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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杂志封面故事|访尼奥·劳赫(Neo Rauch)工作室(上)

 WQ_AI_LYS_999 2023-11-15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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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典藏·今艺术&投资》杂志

2019年1月刊封面

苦儿创作流浪记:

尼奥·劳赫的

人生故事

文/ 简秀枝
■《切割》,2018年

尼奥·劳赫(Neo Rauch,1960年生)是德国新莱比锡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色彩丰富、细节多样的绘画,独具一格地结合了个人和政治历史。

劳赫的构图有如谜团般深邃,他设置了似曾相识的虚构场景,其中满是各色人物、动物以及混合态的奇异形象,营造出时间、空间和形态相互重叠的叙事。

11月16日,卓纳香港即将举办劳赫的新展《地标》(Field Signs)。在开幕前夕,我们借《典藏》杂志团队访艺术家工作室的文章,带您了解劳赫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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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在工作室,2019年

©️ Uwe Walter

对一个出生五个星期,就因火車意外,同时失去双亲的人来说,父母亲的颜容是模糊的,但延续父母的志业与梦想,是他拼搏大半生的原生动能。果然,踩上父亲就学的轨迹,成为父亲在艺术院所毕业后的小学弟;拾着父亲蒙尘未竟的画笔,彩绘大千世界。而在大半世纪的时间压辗爬梳过后,整理出父亲的遗作,推出父子联展,还要把母亲仅存、泛黃的慈蔼倩影,高挂画室墙隅,永远护荫呵卫。记忆,没有断裂,至爱,不曾远离。突来的悲剧,无言;孤儿的印记,深刻。他从此很不喜欢坐火車,而且只要能不坐,绝对不愿坐,因为隆隆火車巨轮,压辗过他不堪回首的襁褓悲欢。

这是德国新莱比锡画派泰斗尼奥·劳赫(Neo Rauch)的人生故事,尘封内心深处的疤痕,在爱的探寻与呼唤中,总是被升华释放,成为他成长的力量,而与生俱来爱画画的天性,果然水到渠成,成了一生志业,尤其站在艺术创作的大时代浪头,与一甲子岁月前怀抱艺术梦想的父母同在。仿佛那个已经离世的至亲,一直在冥冥之中,守护着他,引领他走向绘画探索的不归路,承袭衣钵,更是青出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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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位于莱比锡的工作室,2019年

摄影:Uwe Walter

外公外婆成为父亲母亲

给予全心的爱


当时间拉回1960年5月间,德国莱茵小镇的火車发生严重交通意外,二十一岁的年轻画家汉诺·劳赫(Hanno Rauch,1939‑1960)带着刚生产完的十九岁太太在火車上双双遇难。四十九岁与三十九岁的外公外婆,一肩挑起抚育孤雏的重责大任。他们抖落悲情,隔代的这对长辈,尽量设法给孩子营造健康的成长环境。除了优于同侪的物质照顾外,自降辈分,抛弃外公外婆的尊衔,直接让孩子唤他们爸爸妈妈,并告诉孩子那对在車祸中丧生的夫妻是他们的手足至亲。这样的称呼,一直伴着孩子成长岁月,让孩子单纯的认知是“有父有母”,在同侪中不被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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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Neo Rauch)
《切割》,2018年
布面油画
40 x 50 厘米

他们给予天生腼腆的孩子全部的爱与支持。男孩从两岁起就开始涂鸦,他们不但不会斥责,反而给予肯定与鼓励。男孩总是不离纸笔,喜欢静居隅⾓涂写作画,一直画进艺术院所,成为专业艺术家。补位父母职的外公与外婆和男孩关系亲密,又很长寿,在劳赫残缺的人生际遇中,补出幸福天窗。劳赫以“再造父母”尊敬之,一路感念在心。问及原生父母,劳赫确实没有印象,仅存的一幅母亲黑白摄影是他唯一感受到的妈妈味道,还有富饶创作能量的父亲汉诺‧劳赫留下不少手稿。那是他悲剧岁月前的遗作,外公外婆留存一辈子,最后移交给劳赫。

在艺术创作与成果面前,父子俩以学长学弟关系交会重逢,甚至举办联展,出联合画册。走过半百人生的劳赫,看着二十一岁离世父亲遗作,反而是宾主易位,在创作的时间与经验,劳赫显得老到,父亲更像是他学生辈的年轻画家,感觉很亲切、很微妙。举办于2016年的《汉诺·劳赫与尼奥·劳赫:父与子》成为莱比锡艺术界美谈,透过这次父子联展,不仅确定劳赫是“新莱比锡画派”扛鼎要⾓的地位,父亲也顺势认主归宗,成为“老莱比锡画派”中的遗珠成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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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诺·劳赫与尼奥·劳赫:父与子》展览现场

尼奥·劳赫图像基金会,2016年

承继莱比锡画派
再攀新高峰

出生于莱比锡的劳赫,含着奶嘴就被抱到萨克森—安哈尔特州的阿谢尔斯列本(Aschersleben),由祖父母亲自抚养长大,年纪稍长就随父执辈的长者阿尔诺·林克(Arno Rink)学习,颇有师父引领入門的况味,让他心无旁鹜地朝向艺术专业之路前进。

提到“莱比锡画派”,阿尔诺·林克的⾓色就非常重要。他与尼奥·劳赫父亲年纪相仿,是达利艺术的追随者。当他指导劳赫作画,就把达利画风与理念顺势传递给他,劳赫画风被归类为超现实主义,其来有自。

另外,当劳赫十六岁选择报考学校时,包括柏林、哈雷(Halle)、德勒斯登、莱比锡等四所学校,阿尔诺·林克发挥师父说服力,让劳赫进入莱比锡传统,耳濡目染,终成新莱比锡画派的中流砥柱。

尼奥·劳赫(Neo Rauch)

《光》,2018年

布面油画

300 x 250 厘米

第三个影响,是阿尔诺·林克写了一辈子日记,这种自省自励习惯,在他临死前一年,对劳赫耳提面命,鼓励他透过写日记沉淀自己。果然,劳赫在阿尔诺·林克离世的那个晚上起开始写日记,迄今超过一年半,受益匪浅。劳赫感同身受,因为人生有得有失,创作有高潮有低潮,夜深人静,有机会卸下所有心防,赤裸面对自己,这样的自我检讨与训练,非常可贵。写日记要坚持下去,长年不间断,劳赫不但通过考验,完全接收阿尔诺·林克的谦卑好习惯。

在政治动荡、喧嚷沸腾的东德年代,莱比锡平面与书籍艺术学院(Hochschule für Grafik und Buchkunst,缩写HGB)犹如一所美学圣殿,把所有喧哗隔绝在校門之外。劳赫在这里领略了崇高教育理想、自由派校风、扎实的基本功养成,还有一颗热爱生命的心情薰陶。

图片《Para》展览现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2007年

在学期间,劳赫师从艺术大师伯恩哈特·海斯⻄(Bernhard Heisig,1925‑2011)。他是东德国家艺术家,也曾是当时执政社会党的弃儿。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德国开始讨论艺术更深层次的作用和意义、艺术家应该体现什么以及该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时——他有着很深刻的思考,被公认是德国当代运动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劳赫得到很中性的启蒙,尤其养成抽丝剥茧的问题思考模式。四十五岁那年,劳赫获得带薪的教授职位,但是三年之后,他就放弃教职,潜心创作,从此走上专业艺术家之途。

腊月季节,举步在莱比锡街头,户外温度在零度上下。莱比锡是德国萨克森邦第二大城市,也是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第二大城市,位于萨克森邦莱比锡盆地中心。德国知名作家歌德曾称它是“小巴黎”。祼露枝条的街头路树,引导着我们向艺术家聚落迈进,按图索骥,沿着門牌打探。找到地址,进了楼,却在梯间被人告知,地址有误、劳赫不在该处。当我们一再出示联络细节,对方才问,你们和劳赫真的约好了吗?原来,劳赫作品大卖,朝圣索画的人络绎不绝。好心的邻居不愿見大师屡受打扰,索性下起逐客令,设法保障劳赫,这份自动自发保护艺术家的作法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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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位于莱比锡的工作室,2019年

摄影:Uwe Walter

一位谦逊、朴质的

东德艺术家

裹上围巾与厚重大衣,当我们爬上顶楼工作室依旧觉得寒意逼人。但乍見劳赫时,他竟然只着短袖T恤、黑色工作裤,浑身是油彩。当我伸手致意时,他把我的右手,拉到他的左臂上,轻拍⼏下替代握手。“手很脏,我先去洗洗⋯⋯。”

然而,就在他一个转身之间,我看到他双鞋破旧,露出脚趾,而沾黏各色油彩的黑色长裤,竟然也在大腿边侧,破出好⼏个大洞,行走移步时,⼏乎让我看到他大腿祼露与肌肉拉动。原来眼前出现的是如假包换的“贫穷艺术家”。当我再定神,检视周遭,除了画作与书柜CD墙完整外,整个大工作室,⼏乎可用简陋残破作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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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赫工作室里鞋底几乎快要裂开的鞋子,2019年

摄影:谢盈盈

我很难想像,眼前明明是位“德国前十大在世艺术家最高成交价”排行榜的欧陆明星艺术家,劳赫的生活作息,竟是如此的简朴,他完全处在低度物质中,也完全不在乎有访客,需要特别更衣整容。劳赫像个艺术公务员,他的一天开始于晨练和早餐,然后骑着脚踏車,约莫九、十点抵达工作室,打开空调、放点音乐,就开始一天的创作工作,直到晚上六、七点钟才收工。中午,简单烹煮、德国硬面包、浓缩咖啡,冰箱放着简单⼏瓶酒,偶尔喝上⼏口。工作室有张阳春便床,累了可以稍做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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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Neo Rauch)

《宣传》,2018年

布面油画

250 x 300 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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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罗萨·罗伊:塔》双人展现场

意大利维琴察科波拉基金会,2019年

摄影:Francesco Castagna

劳赫的太太罗萨·罗伊(Rosa Loy,1958年生)也是艺术家,她年纪比劳赫长两岁,但晚入艺术学校,算是学妹。她的工作室就在劳赫的隔壁,他们夫妻共用助理。午餐时间到,劳赫会烹煮简易食物,现成品加热,并冲煮咖啡。然后只要敲⼏下墙壁,罗萨就会过来共进午餐,他们享受粗茶淡饭,无所不谈。彼此会互看创作,互给意見,但没有竞争,他们合作创作过,2015年还应莱比锡在地基金会之邀,一起举办过双人联展《编织者与编织者》,志同道合,也鹣鲽情深。

劳赫每天都会到工作室,维持周休一日作息。周末不出門,一起留在家里休息。自称是园艺工人的劳赫,顺便会做做园艺工作,整理家門口的小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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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Neo Rauch)

《情人》,2018年

布面油画

250 x 300 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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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劳赫:在井边》展览现场,卓纳纽约,2014年

从园丁到乐迷
内心蕴涵的深厚学养

爱好大自然,打造大自然的感觉,劳赫在画室摆了许多绿盆栽,为了清新空气之需,打造出可以久留而不沉闷的创作空间。但绿色植物因为摆放时间太久,残枝枯叶满布,他没有太作修剪,也来不及送旧迎新。然而有树比没树好,聊胜于无。长型工作桌上有盏烛台,大白天里点着五六个白色蜡烛光,任其燃烧,虽然光晕被白天里一整排的明亮顶灯吞噬,但劳赫说烛光代表希望、代表温暖,还有浪漫的感觉,够不够亮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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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布罗德美术馆馆藏展现场,2016年

劳赫喜欢阅读,对文学和音乐都有涉猎,话题兴致也高,问起内容细节,他怕遗漏掉一些至关重要的部分,只有轻松提及带过。对于创作以外的阅读,无论是文学或音乐,他只接受那些与他的“内在结构”相契合的作品,因为不花太多时间读烂书。有时候,他也会把书本抛开或者关掉音乐,暂时放空自己,再重新为自己开机。

音乐,其实是劳赫的良师益友。除了是长时间在工作室的调剂外,也是他的精神与养分来源,音符激荡与彩笔交融,仿佛惺惺相惜。在画室里,他会结合当天的心境,挑选合适曲目,欣赏品评之外,也希望直接刺激他的创作,产生延伸发想或者舒缓松懈情绪的效果。劳赫喜欢的作曲家包括馬勒、德布⻄、柴可夫斯基、拉赫曼尼诺夫、理查·史特劳斯,还有保罗·维勒(Paul Weller)和堕落乐队(The Fall)。他朗朗上口,总是依不同心情需要,随时调整。其中,他还是《馬勒交响曲全集》封面艺术家,也是标准馬勒迷。这位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艺术家,让我们在下一篇文章,一起进入劳赫的创作世界。

未完待续


本文原载于《典藏·今艺术&投资》
2019年1月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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