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丁龟鉴》说了什么？

[作此简论，一方面是因为看到网上大量对此文本的误解和迷信化，另一方面，也因为确实临近赤马红羊和身处九紫离火运，所以有说的价值]

南宋柴望作的《丙丁龟鉴》，自秦汉起总结了历史上逢遇丙午、丁未年份时发生的历史重大事件，而著名的“赤马红羊”一说也根基于此，正如赤马红羊正指的是古代历法中“丙午”和“丁未”这两个流年。根据柴望对史料的整理，我们看到，一些国家级别的政变、天灾，甚至是皇帝驾崩或其它关键人物的去世都往往发生在丙午丁未年。就干支属性来说，天干“丙”、“丁”均属火，而地支“午”、“未”亦然。

在月历中，古人用“午”指代农历五月，用“未”指代农历六月，这正好是夏季最热的两个月份。在十二时辰中，“午”和“未”也正是中午和下午之间最热的时段，大约在11点到15点之间。这是农耕社会下古人依据经验观察得来的结果。据此我们也可以推测，在流年上，午未也指代一个“元”中最热的两种年份（在古代历法中，一元六十年，分上中下三“运”，一运二十年。一元可以转出一次丙午丁未年），于是丙午和丁未就是两种火炎燥世的年份，所以，联系到十二生肖对应地支时“午为马”、“未为羊”，所以这两种年份才被称为“火马”和“火羊”。

在五行理论中，任何一种属相一家独大都不能算作吉，泛泛来说，木多克土而根基不稳，火多克金而伦破燥世，土多克水而滞留不通，金多克木而制伐有伤，水多克火而阴淫复沥。其它属相且不论，由于火本身的性质具有“轻浮”、“中虚”的特性，我们也可以从“离卦”的整体卦象中看出来“中虚”，而离卦本身也有着“甲胄兵戈”的类象。所以，火一旦独大，体现在人事上就是浮躁不安，对现存的秩序（金）心怀不满、甚至有将其颠覆的趋势。结合历法，再根据网上整理的资料，我们发现，离我们最近的一些赤马红羊劫都与“革”的主题有关，因为不论内外，都涉及到对秩序的动摇乃至倾覆，例如1847丁未年太平天国开始发迹、1906丙午年同盟会发动第一次武装起义、1907丁未年“黄冈起义”、1966丙午年“XX大革命”等等。（下一丙午丁未，正是2026、2027）。

但天象大道本身从不具有积极或消极的意义，所以我们还必须多面看待，变故和转机从来是一体两面。从另一方面来说，火同样有着“升腾”、“除晦”以及“外热内冷”（因为物极必反，动荡过后一定会迎来平静）的意义，故亦如历史事件所表明的，在短暂的暴烈以后，的确可以迎来片刻的安宁，并且人们的精神状态经过一番宣泄以后，也可以相对舒缓。我们跑题一下，法国有一位人类学家叫做勒内·基拉尔，他曾指出具有狂热特征的人类集体活动具有“仪式”的性质，在仪式中，有某种东西被集体“咒逐”了出去，这个被咒逐的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祭牲，甚至可以是某种抽象的观念（比如“旧文化”…），但就和实施咒逐的集体关系来说，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首先被视为“不详的”，即带有某种“致病的因素”（这个病可以是身体上的，也可以是心灵上的），而且这是纯主观且被集体共同默许的认定，其次，它又被回溯性地视为“崇高的”，也就是反过来、在死后被赋予了作为牺牲品的价值。而根据基拉尔，人们实施这种咒逐，并不是因为真地有一个“外部的”东西入侵导致了集体运转的失能，也不是因为在集体内部出现了“异常的”成分，相反，集体运转的故障完全是偶然的，哪怕是天气也可能导致这一点，但人们会在事后总结出某种具体的原因，并回溯性地创造肇事者、将其咒逐出去，之所以这样做，恰恰是因为人人都是肇事者，每个人都因为最初（未被识别）的偶然因素而在自己身上发现了秩序的无能，即“根本不存在实体性的秩序”的事实，并由此发展出恐慌与暴力。所以暴乱中的每个人都是肇事者，即暴力的传染或基拉尔所谓“本质的暴力”的肇事者，而暴乱本身则变成了掩盖这种普遍肇事现象的仪式，并附带地实现了“宣泄”的价值。回到我们的主题，联系一下客观自然背景的话，假使丙午丁未年的确燥热，那么这对人事生产和人的心态当然会产生一定的影响，而这就构成了事实上的导火索，也就是前述那种纯粹偶然的仪式的原因。

此外，离卦除了“甲胄兵戈”以外还象征着“文化”和“中女”。所谓“文化”，其实是从“中虚”的象中进一步推出来的，因为文化、精神正有着外实内虚的特征，我们虽然可以在概念上对其加以把握，却不能称它们有一实体，而在此意义上，“秩序”或“法则”本身也当属此列，那么在火年背景下我们就不能仅仅说秩序被颠覆，而更要看到秩序重建和完善的另一面。而“中女”则指的是25到40岁之间的女性——但今天文化语境不同，我们倒不如宽泛地说，这指的是那些占据女性立场或具备女性气质、女性认同的中年人群，这一点其实在今天就体现地很明显，因为本文写作的日期2023.10.24，根据五运六气学说，今年下本年正是由“艮土运”向“离火运”过渡的时期，而现在其实已经基本处在“九紫离火运”当中，从2024开始正式处于离火运。离火运的上一大运是“艮土运”，艮土主“少男”、“地产”，所以我们看到房地产和小鲜肉的崛起，而在大运转折之际，这两者就开始衰退，而代之以文化产业的兴起，尤其是今年在淄博的算命热潮，以及目前人们对心理问题的关注，都能够体现这一点，这同时在两方面表明了火的“中虚”的特征，即一方面人心焦虑，缺乏内在支持，另一方面文化作为增补而被引入，从而迎来崛起。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近期“女性主义”的崛起，当“中女”和“文化”两大因素被放在一起考虑，这一点就很明显了。

说回《丙丁龟鉴》，就像前面提到的，2026丙午年和2027丁未年是离我们目前最近的一次赤马红羊，而又恰逢九紫离火运，可谓火上加火，炎上增炎。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人们对此劫数表现出出乎意料的高度关注（这也和自媒体有关），只是略显小题大做，由此也把《丙丁龟鉴》推上了神坛，说这是一本“预言之书”，而赤马红羊劫将会是多么糟糕，如此这般，其实是危言耸听。我们在下面列出了《丙丁龟鉴》中柴望作的序文，和洪迈在最后的文字，尤其在序言中可以看到，柴望从来没有指出，哪怕是暗示本书的预言性质，而只是在“以史为鉴”的角度上恭请天子阅读，以免于在客观时势不利的情况下重蹈先人的覆辙。一方面，正如柴望自己所言，这表明人事的努力（在柴望看来，位高权重之人的努力和自我反省、对机锋的审度尤为重要）要先行于客观条件的不利，另一方面也表明，即便历史上总是在赤马红羊产生劫数，却并不意味着灾难一定发生，反之，其发生与否、程度轻重都与治国者的决断审慎，乃至个人的慎独息息相关。

最后，不得不说的是，尽管我们要以历史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文本，但也不可偏激地跳到另一段，以科学的名义对经验规律进行全盘否定（更不用说科学内部就有经验的成分），因为我们不该只因为一个解释系统在实证方面的直观性，就去否定另一解释系统，这种证否方式是不负责的。况且，在推理出各种“公理”以前，经验归纳又何尝不是最可靠的认识世界的方式呢？

附[笔者手打，个别通假字、繁体字已替换为简体，并断句、分断，如有错误，还请指正]：

《丙丁龟鉴》序

柴望

臣望，闻以铜为鉴，可知妍丑；以人为鉴，可知得失；以古为鉴，可知治乱。人主任社稷之重，寄亿兆姓之休戚，其于历代之盛衰，尤当究心者，故人主不可不观史。观史则儆省之功深矣。

昔唐仇士良，教其党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无暇他事，则吾辈可以得志，勿使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旺，知心忧惧，则吾辈斥矣”。士良为计，不欲人主读书，正欲愚人主之耳目，蔽人主之聪明也，巧矣哉。臣舋舋（xìn）忠贞，无以自见。每有佞不恤纬，忧在宗周之心。

况当丙午丁未之厄岁，而又日蚀元旦，昭示谴告，殆如杞国忧天，不遑宁处。臣不佞遂偏搜诸史，窃惟是岁为厄，从古而然。帝王之代，史籍略而不书。今自秦汉而下数之，至于五代，为丙午丁未者凡二十有一，上下通一千二百六十载，灾异变故，不可枚举。独汉延熹，丙午朔，日有食。晋太康，丙午丁未朔，日皆食。信乎阴阳之有数也，然数生于理。理有是非得失，则数有吉凶祸福。

自昔变异以来，未有不兆于人为者。帝王盛时，格心有道，则变异疏。帝王以后，格心无术，则变异密。丙丁之厄皆厄也，其厄延熹者，以延熹之时，小人之厄君子也。其厄于太康者，以太康之朝，夷狄之厄中国也。

臣故扩其实，目曰丙丁龟鉴，釐（lí）为十卷，卷各有事，事各有断。凡所以致变之因与消变之由者，瞭然在目。则求天于天者，果不若求天于我；求数于数者，果不若求数于理，是为得之。亦知有天下者，知天根于我，数根于理。必以是书而觐见。

且知人主一日不可不观史也，臣故总其说而为之序。

《丙丁龟鉴》随笔兆

洪迈

丙午丁未之岁中，中国遇此，辄有变故，非祸生于内，则夷狄外侮，三代远矣。摭（zhí）汉以来言之，高祖以丙午崩权归吕氏。几覆刘宗武帝元光元年为丁未，长星现，蚩尤旗亙（gèn）天。其春，戾太子生，始命将出征匈奴，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屠夷死灭，不可胜数，及于巫蛊之祸，太子子父皆败。昭帝元平元年丁未，帝崩，昌邑立而复废，一岁再易主，成帝永始二年三年为丙午丁未，王氏方盛，封莽为新都候，立赵飞燕为皇后，由是国统三绝，汉业遂颓。虽光武建武之时，海内无事，然勾引南匈奴，稔成刘渊乱华之寡。正是岁也，殇帝安帝之立，值此二年，东汉政乱，实基于此。威帝终于永康丁未，孝灵继之，汉室灭矣。

魏文帝以黄初丙午终，明帝嗣位，司马氏夺国，兆于此时。

晋武太康六年七年，惠帝正在东宫，五胡毒乱，此其源也。

东晋讫隋，南北分裂，九縣焱回，在所不论。

唐太宗正观之，季武氏已在后宫，中宗神龙景龙，其事可见。代宗大历元二，大盗初平，而置其余孽于河北，强藩悍镇，卒以亡唐。寶历丙午，敬宗遇弑。太和丁未，是为文宗甘露之悲，至于不可救药。僖宗光啓之际，天下固已大乱，而中官劫幸興（xìng）元。襄王煴僭立，石晋开运，遗祸至今。皇朝景德，方脱契丹之扰，而明年祥符神仙宫观之役崇熾（chì），海内虚耗。治平丁未，王安石入朝，愲乱宗社。靖康丙午，都城受围，逮于丁未，汴失守矣。淳熙丁未，高宗上仙，理宗淳佑丙午，元兵侵京湖江淮州縣。丁未，边警日至，奔闽广厓山，宋亡。

元大德丙午，开成路地震，王宫及官民盧（lú）舍皆坏，压死故秦王妃也里完等五千余人。丁未，成宗崩，至正丙午，因乱，科举取士七十二人，止是年不复开科。六月，汾州介休縣地震，绍兴山阴县卧龙山裂。七月，朔日食。徐沟县地震，有星孛于东方。丁未正月，滁州夜闻天鼓鸣[这里的“滁”原为三点水一个“降”，猜测是滁州或洚州，搜索资料，暂未可考]，将早复鸣，其声如空中战斗者。五月山东地震。六月朔，日食尽晦，皇太子寝殿后新甃井中，有龙出，光焰烁，宫人震慑仆地。十二月朔，日食，元亡。

大明明年戊申继位改元洪武。宣宗丙午即位，改元玄德。八月，赵王高煦反，大驾亲征。九月，擒。丁未，安远侯柳升帅师赴交趾，征黎利，大败衂（nǜ），不啻数百千计，乃弃交趾。成化丙午，术人王臣取寶，江南大扰。丁未，驾崩。嘉靖丙午，会铣（xǐan）奏复河套。夏言主复，仇鸾不从，会铣劾鸾，鸾党严嵩反劾铣言。言与嵩有隙，拟铣言结交近侍官律，下狱。丁未，铣言弃市，河套遂不可复，此失防边之大机也。隆庆庚午，奄答伪降，封顺义王，营建切近大同，安论河套之远？且马市之开甚费财也。

总而论之，大抵丁未之灾，又惨于丙午。昭昭天象，见于运行，非人力之所能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