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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水听潮 | 钟期何惭:老 屋

 九天揽月v6ruyz 2023-12-25 发布于湖北


老  屋

钟期何惭

最近,读余秋雨的散文《老屋窗口》,颇有感触,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家里的老。其实,我家的老屋算不上老,它只有四十多年,比我还小十多岁。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的祖辈们生活在偏僻的农村,食不果腹,想拥有一间瓦房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我的父亲却偏偏爱做梦。勤扒苦做节衣缩食,硬是积攒出了一块块砖,一片片瓦,1982年建起了一座三间红砖瓦房,圆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以至于父亲常常蹲坐在台阶上,吧啦吧啦地吸着大喇叭卷烟,吸得吼吼咳咳却怡然自乐。房屋虽然简陋,但比起以前住的土坯房,不知好了多少,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屋漏水滴到锅里了。

那时,我们家人口多,把三间房子分隔成六小间才勉强够住,虽然算不上宽敞,但我们都感到十分满足。堂屋的空间很大,也没有空着,冬天的夜晚,它就变成了牛儿的临时住所。偶尔半夜醒来,总能听到父亲窸窸窣窣地起床,牵牛出去拉尿。刺骨的风从门外吹进来,我不禁打起寒颤,这么冷的天,真要命。可是不这么做,那么牛就有可能在屋里拉尿,屎臭尿骚的气味,那就更要命了。不过,这样的事很少发生,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总会把堂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敞开大门透气,仿佛昨夜牛儿从来没有住过。

堂屋内填的是土,看起来很平整,一扫地就起灰,很烦人。好处是在屋里玩耍,摔倒在地上,顶多沾一点灰,不用担心摔得头破血流,冬天也方便就地生火。天冷了,用砖头围一个火坑,再往火坑里铺一些谷壳,架上几根木柴,点燃,火就烧起来,旺旺的,满屋都是热气。

对于小孩来说,烤火是假,最喜欢的是烘糍粑、烤红薯。糍粑是乡下的传统美食,用糯米做成,切成片,泡在水缸里储存。想吃时,从水缸里拿出糍粑把它平放在火钳上,靠近火堆旁烘烤。火不要太旺,一边烤一边翻面,慢慢的糍粑就会鼓胀起来。当它被烤成金黄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时,那就烤熟了。趁着热气咬一口,脆酥酥的,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而烤红薯则另有一番风味。把红薯放在火堆谷壳里慢慢地烤,红薯的皮就会被慢慢地变焦变黑,散发出一股股香味。当看到红薯皮向内缩小了一圈时,红薯便熟了。刚烤好的红薯很烫,先冷却一会儿,再剥开皮,露出黄桑桑的肉,吃下去满嘴都是软糯香甜。温暖的火光和热气腾腾的美味在寒冷的冬天弥漫开来,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老屋的门前,有一棵大杨树,那是父亲亲手栽种的,陪伴着我们一起成长。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每夏天我和伙伴们都会在大杨树下乘凉、玩耍或听大人讲故事,浓密的树荫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有一根树枝长得很古怪,细长细长的,向下伸展,末端还长出了一个弯钩,像一把雨伞的伞把。这,正好成了我们的玩具。我们搬一条凳子垫脚,双手抓住弯钩荡秋千,整个身子悬在空中,随着柳枝左右摆动,一直荡到手酸发麻才肯松手。即使稍不留意就会摔到地上,我们也争先恐后,乐此不疲,惊险又刺激。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年秋天,有个外来的手艺人,到我们这里做椅子,专挑杨树枝做材料。我家做了4把,那个手艺人说,你家还可以做几把,光那根长得像一根秋千绳子的树枝都可以做两把。我一听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家的椅子够了,你去别人家做吧!”那人一脸疑惑,走了。

大概是第二天或第三天,我放学回来,准备和伙伴们荡秋千,走到大杨树下一看,傻了眼,我的秋千呢,不见了,只看见树枝上面的一截,下面空荡荡的,像断了手臂一样,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后来,听母亲说,亲戚家做椅子差材料,砍走了……唉!我憨厚的父亲啊,自己都舍不得砍,怎么能让别人砍呢?

老屋的门前有一个用作灌溉农田的抽水机台,不消说,那更是我们夏天的乐园。夏天的太阳总是那么炽热,而抽水机台的水却总是那么清凉。我们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水里,享受那一份清凉。那时的我们,仿佛是一群快乐的小鱼,整天泡在水里,弄得水花四溅。抽水机台,总是回荡着我们的欢笑声和拍水声。我们一会儿比赛谁潜水潜得久,一会儿又比谁蛙泳游得快。水花在我们的欢腾中绽放,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夏日荷花。

大人们忙于农活,无暇顾及,而这正是我们的快乐时光。我们在水中尽情玩耍,尽情释放着童年的活力。抽水员叔叔在岸上看着我们,嘴角总是挂着笑容。他有时候会提醒我们注意安全,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我们在水中尽情嬉戏,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

屋后,有几棵桃树,据说是爷爷栽种的。小时候,有点疑惑的是,爷爷每一年正月都会拿刀去砍桃树干,砍得树皮伤痕累累,疙疙瘩瘩,还渗出了油……“爷爷,您这是干嘛?”我总是不解地问,爷爷却笑而不语。没想到桃树越砍越茂盛,结的桃子又大又甜。

等到夏天,桃子成熟了,爷爷便叫我去摘桃子。我兴奋地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梢,摘下一个个鲜红的桃子,抛给爷爷装进箩筐。爷爷在树下时刻提醒我,小心点,别摔着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担忧。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摘满了一大筐桃子。看着我们的劳动成果,我满心期待地等着爷爷的表扬。然而,爷爷却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他把我们的劳动成果送给左邻右舍的乡亲们

我愣住了,不理解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爷爷乐呵呵把桃子送给乡亲们,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直到王婆婆一句“你爷爷真是好人啊每年都把桃子送给我们。”我才略有所悟。我看着爷爷,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眼神却有些湿润。我知道,爷爷没有念过书,不会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解放前,爷爷是用一担箩筐装着全部家当,一头挑着我的父亲,一头挑着我的叔叔,和奶奶一起从湖北大悟一路颠簸流离,讨米要饭,逃难过来的。如果他们没有纯朴善良的本性,就不会在异地他乡落脚生根。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与人为善的道理。

随着时光流逝,大杨树桃树渐老去,如今早已不复存在再也没有机会在大杨树下荡秋千,也无法品尝到那香多汁的桃子了它们似匆匆的过客,只陪我们一程,但我却心存感激,感谢它们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美好的回忆

成年后,为了生计我们兄弟姐妹相继离开了老屋,各自在城里安了家老屋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孤寡老人,独自兀立在乡村一角,离我们渐行渐远……

幸运的是,我的母亲还在。我那八十岁高龄的母亲依然居住在老屋里。她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每一天,她在老屋里细数墙壁上斑驳的皱褶,每一,她坚守着这份属于家庭的记忆。每一块砖头、每一块瓦片都承载着她和父亲辛勤劳作的汗水,每一根椽木、每一扇窗户都透露着她和父亲对家庭的无尽爱意。


    母亲守望着老屋的时光流转,守望着岁月中的光阴褪去,守望着家庭的变迁与离去。她牵挂着每个离去的孩子,每一个已然离世的亲人,每一次离别和分别所带来的伤感与悲凉。即使岁月已经深深刻在她的皱纹里,即使屋内的寂静迥异于曾经的热闹,母亲依然鼓起勇气,逆着时光流转,为这座老屋带来一缕烟火气

    每当我们回到家乡探望,看到那座依旧立的老屋时,百感交集,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慨与敬意。

钟期何惭,原名周新华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咸宁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签约作家曾获2018年“湖北一起玩”微信征文大赛一等奖,2019年“武赤壁杯”讲好赤壁故事征文大赛一等奖,2020年“杨荣杯”勤廉主题全国征文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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