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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读闲书一整年

 细雨青衫 2023-12-12 发布于重庆

今年开春的计划,本来是将《资治通鉴》再读一遍,后来不知怎么就读成了《史记》。史记也没读完,读到《列传》里的吴起篇,折页放下,一放一年。昨晚到豆瓣看标签,开年第一本书,竟然是一部杂烩集,关于上海的诗书画等等,又大又厚,我只读了其中的一篇,演员陈冲写的旧时回忆。当时就冲这篇文章,辗转买了这本书。我经常干这样的事,很坏的消费习惯。不过也没白读,因为写得好。陈冲在《上海文学》开专栏,我在今年三月把2022全年的《上海文学》都买了,旧书网上对折价格,就图读一遍陈老师的专栏。越看越觉得她的文字简直胜过她的演技。

一篇文章不算一本书,因此今年第一本书读的是《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老年人写回忆录,只要遵从两个要点,就一定好看,一是说真话,二是少渲染。也就是说,只要平平实实把经历呈现出来,想不好看都难。这是中国,过去的一百年,多少动荡,多少惊心动魄,用不着再去渲染,事实足够精彩。杨苡出身富贵人家,兄妹都有才华,因战乱而流离,是百年中国的见证人,长期从事文字工作,讲述过往自可生动。因为这本书,顺带读了雷音写的《杨宪益传》,写得不错。还顺手读了杨苡女儿写的《我的舅舅杨宪益》。

其后读的是周有光先生的《我所度过的时光》,香港中大版。当时做的标签里有一句话,表述了我在阅读中发现其书的价值所在:“周有光的回忆录值得一读,他的社会阶层决定了他的记忆视角。他这个阶层中特别好的回忆录,似乎不是特别多。”现在回想这句话的初衷竟有些模糊,大概是说周有光出身不错,后来求学求职也没吃什么苦,做专业工作,凭技能吃饭。中年后转身做文化工作,成就斐然。为人温厚,心胸够宽,在浮浮沉沉中安步当车。一个几乎没有介入政治活动的文化人,以社会中上阶层的视角,细述百年人生。或许是做标签的时候,想起了周先生的著名连襟沈从文先生。

读周有光回忆录期间,还读了黄药眠的《动荡—我所经历的半个世纪》。此书出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纸张印刷都粗粝,但是文字好,难得的经历过大风大雨依然有天真气的文字。黄药眠的回忆录后来又出版过好几部,都不如这一部。我读前人回忆录,比较在意里面的对话,会认真甄别其真假。黄药眠的记忆力真叫人佩服,几十年前的说话写得认认真真,我甚至以为他必有随记或写日记的习惯。今年夏天读《胡兰畦回忆录》,也很吃惊。这位了不起的民主革命女战士晚年回忆六十年前的往事,场景历历在目,对话明晰如昨。真是叫人佩服。本来只想了解一段历史,哪知道还顺带欣赏了文笔,真是意外的馈赠。李立三夫人的中文名字叫李莎,早些年出了一本回忆录,叫《我的中国缘分》,质量颇高,也好看。

有一天,看老电影《望乡》,看到了田中绢代,就是里面阿崎婆的扮演者。那是田中绢代晚年的高光时刻,凭精湛演技斩获柏林影后奖杯,像是对她不算漫长的一生留下极为丰富的银幕形象的辉煌总结。她去世不久,导演新藤兼人就以她的名字写了一本书,算是半个传记。我觉得写得还行,既看到田中作为演员和作为女人的一面,也厘清了她与沟口健二的关系。这本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日关系蜜月期,即已在中国出版。而山口百惠的自传《苍茫时分》比这本书还要早三年。这又是一个伟大且在中国观众群中很讨喜的日本演员,她在镁光灯最为闪耀的时刻息影、写作,过普通人的日子,一直偶像到今天。她的自传写得朴素真诚,很好读。在中国影迷心中,还有一个男神令人难忘,那就是永远的硬汉高仓健。所幸也有一本关于他的书可以读读,那就是高仓健晚年的伴侣小田贵月写的《高仓健,我的爱》。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自然有很多值得说道的故事。这本书出版之后,高仓健的妹妹不满意,意思是小田掠夺并售卖了哥哥的隐私。可是作为观众,我们很需要这样的记录啊。这本书的附录部分,有高仓健喜欢的电影单,每一部电影后还有他的短评,很有意思。小田贵月是伴侣,是助手,是保姆,也是粉丝,因此读她的书,不能以合格的传记作者去要求她。

事实上,很多私人史不仅谈不上文采,经常还有令人别扭的虚构。当大量的形容词出现在对话中,你会自然觉得太假了。虚构是一切历史记录的敌人,当它们掺和到私人史中,其实是对作者所经历的苦难的背叛。我同样读过不少这类“文学作品”,并毫不犹豫在豆瓣上做了标注。

关于私人史的阅读,我的经验是,口述史往往比回忆录好看,甚至比后者更真实。这是因为口述史一般都有一个或多个记录者,同时也是聆听者。当事人讲述的时候,对可能的夸大其词会有自觉的顾忌。但写回忆录就不一样了,形单影只枯坐书房,想起过往种种,历数丰功伟绩,多少艰难,多少不易,越写越激动,越写越不能自已。这也是常见的现象。

今年读过的好看的口述史还有京剧艺术家童祥苓、语言学家李方桂、北师大历史教授刘家和、演员郑佩佩、作家董鼎山、著名红色谍报员沈安娜等人的,以及在读的诗人痖弦的回忆录,也是一部精彩的口述著作。

今年还读过剧作家阿瑟·米勒的自传,其实也是一部回忆录。把这本书拎出来的意思,就是证明我的观点。米勒的文笔自然没话说,一流的。但正因为他有一流的文笔,写回忆录的时候就难免“偷奸耍滑”,比如他一写到前妻,也就是著名女演员玛丽莲·梦露的时候,下笔就处处顾忌、隐晦多多。明明是诸多重要事件的见证人和亲历者,但他选择了刻意不说。这往好里说,是在保护梦露。但这样的保护对后世读者而言,则是一种故意的缺失。这也让他的回忆录打了折扣。

说起来,最近几年,占阅读时间最多的就是日记、书信、回忆录。今年读过的名人日记不是很多。陈曾寿、顾颉刚、郑振铎、宋云彬、沈燕谋、杨树达、马衡等人的日记都读得比较顺畅。名人日记我偏爱读本无出版企图、只做生活记录的“真”日记。人们记录生活时,一旦打算出版它,或想到它有一天会公之于众,很多时候就会矫饰,甚至作假。

因为看了日本老电影《间谍佐尔格》,于是把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内陆公开出版的写佐尔格的书基本读完了,其作者有德国人、美国人、前苏联人、日本人,以及中国人,拼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佐尔格。顺便读了陈翰笙先生早年出版的回忆录《四个时代的我》,珍贵,但不够好,囿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多事没讲,很多话没说。年末看到商务印书馆出版了《陈翰笙书信集》,计划要买一本读读。将能找到的汪伪集团史料大部分读了,除了石源华所著《陈公博的一生》待读。顺带读了几本有关中统和军统的史料。我发现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期刊《文史资料选辑》,非常有意思。这类资料特别多,几乎各省都有,甚至有些地级市也组织出版过很长时间。由于辑录的文章,类别过于庞杂,我一般都是先搜后读,挑需要的。

今年基本没读小说。劳伦斯·布洛克编的那本《光与暗的故事》摆在床头很久,也没下手。布洛克本人太有趣了,活到耄耋之年,活到功成名就,还是很在意网友对他作品的评价。这与他写作时的那种不急不躁,甚至故意把节奏拖得很慢的创作风格大相径庭。他非常喜欢爱德华·霍查的画,就约了一帮作家,以画为题,写了17个短篇,做成一个集子。多么有趣。《塘西花月痕》,这本书很久买不到,前两年,商务印书馆(香港)公司再版,印得不错。我当小说看,俗世人情。《繁花》出了批注本,买了,没看。还有大量的书没来得及看,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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