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少儿时的记忆，犹如我存放的一大摞旧照片，一旦想起来，如同在眼前翻看一样，仍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我的故乡是临邑县理合务乡林寨村，家在村西头靠里的一个胡同里。我自幼生长在一个困窘的家庭环境里。刚刚记事时的一家人中，有爷爷奶奶、母亲、三姑和大我四岁的姐姐。父亲打刚解放就参加了地方政府的工作，一直不在家。我大了后听三姑说，他后来到了德州工作，就开始嫌弃我小脚没文化的母亲了。父亲是在我三虚岁那年和母亲离的婚，去享受他新组成的双工资城市家庭生活了。也就是在那个阶段后不久，父亲因二次土改时为他四服的大爷家被划成地主而跟乡里村里的干部闹大冲突，及至激烈冲动到有一次他拿枪威吓乡和村里干部（土改也确有斗争扩大化），遭到上告。不久，连带他也有经济污点被判了三年徒刑，及至爷爷病亡，他连与爷爷最后一面也未见着。真是一失足成一世悔恨。后来在奶奶病逝时他回来发丧，那年我九岁，才对他有了较深的印象。我母亲因着我这个男根独苗，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她离婚不离家，仍在这个家里孝伺公婆、拉巴子女、上坡下地、织布缝衣、里里外外、当男当女。她起早贪黑辛勤劳作，从不喊冤叫屈。她与两个夫妹小姑保持友好了一辈子。她有泪咽到肚子里，有苦藏埋在心底里，都因为她经历的艰难困苦太多了，她只能选择坚强和忍耐来从容面对。她在众人面前一向无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可怜样，总是面带笑意。她与乡亲邻里和睦相处，一生中她从未因与别人计较而争吵过一回。她尊敬他人，待人以诚，当面背地从不吐恶言。她一生恪守礼节，保持节操清白，赢得乡亲们的敬佩。她把良好的人格和家风全部传给了儿孙后辈。爷爷去世后不久，他的过继给邻村姨母的三哥因鳏寡穷困又老来糊涂没人照顾，母亲和小姑商量后，把他从王铁匠村那两间小西屋的家里接回家来，住在两间东屋里。可叹的是，这年入冬不久的一天半夜里，他引发了一场火灾。他嫌冷起来抱柴草烤火，一下子点着了床上的被褥和低矮的草屋顶，顿时火蛇窜出窗外。熟睡中的母亲和小姑被通亮的火光和噼啪声惊醒，母亲起身开窗一看，随即高声呼救“失火啦！失火啦！快来救火呀！”我也被这喊叫声惊醒爬了起来，那时姑正有孕在身，母亲当即嘱咐她在屋里别动照看好我。母亲披衣迅速奔到天井里继续呼救。时间不长，最先到的几个近邻已从井上挑来了水，急忙向着窗户里的大火泼水，当他们听说我三爷爷还在屋内，就急忙破门解救出了他。我依稀记得，看到火光中被救出来的三爷爷脸红红的，接着把他搀进了北屋西间。不大的工夫，全村担水来救火的人就络绎不绝了，从院内到院外的人们挑着扁担进进出出难以避让，于是人们随机应变，马上一字排成长队来传递水桶灭火，火很快被扑灭了。过后我听到人们议论，当时那插闩的东屋门不好弄开，可能是因为屋里起火鼓得，我大了以后才明白，那是屋内大火导致的负压所致。三爷爷身上多处被烧得满处是伤泡，头脸和手上更重，眼都睁不开了，两间屋也烧毁了。三爷爷烧伤严重，那时候又缺医少药，只是抹抹獾油哪能行，没过多少日子便去世了。父亲牢狱期间，三姑嫁娶。爷爷之前因着父亲与母亲闹离婚怒恼愁烦又阻止不了，随后父亲又坐牢，爷爷承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慢慢病倒了。两年后，爷爷在一个夜间去世了。奶奶早有癫痫病，家中连续的变故刺激，使她的癫痫发作变得更频繁了。我记得好几回看见她坐在炕上犯了病。一犯病就眼白上翻，全身哆嗦，手抖得厉害，好在她过一会儿就能好。不像一些厉害的癫痫病人那样发作起来牙关紧闭、四肢抽搐、不省人事。平时她完全能自理，却难办好做饭这样的家务，也就是能干些铺褥叠被、扫扫屋地天井、抱抱柴添添火这些单一的活。先是爷爷病故，后是三爷爷烧伤而亡，再是奶奶去世。在大约四年间里，母亲伺候、送走了三位老人。我记得两个爷爷发丧时，唯有我这孙辈之幼童，顶起了家中唯一男丁角色，由大人搀扶引导着拄杖哭丧、陪灵摔瓦、叩谢亲邻，甚得乡亲们的怜悯和哀赞。 作者简介:葛汝顺，中国共产党党员。1950年生于山东省临邑县理合务乡林家寨村。一生爱好读书看报。如今虽年逾古稀，依然身体健康精神矍铄，读书兴趣不减，觉得书蕴福乐、美哉乐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