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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隆庆驾崩后的第十天，太子朱翊钧率文武大臣告祭宗庙，谒父皇陵位，在三呼万岁中，安然承继帝位，改年号为万历。 当下颁布诏书，派大学士张居正赴大裕山视察父皇陵寝，筹措葬事；将生母李贵妃、嫡母陈皇后同封为皇太后，并大赦天下，举国贺敬。  闹腾日久，高拱累得精疲力竭。这一日进得阁来，颇感力乏，精神倦怠。文渊阁中已空空如也，高仪继续卧病，张居正奉旨今晨出发去了大裕山。他望着正厅上孤零零地供奉着的孔子像，心头忽地袭上一阵强烈的寂寞之感。 种种迹象表明，内宫方面似乎对他不太信任。颁诏派张居正去视察葬地，委实叫他吃了一惊。这本应是他的职权，为何偏偏另选张居正？是偶尔疏忽？不，不可能！ 高拱认定这是不祥之兆，肯定另有蹊跷。正当他担代起“顾命首辅大臣”这份殊荣，志得意满地要挑起天下重任之际，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了一股力量，要来与他较量较量。他费力地搜索枯肠，思前想后，渐渐的，一个圆墩墩、胖乎乎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显现出来了。  是他······唔，没错，就是他！就是这个身影，在黑暗中曾隐隐约约盯着他，向他投射过愤愤然的目光。如今，这身影恃仗是小皇帝的“大伴”，正踌躇满志，准备要报当年未受荐举之仇了······ “好个冯保，小人得志呀！” 高拱一拍桌子，恨恨地骂出声来。 这当儿，一名小太监跑来，通知高拱说皇上有“中旨”颁到。高拱赶紧站起身来，整衣肃容，面向乾清门方向跪下，一名长随太监双手捧旨，长驱直主，展旨诵读： 谕内阁诸臣：司礼秉笔监冯保，向以勤诚敏练，早年受知于肃祖（即嘉靖），即超拜司礼。今奉先帝遗命，再拜司礼监掌印一职，统管内政，提督东广。钦此。 “中旨”即皇帝的手谕，即未经内阁措拟的诏令。明朝政事，在文渊阁以外，尚有通政司和六科，对皇帝的诏令，都有随时复奏封驳之权，因而皇帝颁手谕的自由要受到重重约束。不过，倘法制不全，政治混乱，手谕就不免频频出现，这正是有责任感的大臣最为痛恨的事。  高拱一听说是中旨，心中本就有气，派张居正去大裕岭是中旨，封两宫太后是中旨，今天又来了中旨。待宣旨完毕，才知是又提升冯保掌管最高职务，且提督东厂，要管到宫外来了，不禁勃然大怒！ 也顾不得礼节，便霍地爬将起来，手指着传旨的太监，厉声痛责：“中旨，中旨！到底是谁的旨意？皇上的年龄还小得很呢！这都是你们这帮小人撺掇的！你们等着，早晚要把你们都赶走！” 几个太监几时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痴愣愣地呆在那里，任凭高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慌忙丢下中旨，急急抱头而去。 高拱余怒未息，面色发白。他这才发觉，由于自己的疏忽，差点铸成大错，光注意提防张居正，却忽视了内宫。 现在再清楚不过，真正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这个自己平日不屑一瞥的冯保。 哎，糊涂哇······他不由得顿足嗟叹。他恨自己不够机敏，没能估计到隆庆之后内宫的种种变化，以及这种变化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这······这，如何是好？得赶紧想办法，采取应急之策，不然，这奴才羽毛丰厚，就难以对付了。  他团团转了几个圈，终于镇静下来了，开始思索对策。他是三朝元老，朝中的老斗士，斗不赢一个小小的阉宦，岂不笑话？现在的问题是不斗则已，斗则速决，绝不可拖泥带水。 他掀开桌前龙尾砚盖，握笔蘸墨，疾书了一份名单，计有六科给事中程文、陆树德、雒遵，十三道御史刘良弼等十余人。然后，他从廊坊里唤出一名心腹办事，将名单交给他，命他速速知会诸人，下朝后赴他的寓所相聚，有要事会商。 还有什么不周之处呢？高拱用手指一上一下地弹着桌子，紧张地思考着。唔，还得知会张居正一下，否则······于是，他略一思忖，便铺开素笺，奋笔疾书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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