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非是吃之豆芽菜

不杂书屋 2023-11-12 发布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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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是吃 / 豆芽菜

平时去菜市场买菜，我很少买豆芽，在我眼里，它不能算是蔬菜，只是蔬菜短缺时的替代品。其实不能怪我这样对待豆芽，从一开始，老祖宗就没把它当作是菜，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诗经》里经常出现“菽”这种植物，就是大豆，也叫黄豆，是“五谷”之一。在先秦时代，它是主粮，也是人们获取蛋白质的重要途径，而大豆生芽是一个偶然事件。

炎热的夏天之后，秋风带着凉爽如约而至，却吹不散农妇脸上的愁云，因为收获的时节，田里的豆棵上豆荚并不多，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更珍惜这仅有的收成了。拔棵、晾晒、拍打，圆润的豆粒跳出豆荚，扬场、筛选、装袋，辛劳的农妇如获至宝。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豆子，她做了分装，然后放入一个个陶器里。转年的春天，细雨绵绵，滋润了土地，屋顶却开始漏雨，一滴、两滴……雨滴滴进一只陶罐里，浸湿了里面的豆子，温度适宜、湿度刚好，豆子发芽了。农妇很惊讶，轻轻一嗅，竟是清香扑鼻，细细咀嚼，又觉清脆可口——豆芽诞生了。

只要有一定的温度湿度豆子自然会发芽，这是豆子的特性，所以豆芽应该不是刻意培育的。我是依据豆子的特性想象了这么一个故事，而史书上也确实没有记载谁是豆芽的发明者。

到了东汉，才有人工培育豆芽的记载，《神农百草经》说，用黑豆发芽，等芽长到五寸左右晒干，制成“黄卷”；用黄卷煮水，可以治疗膝盖痛。也就是说，人们培育豆芽是为了治病，豆芽是药而不是菜。

到了宋朝，豆芽队伍才壮大起来，除了黄豆、黑豆，绿豆、小豆甚至是小麦也会用来发芽。是风雅的宋人把豆芽变成了菜，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鹅黄豆生。豆芽的吃法也很多：用开水焯过，加入姜、醋、盐、糖等佐料凉拌，酸甜适中，细腻清爽；也可以清炒，清香淡甜，回味悠长；如果做成豆芽卷饼，面皮柔而韧，豆芽脆而爽，一口下去，如沐春风，心情愉悦。

到了明清，人们把豆芽吃得更诗意。哪怕只是清炒，也要掐掉根部去掉外皮，《红楼梦》里就有这道菜，叫“素炒银针”；如果放在鸡汤里，漂浮在汤面上的芽儿长度都得控制在六七寸，可见大户人家吃得精致。你可别说小说是虚构的，袁枚的吃法更奇特，用豆芽搭配燕窝，我终究想不出是什么味儿！还是“金钩挂银条”实在些，把豆芽掐去头尾，再和虾米爆炒，红米如弯钩，白芽似银条，赏心悦目又鲜润滋味，乾隆爷当年也吃得津津有味呢；还有“油泼豆莛”，豆莛就是掐去头尾的豆芽，用竹签掏空，再塞入火腿肉泥，它不下油锅，而是放在笊篱中，用热油浇泼，边泼边颠，直到豆芽完全断生。也未必一定是工序繁琐才能出好味，和芹菜一起炒，白绿互映，豆芽融合了芹菜的独特香气，别是一番味道；和肉片一起焖，肉香和豆香叠加出一种丰腴的鲜香，让人欲罢不能；裹上面糊油炸，叫“素虾仁”；将辣椒炸成深红色，再将豆芽放入锅里烹醋引火，只熘四、五十秒，叫“熘银条”。

豆芽原材料易得，制作也没有太大的难度，豆芽因此成为家常蔬菜；但它又特别美味，能搭配各种食材，而且不管与什么搭配，都增色增香，古时帝宴、现代国宴也少不了它，所以也是大雅之堂的常客。一种普通的食材，竟能在各种菜肴中大显身手，神奇之外，又让我有了一点思考。

如果生命是一席宴，那传递温暖和愉悦、让人总想与之为伴的人就像豆芽，随和而又智慧，时而锦上添花，时而雪中送炭。人与人，需要彼此的呵护；孤独的生命容易凋零，一份悲悯、一个赞美、一次关注、一个微笑都像一根豆芽一般微不足道，可是，在寂寞的人、悲伤的人、痛苦的人、脆弱的人看来，就是上天一次丰厚的馈赠。默默靠近、伸出援手、给予指引、分享所有，不只是驱走他人生命里的寒意，也织出自己生命的美妙篇章。这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人间至理，在美食世界里，豆芽就是那个生动的演绎者。

也许古人早已发现豆芽在美食以外的功用。每到农历七月初七，是女子向织女乞求智巧的日子，所以七夕节也叫乞巧节。乞求智巧的方法很多，用豆芽乞巧叫做“种生乞巧”，具体做法是提前将豆子浸泡在盆中，待七夕取出，谁的豆子出芽最多、长势最好谁就乞得了“巧”。七夕节源于牛郎织女的传说，这个故事表达的是虽经磨难不离不弃的真挚情感。

我可以说牛郎织女就是彼此的豆芽吗？他们为彼此的生命增色添香。银河难渡，九霄清寒，因为有他（她），黑暗里有了一道光，风雨中有了一把伞，漫漫长路不再寂寞，喜怒哀乐一起共享，心暖了，苦难也可以织就华美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