天青二十四宿（为什么是二十四宿而不是二十八宿？因为没有算东西南北四方位相对于的四个星宿）大袖鹤氅（道士的法衣。在明代，不只是道士穿鹤氅，常人也能穿），腰系丝带，忙下经筵来与西门庆稽首：“小道蒙老爹错爱，迭受重礼，使小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就是哥儿寄名，小道礼当叩祝三宝（道教三宝指三清天尊，即玉清境天宝尊也就是元始天尊、上清境灵宝尊也就是灵宝天尊、太清境神宝尊也就是道德天尊），保安增延寿命，尚不能以报老爹大恩，何以又叨受老爹厚赏，许多厚礼，诚有愧赧！经衬又且过厚，令小道愈不安。” 西门庆说：“厚劳费心辛苦，无物可酬，薄礼表情而已。”
叙礼毕，两边道众齐来稽首。一面请去外方丈，三间厂厅，名曰松鹤轩，多是朱红亮槅，那里自在坐处待茶。西门庆见四面粉墙，摆设湖山潇洒，堂中椅桌光鲜，左壁挂：“黄鹤楼白日飞升”；右壁悬：“洞庭湖三番渡过”。（白日飞升和三番度过说的是两个道家故事，感兴趣的小伙伴可自行了解）正面有两幅吊屏，草书一联： 引两袖清风舞鹤，对一方明月谈经。 西门庆刚坐下，就令小厮棋童儿：“拏马接你应二爹去，只怕他没马，如何这咱还没来？” 玳安说：“有姐夫骑的驴子，还在这里。” 西门庆说：“也罢。”分付棋童：“快骑接去。”那棋童从山门里面牵出来骑了，一直去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会觉得应伯爵、谢希大这类人没甚大用，但凡你经历过相应场合就会知道应伯爵的角色有多么重要了。这世上的许多事，只有买家卖家，确实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可也少了缓冲，体验感极差。） 吴道官诵毕经，下来递茶，陪西门庆坐，叙话：“老爹敬神，一点诚心，小道怎敢惹罪？各道多从四更起来，【张竹坡评：活画愚人。】到坛讽诵诸品仙经，并玉皇恭行醮经。今日三朝九转玉枢法事，多是整做。将官儿的生月八字，另具一字文书，奏名于三宝面前，起名叫做吴应元。太乙司命（道教神名）桃延合康（道教内丹家谓司命之神）寿龄，永保富贵遐昌。小道这里，又添了二十四分答谢天地，【旁批：多谢。】【张竹坡评：何处算账？】十二分庆赞上帝，二十四分荐亡，共列一百八十分醮款。” 西门庆说：“多有费心。”
（说一说这个醮款的事情吧，这个斋醮呀分为不同的规格，不同的规格囊括不同的项目，那自然是规格越高囊括的项目越多了。西门庆要做的这个120分清醮本身就属于高规格斋醮，所以玉皇庙上上下下都忙的热火朝天，而吴道官为了向主顾西门庆表达自己的用心与诚意，他说自己除了准备西门庆购买的那些项目，又额外添加了24分答谢天地项目、12分庆赞上帝项目，以及24分荐亡项目，这些项目全部加起来是180分醮，设多少分醮就要上多少分醮款，也就是向多少位神灵祈福。 具体都有哪些神灵？下期详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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