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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竹里馆B 2023-11-23 发布于江苏

清明前,我回趟家,和二叔一起给爷爷奶奶添坟。

爷爷的坟在庄子西南,离家近,两里路不到。1990年代有过一次平坟,一大片茔地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十多座坟,爷爷的还在。我们清除掉枯草,铲上几锨新土,又用锹做了个坟头,心里默默祝祷几句,好了。爷爷咳咳喘喘一辈子,离家近点,也好,不至于太累。

然后我们去给祖母添坟。我问二叔,当年为什么不将奶奶和爷爷葬在一起呢?爷爷哮喘,奶奶小脚,隔这么三四里路,他们串回门也不容易啊。

二叔说,当然希望把他们安置在一起,可是工作队的推土机就停在茔地边上,刚葬下就被铲平,又不能违背政策,和人家闹事。你爷爷奶奶一辈子没和人闹过事,我们也不愿意。就这样,奶奶葬在离爷爷三里多路的大圩上。

奶奶的坟在三叔家地头,坟堆就大一些,我们又多铲几锨土,一样恭恭敬敬采了坟头,甚至更用心地祝祷了几句。人家一个姓匡的女子,来到咱们老袁家,含辛茹苦50多年,留下这么一大家子人,理所当然,咱们要敬她。

我爷爷6岁时,父亲去世;我祖母一样是苦命人,父母也早逝。同命相怜,他们就走到了一起。

祖母在家排行第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姐妹一直有来往,我记事以后,每回大姨奶小姨奶过来,都住在我们家。然后,我母亲就向她们诉苦经,咕咕叨叨,常常是整宿不睡觉。她的大哥在老家,二弟当兵去了四川,后来就留在那边没回来过,她三弟成年后,我父亲帮他迁到我们这边来,甥舅年龄差不多也彼此可以依靠。

东海逃荒大概是祖母刻骨铭心的记忆里,他们带着我父亲,到人家讨吃的,在野地里挖山芋,有一次,险些被野狗撕扯着吃掉了。每回听我父亲讲到这一节时,我都在想,对我祖母,那是多恐怖多无助的时刻啊。我们老袁家,亏欠这位有点糊涂的小脚弱女子多少啊。如果祖母还在,我们要怎样好好待她算不亏欠呢?

可是,祖母早已不在了。

祖母四儿一女,女儿(我大姑)去世早,留下一个女儿,早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挺好。祖母常常引以为骄傲的是她有三个儿子是高中生,只有我父亲在东海房山读了初中,就辍学回家支撑门户。在我们,当然是遗憾;在当年,也实在没办法作其他选择。

我爷爷30岁出头,就身体不好。后面这四十多年岁月,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走,就像祖母磕磕绊绊地走路一样。

祖父去世后那几年,祖母跟小叔住一起,她很知足,沟南沟北,几个儿子,她磕磕绊绊,这家跑跑,那家跑跑,终于在一年秋天的某一天,不能再跑。

祖母去世时,我工作好几年了,我没记得她向谁提出过什么要求。那时,我们似乎没有刻意孝敬过她。

倒是她,这家那家,随叫随到,送点这样,送点那样,直到不能再站起来、不能再说出话来为止。

有诗人说,“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把逝去的亲人珍念……”满目山河空念远,在车上,我静静想一些祖母和我们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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