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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7年前的冬至,他曾路过扬州

 菊斋 2023-12-21 发布于江苏


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年),22岁的姜夔路过扬州,写下绝妙好词《扬州慢》。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那一日,正是冬至。

十五年后……




绍熙辛亥(1191年)除夕,一叶小舟缓缓荡开水面,经过垂虹桥,三十八岁的姜夔辞别范成大,正行在归家途中。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姜夔《过垂虹》
白雪飘飞,碧水荡漾,红颜在旁,画面浪漫且温暖。
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
——姜夔《除放自石湖归苕溪》

南宋 夏圭 梅下读书图
同一天的另一首诗则呈现别样的画风,林鸦漫林,茫茫苍苍,地冻天寒,寂寞孤单。
两幅画风迥异,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心态?



少孤,青年科举不第,中年苦恋,晚年遭遇火灾,最后老死旅店……横竖怎么看,贴在姜夔额头上的都是“悲催”两字。残破的扬州城里,二十四桥边月光剪出的孤独身影,就是他留给后世的人设画像,一如料峭早春里那疏影横斜的梅花。



明 佚名 骑驴人物山水图
但是,在南宋淳熙至嘉定间,他却是个鼎鼎大名的跨界全才,诗词、文章、书翰、音乐,样样精通。他的每样才华都有众多拥趸,绝对不缺少流量。
诗坛大佬萧德藻称赞他:“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真心诚意的杨万里从无诳语,他认为自尤萧范陆四诗翁之后,白石应位列第一流。
政界诗坛两栖大佬范成大最后站出来做个总结发言:姜夔这后生,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
“郑侨爱其文,使坐上为之因击节称赏。待制杨公以为子文无所不工,甚似陆天随。待制朱公既爱其深于礼乐。丞相谢公爱其乐书使次子来谒焉。丞相京公不独称其礼乐之书。又爱其骈俪之文。稼轩辛公深服其长短句。”

盘点一下,姜夔的后援团包括但不限于丞相谢深甫、叶适、枢密使京镗、张岩,参知政事楼钥,知枢密院事郑侨,诗坛元老范成大、萧德藻、杨万里、尤袤,学界领袖朱熹,富三代张鉴、张鎡(南湖),中生代诗人徐似道、项安世,宿帅辛弃疾,词人王炎,太学博士吴胜柔,武举出身的名士单炜等,皆当世俊士,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少白丁。这阵容让前辈柳永、后辈吴文英且羡慕且嫉妒。



南宋 马远 春游赋诗图局部
虽然拥有这么强大的朋友圈,姜夔却布衣终身,这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他就像《红楼梦》里那块奇石,纵有补天之才,却被遗落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四顾茫茫,寂寞一生。




坐拥这么多资源,姜夔却不能跨越龙门,化鱼为龙。在崇文盛世,这确实有些诡异。
“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年轻时四次科举不第后,走特殊人才(技术出身)的特恩补官,是中年姜夔最希冀、也是最优的入仕之路。献《三大礼赋》授官的杜甫、献《汴京赋》为大晟令的周邦彦就是他的榜样。   
庆元三年(1197年),44岁的他上《大乐议》一卷、《琴瑟考古图》一卷,宁宗当时着太常寺面试他。须知,躺平者从来不喜欢那条放进池里用来激励他们的鲶鱼。于是乎,乐官们决定给姜夔个下马威,他们搬出了形制豪华的锦瑟。小城做题家姜夔先前没见过宫廷大乐,自然吃了一惊,甚至有些书卷气,脱口而出“鼓瑟希……”(只听说瑟是鼓的,未闻弹之)。这句话被乐官们抓作把柄,成为他不专业的铁证,结局可想而知。据《砚北杂志》记载,失望而归的姜尧章在杭州见到陆务观,谈及此事时,陆游又撒了一把盐在伤口上:“难道你没读过中唐钱起'二十五弦弹夜月’的诗吗?锦瑟本来就是弹的嘛。”

五代 周文矩(传)全乐图局部

两年后,眼中还有光芒的姜夔卷土重来。他撰词并谱曲的十二章《圣宋铙歌鼓吹》让宁宗龙颜大悦,于是他得到免解试资格,而非直接授官。天意高难问,看来他注定没有周清真那么好的运气:徽宗懂音律,自然喜欢破格擢拔乐人,而南宋诸帝都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只能按部就班地走程序。
更严酷的背景是,晚唐五代时作死的伶人们为两宋同行挖了天坑,导致两宋时体制内留给乐人的空间太小,天花板太低。本着“德成而上,艺成而下”的潜规则,杂色补官(即医生、书画、天文、音乐等杂流入仕)一直处于入仕鄙视链的末端,皇帝对杂色补官另(定)眼(点)相(打)看(压)。太祖时,教坊使(宫廷教坊最高的官)卫德仁年老想转外官,请求老板授予他郡县一职。这卫大人脑瓜好像有些不灵光,竟然引用前朝庄宗起用伶人为刺史这个反面典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结果可想而知。卫退而求其次,请求外放做个上州司马,太祖拒绝的理由侮辱性极强:司马应由正经科举出身的士人担任。太宗时教坊使郭守忠请求外调,也屡屡碰壁,到真宗时才如愿以偿。   
虽然免解试资格,偏科的姜夔最终还是倒在了礼部会试上,布衣成为他摆脱不掉的宿命。冷酷刻板的科举制度是他不达的渊薮,这似乎不干阴谋论的事。



 “姜夔刘过竟何为?空向江湖老布衣。”
自南宋著名刻书家、藏书家陈起将姜夔的诗歌刊入《江湖集》后,姜夔身不由己地被拉入刘克庄为领袖的“江湖游士”群里。这群的人设如同《儒林外史》里牛布衣一般,怀才不遇,落魄凄惨。
对江湖派里的许多人而言,宇宙的归宿就是权贵的请柬。他们人多势众,主打“你有钱我有才”模式。他们毫不掩饰对金钱名位的渴望,听听他们的金句——
“书生不愿悬金印,只觅扬州骑鹤钱。”(刘过)
“更得赵侯钱买屋,便哦诗句谢山神。”(危稹)
“此行一句值万钱,十句唾手腰可缠。”(盛烈)

明 谢桢 桃溪雅集图局部

类似现在部分网红,万物皆可秀,恨不得把天上天鹅、水里锦鳞全抓来凑到镜头前来增加流量。他们急功近利,不免趋利庸俗,诗格卑靡。因为音乐才华,得前参知政事欣赏,更抱得美人归,姜夔不啻是这些江湖游士们心目中的大神。
范石湖是品梅名家,退隐后他在范村种了大量梅花,还写了第一部关于梅花的学术专著《梅谱》。姜尧章为他谱就的“暗香”、“疏影” 新曲音节清婉,让他点赞不已。石湖本是个厚道之人,貌似不缺钱,且活得很潇洒,因此当尧章归吴兴时,他便以青衣小红赠之。小红有色艺,必然精通音律。石湖将她赠以姜夔,肯定有“宝剑赠英雄”的思量。虽然吴玠曾送过岳飞美人,辛弃疾也曾把爱妾送给医生(许是迫于其夫人打压,地球人都知道,他怕老婆),但是文人间赠送美女的举动确实石破天惊,此举无疑是当时八卦的热点。   
虽然是一介布衣,但姜夔既不媚俗也不媚权贵。好友张鉴愿意花钱帮他买个体制内工作,被他谢绝了。张鉴又想把自己名下一部分肥腴的地产和园林赠送给姜夔,也被他谢绝了。当张鉴的小妾回家归省时,他还写词《少年游》游戏张鉴一下。附着于权贵,做权贵的门客、清客,这绝非姜夔期望的人生。因此,“江湖游士”群的群主如果能及时清点自己的队伍,他就会发现姜夔已经悄悄退群了。
姜夔的好友周文璞曾描绘过他的生活:
早将心事付渔樵,若被幽人苦见招。
多种竹将挑笋吃,旋栽松待斫柴烧。
壁间古画身都碎,架上枯琴尾半焦。
犹有住山穷活计,仙经盈卷一村瓢。
——周文璞《题尧章新成草堂》

北宋 燕文贵 山居图局部

栽竹为了吃笋,植松为了做柴,古画已碎,名琴半焦,仙经盈卷,尧章的家园没有那么隐逸潇洒,反而处处散着原生态(清贫)的气息,但是他的心境是平和的,画面是淡泊的。
虽然千里奔波,鬻文为生,他似乎不以为苦,诗思在襟。
木末谁家缥缈亭,画堂临水更虚明。
经过此处无相识,塔下秋云为我生。
——姜夔《过德清》




一如那块在滚滚红尘里游走了一遭的通灵宝玉,姜夔也有情有义。
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的柳巷里就藏着他无限的故事。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官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樽,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姜夔《琵琶仙》

明 郭诩 人物故事图卷局部

相濡以沫,最终相忘于江湖。无疾而终的感情都是如此吧!
箫声中、小舟里的那抹红色注定也是他终生难忘的温馨。五年后的庆元二年(1196年)冬,他与好友葛天民雪中再过垂虹桥。双桨莼波,一蓑松雨,盟鸥自飞,景色依旧,但是人事已非。石湖自然逝去,小红貌似已嫁,那明珰素袜的红颜今日安好否?他自知不能给予小红更多的幸福,将其带回吴兴不久就将她嫁于他人。转瞬即逝的美可以回忆,不必强求。
他与朋友间也情深意厚,绝非人走茶凉之辈。
未作龙蛇梦,惊闻露电身。
百年无此老,千首属何人。
安得公长健,那知事转新。
酸风忧国泪,髙塜卧麒麟。
——姜夔《悼石湖三首》
这是他悼念范石湖的诗作。十三年后他登括苍山烟雨楼(石湖所建)时,又念及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者,“老仙鹤驭几时归,未必山川城郭是耶非。”
他与张鉴亦是清谊深厚,“平甫既殁,稚子甚幼,入其门,则必为之凄然,终日独坐,逡巡而归,思欲舍去,则念平甫垂绝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他没有忘却张鉴托孤之请,把平生音乐之能尽传其后人,张炎等张氏后人颇受其泽。   
于天地而言,代谢像个不断旋转的时间之轮。于个人而言,代谢更像一枚单向的时间之箭。生命之流逝和短暂,让有情有义的他总是无限怅然。
二十六年后的嘉泰二年(1202年),姜夔再过扬州。这里不复当年荠麦青青、废池乔木、清角空城的悲凉,正值芍药盛开,处处春色烂漫。只是人生却不能再回少年,重发春枝。

清 袁耀 扬州四景图局部
如果你以为姜夔没钱也没趣,那你就太天真了,他还有戏谑(整蛊)的一面。他的好友张仲远屡屡不回家,偏偏其娘子性妒又知书识字,心眼也多,还常常检查老公的手(信)机(笺)。童心未泯的尧章便写了首词寄给好友。
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
——姜夔《眉妩·戏张仲远》
满纸妇人香粉气息!在怒气冲冲的老婆面前,仲远自然百口莫辨,结果很悲剧:“则受其指爪损面,不能出外。”



姜夔终归是块世外的奇石,与俗事无缘。
他的偶像便是晚唐的陆龟蒙。“三生定是陆天随,又向吴松作客归。”后来随萧德藻移居湖州,这里与吴淞咫尺之遥,莫非正是他的宿命?读读他的自题画像诗:
鹤氅如烟羽扇风,赋情芳草绿阴中。
黑头办了人间事,来看凌霜数点红。
——姜夔《自题画像》
满满的槛外之风。他谢绝张鉴的官爵、林田之赠实出于本心,而非作秀。   
朋友眼里的白石也满是仙气。南宋雅士陈郁在《藏一话腴》白描过这位同时代的雅士:
白石道人气貌若不胜衣,而笔力足以扛鼎;家无立锥,而一饭未尝无食客。图书翰墨之藏,汗牛充栋。襟期洒落,如晋、宋间人。意到语工,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
范成大也称赞白石“翰墨人品似晋、宋间人物。”正如白石书法《跋王献之保母帖》留给后人的感觉,其人典雅俊润,温润如玉。
他于人生的淡泊,幻成词风的清空。他的词意境清丽而非绚烂,如野鹤闲云,也如初春的风,带着淡淡的婉、浅浅的愁,迥乎柳三变、苏东坡、辛稼轩、吴梦窗词里那种勃发、浓郁的感情宣泄。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姜夔《正月十一日观灯》
如果命运辜负了你,不妨把生活经营得更雅、更平和一些,这就是他的信条。有年早春他与友人一起登孤山赏梅,朋友因为需坐班无奈早归,他则重游N次。
君归未久,早乱落香红千亩。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宫,遣游人回首。  犹有,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相映人争秀。翠翘光欲溜,爱著宫黄,而今时候。伤春似旧,荡一点、春心如酒。写入吴丝自奏。问谁识、曲中心,花前友。
——姜夔《角招 为春瘦》
山横春烟,新柳被水,游人容与飞花中。山水本无主,有闲者为主,这是属于他这位自由职业者的快乐。
似乎上天要继续考验他的道行,宁宗嘉泰四年(1204年)三月,一场无妄之火席卷临安尚书中书两省、枢密院、六部、右丞相府,还殃及两千七百多家百姓。东青门外的白石家不幸也在其中,他惨淡半生积累的藏书、财产被焚尽。且看他当时的心态:
曾见海作桑田,仙人云表,笑汝真痴绝。说与依依王谢燕,应有凉风时节。越只青山,吴惟芳草,万古皆沈灭。绕枝三匝,白头歌尽明月。
——姜夔《念奴娇·毁舍后作》
低沉而不颓废,疏寂而不凄惨。对于得道之人,上天也真真黔驴技穷了。   
白石偶尔也会高唱大风。嘉泰三年(1203年),赋闲已久的辛稼轩被起用,先知绍兴后知镇江府。入世的稼轩,出世的白石,两位词坛大家,在绍兴秋风亭和蓬莱阁、京口北固楼,共同弹响一曲英雄暮年的豪放之曲。
云隔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使君心在,苍厓绿嶂,苦被北门留住。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 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姜夔《永遇乐·次辛稼轩北固楼词韵》



既然无意于轮轩,白石似乎把大把精力用于其爱好上:音乐与书法 。
白石如果仿效东坡,将自己的各项才能做个排行榜的话,诗词未必居首位。他的词集《白石道人歌曲》六卷刻印于嘉泰二年(1202年),刻印者是他的粉丝、参知政事钱良臣之子钱希武。华亭钱良臣与白石相熟,刻印时白石尚在世,因此白石必定亲自参与了自己词集的编篡。这词集中收录了他84首词,《白石道人诗集》两卷也不足三百首余首,二十年间做了这么点诗词,实在算不上高产作家。后人最为推崇的诗词,他似乎不怎么看重。   
书翰是水墨的文字,在白石心目中其份量似乎重于诗词。庆元五年(1199年)献乐之梦破没后,白石更着力于书事。灵光总是无因无由地被突然点亮。萧德藻把自己旧藏的黄庭坚题跋善本《定武兰亭》赠送年轻的白石,白石临帖三十余年后,嘉泰三年(1203年)某夜,他于灯下忽然醍醐灌顶般有所悟,卒成大家。他留下的《绛帖平》、书帖《跋王献之保母帖》、书论《续书谱》皆是书界精品。
音乐是飞舞的文字,是白石在正史上得以留名的才能,也是他最为得意的才华。
他是音乐理论大师,在书斋里殚精竭虑,创作出《大乐议》、《琴瑟考古图》等学术著作。他也行走江湖,探古访幽,填词作曲,奋力捡回那些失落已久的前代华声。他曾听石湖谈及琵琶失传的四曲,于是孜孜以求。功夫不负有心人,淳熙辛亥之夏,他在金陵杨万里的官邸中邂逅一位熟悉“醉吟商”的琵琶乐师。白石如获至宝,得品弦法,译成双声曲谱,填词《醉吟商小品》以传。
被他寻回的还有鼎鼎大名的《霓裳羽衣曲》。自中唐以后,这首神曲逐渐湮没于历史星云里。南唐后主李煜得到过残谱,尝试还原未果。淳熙十三年(1186年),姜白石在长沙祝融峰上,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三十六遍 。他以工尺谱记载《霓裳羽衣曲》,并填词《霓裳中序第一》以传。
当时临安人喜欢北乐,尤喜西北风:一人着黑衣而舞,众人喝彩不断。作为天生乐者,晚年的白石一定侧身其中,疯狂吮吸着市井间跳动的音符。他还与契丹人萧主管交往,捕捉北方异域音乐。晚年的白石奔波于浙东、嘉兴、金陵等地鬻文为生,或许替人抄写经书,或者代写书文,或者帮人制曲,靠自己的才华吃饭。他依旧身份卑微,但却活得充实,活得淡泊,活得有自己的尊严。   
和他并称为“两白石”的黄白石(黄景说,乾道五年进士)点赞姜白石道:“造物者不欲以富贵,凂尧章使之声名,焜耀于无穷也,此意甚厚。”
诚哉!人的官爵、财富都是有保鲜期的,独独人的才华没有保鲜期,可以穿透千古,凛凛若生!后人谁记得杨万里的封爵是开国庐陵候、陆游的封爵是开国渭南伯?后人只记得诗人杨诚斋、诗人陆放翁和词人姜白石!  
白石最后有甲子纪年的词是八首《卜算子》。松下春风,藓干石斜,绿萼横枝。玉蕊傲雪,暗香浮动,龙笛吟春。白石道人踏雪寻梅的身影,渐渐与茫茫天地混为一体,从自己的文字里出世而去。
史册上没有确切界石标记姜白石的卒年,只知道是他晚年的知交、状元郎吴潜筹资安葬了他,他被葬在西马塍。为他送终的有他的妻妾儿子,有好友吴潜、周文璞等一众知交。“赖是小红渠已嫁,不然啼碎马塍花。”南宋时杭州花药皆出东西马塍,西马塍更是名人墓地。葬在西马塍,旁边还有他生前最钟爱的梅屏,自由职业者白石也算无憾了。
许是上天眷恋,他那十七首工尺谱的歌曲,包括《霓裳羽衣曲》,竟然打通古今,成为唯一传世的词调曲谱。感谢姜夔,千年前大宋华乐才能鲜活地跳在今人的心弦上。   
参考资料:《姜白石词笺注》,中华书局。

作者:甘棠散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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