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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右岸》读后感(四)

 静心三妹 2024-01-05 发布于陕西

“如果你能听到一个鄂温克猎民唱的歌,只要一次,你就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民族。他们的歌声无论如何欢快,都像兴安岭的白桦林一样,有种无比优美的心碎和骨子里的忧伤,那是他们对森林的爱。”

鄂温克族为什么对森林有这样深切的热爱?神秘的兴安岭深处藏着怎样的故事?

在命运与信仰交织的百年风雨中,我们得以窥见鄂温克人生命之坚韧,以及生死之外不息的民族根魂。

死亡如宿命般如影随形

本书最震撼之处就在于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甚至说,“死亡”主题贯穿了全书。

森林给了鄂温克人数不清的猎物,美丽而轻灵的驯鹿,鲜美的山菌和野菜,取之不尽的木材,还给了他们世代依存的高山河流,看不完的晨曦、晚霞和星光。

然而,生活在密林深处,并不像童话般美好,而是随时面临自然灾害、野兽袭击、瘟疫考验,食物短常事,更要一次次艰难迁移。

这是狩猎民族独有的生活方式,自300年前从勒拿河迁移而来便是如此。

也是这样依托于自然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在接受丰厚馈赠的同时,也必须随时接受自然神秘莫测的掠夺。这掠夺常以生命为代价。

在这个横跨6代人的故事里,“我”讲述了太多太多的死亡。在我之前,我的一个姐姐因严寒致病而夭折。不久,我另一个姐姐列娜冻死在雪地。我父亲林克外出换驯鹿,被雷电夺去生命。我伯父尼都萨满,为震慑日本人,跳舞而亡。我第一个丈夫拉吉达,在马背上被活活冻死,我也因悲痛而失去腹中的孩子。我第二个丈夫瓦罗加,为保护族人而葬身熊掌。我大儿子维克特行猎时,不小心打中弟弟安道尔。他自己也因为内疚,沉迷酗酒而亡。

每一个死亡都那么仓促,让人措手不及。我纵然哭泣,也只有一小部分泪水流向脸颊,大部分流向心里。

当别的女人都迎着自己的男人回去,我孤零零站在寒风里,却无暇悲伤太久,因为我还要继续忙碌起来,既要照顾驯鹿,又要看管孩子。

余华说:“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人们的责任”。

这大概就是人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意义。就像《活着》里的福贵,就像杨本芬的母亲秋园,虽然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与衰老、无力、病痛相伴,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生存挣扎,但是活着,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生活在山林里,意外和疾病总是不期而至,甚至带着浓重的宿命感。但鄂温克人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存,平静地对待生和死。在他们眼里,“生命就是这样,有出生就有死亡,有忧愁就有喜悦,有葬礼也要有婚礼,不该有那么多的忌讳”。

生死轮回不过是生命转换

鄂温克族信奉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虽然万物的物质生命会消亡,但万物之灵魂会永存于世,不过是转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这种信仰,抚平了他们对于生命消逝的伤痛,带着希冀盼望着另一种形式的相逢,也让他们格外尊重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不看低任何一种生灵。特别对于萨满来说,因为担负着保护氏族的责任,更以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看待众生。

这其中,妮浩萨满的故事特别令人扼腕落泪。妮浩是我弟弟鲁尼的妻子,一个娇小美丽的姑娘,在尼都萨满去世后,被选中为新萨满。这种身份变化,使她的命运走向悲凉,开始失去一个个孩子。

第一次跳神,是为救一个十岁的重病男孩。作为通灵之人,她出发前已感应到不妙,但还是在泪光中去了。结果,那个男孩活了,她儿子果格力却坠树而亡。

她早已洞晓这一切。她说,天要那个孩子去,我把他留下来了,我的孩子就要顶替他去那里。这是沉重的救赎。生命的接续从来不是便宜的事,总在以血和泪作为等价交换的筹码。而当这种救赎,超越了世俗的评判标准,你更震撼于鄂温克人根植于心的生命信仰。

第二次,是为救族人马粪包,一个人人讨厌的家伙,代价是自己的女儿永远倒在林地。

第三次,妮浩甚至还救了一个偷鹿少年,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却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的光亮。

还有一次,妮浩遇到危险,她的另一个儿子,一语成谶,用自己的命救了妮浩的命。

这一连串悲伤又惊悚的遭遇,让妮浩特别恐惧怀孕。她的小女儿贝尔娜,也因恐惧而远走他乡。

“萨满是一座桥,是一条普度众生的船。”当被神选中的一刹那,注定要担负起责任,舍弃自我作为个体的存在,所有命运的悲凉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就像至尊宝好好地当着山贼,却忽然要变成孙悟空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动心忍性,舍弃情爱和自由,最后还要被人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就像妮浩萨满,不断献祭孩子的生命,直到最后,为祈雨献出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个萨满的使命,也走完一个女人与责任缠斗的一生。

这种朴素的生命价值观,对生命无差等对待的态度,对人性巨大的包容和温暖,是鄂温克族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最高升华。

约翰·肖尔斯的《许愿树》里有这样一句话: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归来。

被拯救的马粪包,以自宫的形式赎罪,变成了一个好人。被救的偷鹿少年,找到到贝尔娜,把她带回妮浩的葬礼,报答了救命之恩。

萨满身上义无反顾的责任、牺牲、大爱,给了氏族人莫大的信赖和依靠,使得整个民族血脉相连,共同抵御自然的考验,得以在密林深处繁衍生息,绵延不绝。

生死轮回的等价转换,纵然残酷,也让氏族人格外珍惜生命,心有寄托,保持精神豁达而昂扬。

身居森林才能守住生命之火

历史的脚步滚滚向前,转眼间,“我”已经来到90岁。当伐木声代替了鸟鸣,炊烟代替了云朵,鄂温克人百年来的宁静生活被打破。森林持续开发,部落里的年轻人逐渐下山,开始了与灯红酒绿文明世界的碰撞。

我的外孙女依莲娜,是部落第一个大学生,带着一身才华走出了大山。然而她不像过去那么快乐了,开始酗酒、发脾气。她每次回山里居住一段,就会觉得山里太寂寞。等回了城市,又觉得城市太无聊。反反复复多次以后,她终于辞了职,重回山上。

她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

后来,森林发生火灾,妮浩萨满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族人祈得大雨。这一幕震撼了依莲娜。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把这种情境画了出来。就在众人为她庆祝时,她却像一条鱼一样,永远躺在了贝尔茨河里,漂流向远方。依莲娜的悲剧,正如作者所说,“大约都是被现代文明的滚滚车轮碾碎了心灵、为此而困惑和痛苦着的人!”

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如今却成为现代世界的“边缘人”。内心剧烈的冲突无处排解,葬身水底或许是解脱。

“我久久地看着那些用木头、树枝、兽皮组成的神偶,它们都来自于我们生活的山林。这使我相信,如果它们真的可以保佑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的幸福就在山林中,不会在别处。”

鄂温克人本是自然之子,住在能看到星星的希楞柱里,与踩着露珠吃苔藓的驯鹿为伴,听着森林发出的暧昧朦胧的语言,与心爱的人制造出“风声”,生命蓬勃而自由。

当被剥夺了森林,失去自然的力量,那些离开故土的人,“眼神里并不完全是喜悦,眼睛里也流露出凄凉、迷茫的神色”。

书中说: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中国人一向安土重迁,特别是像鄂温克这种有独特信仰的民族,离开了故土的“桃花源”,灵魂又将安放何处?

令我印象颇深的人物有主人公的姑姑依芙琳,她算是个悲剧人物,她在出嫁之后才得知她的丈夫坤德早已有了心爱的女人,而他不敢大胆追爱,选择屈服,她也因此生下了儿子金得,但她从此怨恨他的丈夫。

不得不说,文中的依芙琳是个倔强而真性情的女人,她无法接受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作丈夫,怨恨了半辈子,又将她对于人生的看法再一次倔强地施压在她儿子身上,为她儿子订下婚约,是他不爱的歪嘴女人,她儿子金得也因此在新婚之夜选择结束生命。

以笔者之见,在她看来,她儿子无疑是勇敢的,不同于她丈夫,敢于追随自己所爱,她一直告诫她儿子,你越深爱的东西,只会离你越来越远,那爱与不爱都没什么好下场,对于她的话笔者无从评判,从她的遭遇来说,这句话很大程度上是对的,而从情感的角度,这句话似乎又有很大的曲解,大概,爱与被爱,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区分的事情吧,爱人的人与被爱的人,也无从区分,谁得谁失,也并非只有唯一,只有掺杂其中的人内心那些隐藏深处的情感可以解答。

我可以确信,依芙琳心中是渴望爱的,得不到,也让她那颗想爱的心畸形了,于是,痛苦延续了。

而氏族中另一女人玛利亚,起初跟哈谢一直生不出孩子,公公迪西喝醉酒的时候常埋怨她,而她只能掉泪。迪西在一次野外与狼搏斗中失去了一只腿,从此只能待在帐营中,依靠别人打回来的猎物,他的心中有着对狼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养了一只鹰,他把希望寄托在鹰身上,祈祷他的战鹰能为他报仇,为此日日训练它,终于在一次粮食短缺、狼群出没的夜晚,他与他的战鹰在与狼搏斗中死去。

在迪西死去不久,玛利亚也终于怀孕,生下了儿子,他们将他取名为迪西,或许是纪念吧。迪西成人之后,娶了金得留下的寡妇,也就是那个歪嘴女人杰芙琳娜,或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许是真的爱吧,玛利亚因此与金得之母依芙琳结怨,认为是伊芙琳导致她的儿子娶了寡妇,她也讨厌她的儿媳。

杰芙琳娜再嫁之后也几年未生子,因杰芙琳娜在一次劳作中无意间跨过了她丈夫迪西的镰刀,玛利亚觉得触犯了神灵,生下的孩子会是个傻子,而在那之后她确实怀孕了,但玛利亚却强迫她打掉小孩,最后杰芙琳娜顺从了玛利亚,在草地上滚下来,失去了小孩,此后她再也没有怀上。

面对母亲与妻子,迪西心里也很痛苦难受,但他始终隐忍着保护自己的妻子。之后玛利亚日渐醒悟,也悔恨着,然而至死她也没有自己的孙子。最终在迪西由于不能打猎认为自己是废人而开枪自杀之后,杰芙琳娜也因此殉情,到死,他们也没有自己的小孩。

玛利亚何苦将痛苦延续,我曾以为会像玛利亚的公公死去之后玛利亚有了小孩那样,杰芙琳娜在玛利亚死后也会因为某种救赎而怀上小孩,其实并没有,她们的结局都是悲惨的,因为她们所做的只不过把自己的痛苦延续了,这让我想到,宽容是何等重要,痛苦只会无限度地带来痛苦。

书中还有一个悲情的女人,则是妮浩。在尼都萨满去世三年之后,妮浩接替了他的神力,成为新的萨满。每每她用自己的神力救活一个人的同时,她自己的亲生骨肉便会在另一场灾难中死去。

妮浩在面对选择“自己的孩子”生死和“别人的孩子”生死的时候,是痛苦而无奈的,依芙琳劝她多想想自己的小孩,她何尝不想呢?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么愿意让亲生骨肉离去,可是从她接替了萨满之位起,便注定了她的一生只能是牺牲,为了结束痛苦,她甚至选择用麝香来绝孕,可是她丈夫鲁尼的眼泪让她放弃了这一念头,她爱她的丈夫,她必须给她丈夫再生下一子。

可以说妮浩和丈夫鲁尼同样是痛苦的,鲁尼作为父亲,却无法保全自己的子女,作为丈夫,他必须尊重和理解自己的妻子,妮浩作为萨满,救人是她冥冥之中的使命,而面对自己的孩子相继离去,她的内心也是被撕裂的,她作出了我们无法理解的牺牲。作为读者,我们或许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环境因素吧。

对于前一位萨满,文中的尼都萨满,主人公的伯父,笔者认为其形象是高大的。在与弟弟林克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达玛拉之后,他们的父亲让他们通过射箭一较高下,赢的人可以迎娶达玛拉,而他输了,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文中后来通过他们的妹妹伊芙琳之口说出,当时没射中的时候尼都萨满显得很从容,笔者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从那之后他不再打猎,他当时那一箭是有心射偏的,或许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弟弟,所以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爱人。

当弟弟林克去世之后,他有想过跟主人公的母亲达玛拉再续前缘,可是世俗的礼节不允许他这么做,身边的人都在有意地暗示阻挠,于是他只能把内心深处这一份情感埋藏起来,化作亲手制作的一条色彩明亮的羽毛裙交予达玛拉。

而达玛拉,在林克和尼都萨满两兄弟之中,她给出的答案是两个人随便一个都可以,说出的话很随意,可是在我看来,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对谁有特别多的情感归依,对她而言,两个人都可以是好的生活归宿,我相信她内心对两个人都是有情感的,面对两个同样优秀同样爱她的男人,她不需要作出选择,也不需要衡量自己内心的情感轻重,她是一个幸福而有傲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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