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典》云:弦外之音,指含蓄不尽的言外之意。清·袁枚《随园诗话》卷三:“东坡近体诗,少蕴酿烹炼之功,故言尽而意亦止,绝无弦外之音,味外之味。”这里的弦外之音,原指音乐的余音,比喻言外之意,即在话里间接透露,而不是明说出来的意思。南朝宋·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弦外之意,虚响之音,不知所从而来。”好的对联作品如同诗歌一样,应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亦即富于弦外之音,味外之味。 对联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形式,有着与诗歌,散文、小说,戏剧不同特质。文学性、实用性、谐巧性是其三个基本特征。正因为有这样的特性,对联在创作、书写、使用的过程,有意无意地生发了别有韵味的弦外之音。既极大地丰富了对联表达的意义内涵,又丰富了对联创作路径,达到了一箭双雕的艺术效果。 北宋丞相吕蒙正,河南洛阳人。学识渊博,曾写祭灶诗云:“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相传在他年轻时,穷困潦倒,对贫富不均的社会现象十分不满。春节到了,家里空无一物,他一气之下,写了一副怪联: 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 横披:南北 这副对联隐意在于,上联缺一,下联少十,横批没有东西。弦外之音就是缺衣少食,家徒四壁,没有东西。一个饥寒交迫的文弱形象跃然纸上。 1931年“九一八”惨案以后,有人写过一副挽联,表明与国家共存亡的决心。这副对联共两个字。上联一个字,死!下联一个字,生?特殊的是这个生死倒置的。撰联者的心志引人深思。那弦外之音就是宁可站着死,不可倒着生!中国人民面对日寇的屠刀,宁死不屈,表达了中国人民不做亡国奴,誓与日寇战斗到底的英雄气概。简直可以说是民族精神的最强音! 窃国大盗袁世凯死了,人民欢欣鼓舞。有人撰写了一副非常特殊的对联。 中国人民万岁! 袁世凯千古。 这应该迄今唯一一副字句不对等的对联。作者的用意就在这个不对等上。上下联不对等,亦即袁世凯对不起中国人民,是千古罪人,死有余辜! 除过这些以有意隐字,缺字以及书写张帖形式上的变换而形成别具一格的弦外之音外,还有一种形式,那就是最常见的谐音双关。 谐音属于字音修辞,即运用字词的同音或近音的条件来构成双关意义。联中某些字、词表达一个意思而与这个字、词的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词表达的又是另一个意思,含蓄委婉,幽默诙谐,耐人寻味。如: 一担重泥拦子路, 两岸纤夫笑颜回。 说的是唐寅田埂赏景,忽见一农夫挑污泥迎面而来,田埂太窄,无法让路,农人出一上联,言明对得上,方可让路。上联的意思极为明白,我担了一担污泥拦住了您的去路,然而“重泥”谐音“仲尼”,即孔子,子路是孔子的学生。因子路性情鲁莽,孔子经常劝阻他,联语又含孔子当年劝阻子路之意,唐寅一时无对,只好让路,后外出访友,遇见一群纤夫说说笑笑回家,突发灵感,遂对出下联,下联仍用谐音双关,表面说纤夫们笑逐颜开回家,而“纤夫”谐音“庆父”,春秋鲁国权奸,颜回是孔子弟子,全句隐含当年鲁国权奸讥笑孔门贤人之意。 一语双关,自然就丰富了对联的含蕴,这种修辞手法也常为作者所采用,而其变化也比较多。如民国年间刘师亮曾撰联: 民国万税, 天下太贫。 这是针对当时国民党粉饰太平、高叫“民国万岁”“天下太平”而作的。它通过谐音双关,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 谐音双关是利用异字同音关系,而一字(词)多义又可构成了借义双关。如有一副讽刺袁世凯的对联: 起病六君子, 送命二陈汤。 从字面看,“六君子”与“二陈汤”都是中药汤头名。而实际上上联的“六君子”在这里是指严复、刘师培、杨度等六人,他们组织筹安会拥立袁世凯为帝,这里点出了袁世凯起病之因在梦想当皇帝。下联”二陈汤”实指袁世凯的亲信陈树藩、陈宦及汤芗铭三人。他们三人见袁称帝后遭到全国上下的唾弃,知大势已去,为了保全自己,于是先后叛袁“独立”。袁世凯受此打击,不久就死了,所以说“送命二陈汤”。此联的讽刺性很强,而借义双关的手法也运用得十分巧妙。 除此而外,文字修辞中的析字、拆字、合字、同旁、嵌名、隐字、重字、端形、藏字等等也是增加联语弦外之音和厚重感的有效方法。如: 远近逍遥达道过, 连还进退遇运通。 寂寞寒窗空守寡, 俊俏佳人伴伶仃。 是同旁对,借偏旁表达联意,形象贴切自然。第一副对联状写交通运输,所以走字旁就责无旁贷。第二副状写独守空房的闺中女子,上联取宝盖头,下联取人字旁,把闺中人形象表达得淋漓尽致。 踢破磊桥三块石, 剪开出字两重山。 是拆字。清文学家李调元任广东学政,有一童子于路上,用三块石头垒桥,被李的轿夫踢开。童子拦道出对,李想了一下,对出下联。联中将磊字拆成三块石,将出字拆成两重山。韵味十分别致。 香残日落,了却凡心一点; 炉中火尽,须把意马牢拴。 是藏字。实际上就是谜联。上联就是写一个秃字,下联就是写一个驴字。实是骂和尚为秃驴,拴住俗念凡心之佛家思想,隐射之意甚妙。 下边一副对联的出句为1990年辽宁营口市环保局等单位联合征联: 山水林田,至营口宜赏美景; 桑蚕米果,出盖县富甲关东。 出句写营口市的环境特点,对句写盖县(营口辖)的农土特产。对句在句式、词性等方面与出句基本相对。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此联难度在于,用了端形手法。端形是对称字联,也称为玻璃字。玻璃字是指两边形体结构相互对称的字,这类字运笔左右均衡,正反一致,达到对称美。所以能对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闲看门中月, 思耕心上田。 有拆有合。门中月即闲字(古体闲字,门中为月字),心田为思字,闲思充当状语,上联写人写景,下联含蓄深刻。传说此联是魏源九岁赴童子试时应对老师联。 贪近贫,婪近焚,贪婪二字囚牢恨; 上若止,下若不,上下一心腐败无。 是重字,有意重复。写廉政主题,谐趣自然,巧趣横生,妙趣天成。 墨, 泉。 是隐对。虽则一个字,但是隐含着另一副对句。即 黑土, 白水。 当然,营造对联弦外之音的手法还有很多,比如语音修辞中的同音、异音、变读、叠韵、押韵、拟声、绕口等;材料修辞中的譬喻、借代、映衬、摹状、双关、引用、仿拟、拈连、移就等;意境修辞中的比拟、讽喻、示现、呼告、夸张、倒反、婉转、避讳、设问、感叹等;词语修辞中的藏词、飞白、镶嵌、复叠、节缩、省略、警策、折绕、转类、回文等;章句修辞中的反复、对偶、排比、层递、错综、顶真、倒装、跳脱等。俗话说,话有三说,巧说为妙。这里的巧,不仅仅是语言结构组织,更重要的语言的内涵底蕴。对联也一样,充分调动一切有效修辞手段,力求使每一副作品都悦目养眼,引人入胜,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让对联艺术奇葩更加风姿绰约,风采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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