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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书运笔技法——漫谈起笔(发笔)

 止语斋 2024-01-12 发布于山东

行书的发笔不外乎方、圆、藏、露。以楷法入行者以方笔露锋居多,以篆法入行者以圆笔藏锋居多。由于用笔方法不同,不同的发笔能给人以不同的艺术效果。一般地说,方笔则字刚毅雄强,圆笔则字浑厚飘逸;善用露锋则字富有神采,善用藏锋则字含蓄蕴藉。汤临初《书指》中说:“右军书于发笔处最深留意。”用笔之精到与否,往往在发笔处表现出来,故发笔是用笔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陈簠斋《习字诀》中所说的:“若求古人笔法,须于下笔处求之。”又说:“所有之法,全在下笔处,笔行后无法,无从用心用力也。”后说虽有点过分,但从中亦可以看到发笔在笔法中的重要意义。

(一)篆法入行的藏锋起笔

圆笔藏锋的发笔亦称为篆法起笔,可用逆入平出法,即先向与运笔相反方向逆入作一圆点,然后反折使笔毫平铺于纸上,以达到万毫齐力,中锋行笔之目的。包世臣《艺舟双楫》曰:

凡下笔须使毫平铺纸上,乃四面圆足,此少温篆法,书家真秘语也。

所谓“圆足”,就是指用笔饱满圆融而富有立体感。由于逆入时,锋芒隐于画内,藏锋敛锷,灭迹隐端,不见起止之迹,故能给人以一种圆浑蕴藉的艺术感受。所谓“藏锋以包其气”“无锋以含其气味”,指的正是这种笔法。

练习这种发笔时,注意用笔要出于自然,逆入动作要快,顺上笔势,轻锋入纸,笔势要迅疾,以不露痕迹为上。颜真卿的《祭侄稿》、杨凝式的《卢鸿草堂志跋》、钱沣的行书以及近现代康有为、吴昌硕等书家作品,都善以篆法入行。试观徐浩《朱巨川告身》墨迹,其字浑厚饱满,含文抱质,显得“骨劲而气猛,肉丰而力沉”,富有一种内在的质感,足资我们借鉴。

徐浩 朱巨川告身

逆入作点时,由于轻重、角度、快慢不同,有的似蚕头仰起,有的微带棱角,亦可产生一些笔形上的自然变化。但切忌笔笔相似,作圆头如蒸饼状,用这样的方法来理解藏锋是很可笑的。王世贞《艺苑卮言》中谓:“书法虽贵藏锋,然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截铁之意。”所谓“太阿截铁”,即指逆入动作要爽利,如快剑砍杀。开始训练这种发笔时,可从慢动作入手。迨到纯熟时,逆入动作往往只是手腕中的一种感觉、意思而已。正如刘熙载《艺概》中所谓:

要笔锋无处不到,须是用逆字诀。勒(横画)则锋右管左,努(竖画)则锋下管上,皆是也。然亦只暗中机括如此,著相便非。

所谓“著相”,即是指发笔时笔头纯圆,矫揉造作之笔。试观颜真卿书《祭侄稿》墨迹,其发笔时藏时露,矫变异常,完全达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另要注意,发笔时用笔之节奏当视笔毫中含墨量之多少而定。笔酣墨饱时,逆入平出之速度宜快,不可犹疑不决而犯臃肿之弊。毫中墨少时,发笔不可剽急,宜迟回不进,以成藏头护尾之势。

总之,此法从篆书中来。古人论用笔,以藏锋为贵,故初学者当从篆法中探消息。

(二)楷法入行的隶法起笔

隶法即方笔起笔,在行书中尤为常用,特别是以楷法入行者,多用此法。

其起笔方式一般采用“逆势切入”法,亦即点法起笔。《书法三昧》中谓:“横画须直入笔锋,竖画须横入笔锋。”指的正是这种写横画用斜直落点、写竖画用斜横落点的起笔方法。由于这种方法比篆法起笔更趋便捷,更富有变化,故每为写行书者所喜用。点法起笔是侧锋用笔表现方法之一。前人称点为“侧”,“侧”者,以侧取势,有承上笔势,因势利导之意。刘熙载《书概》中说:

凡书,下笔都起于一点,即所谓“侧”也。故侧之一法,足统余法。

周星莲《临池管见》亦谓:

凡字每落笔,皆从点起,点定则四面皆圆,笔有主宰,不致偏枯草率,波折钩勒,一气相生,风骨自然遒劲。

可见,正确而熟练地运用这种发笔方式,可使行书点画间笔势往来更趋流利,初学这种发笔,可分下面两步进行:

1.逆入作点

逆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纸上作有形之逆。其法可承上笔势,与行笔相反方向尖锋入纸,逆势轻落,逆入后迅速将笔略提,提到笔锋与纸面将离未离之时,然后作斜直落点(如下图)。另一种是空中作无形之逆势,然后作斜直落点如切入状。这两种方法,各有特点。前者点画完满,后者更趋便捷。凡一个字中比较主要的笔画可用前一种法,次要的短画可用后一种法,学者须择善而灵活运用。

整个逆入作点动作都是在一刹那间完成的。作点时势要重,笔要快,但落点要轻灵。点之轻重当与画之粗细肥瘦相应,过重则易臃肿,过轻则易浮薄。这种逆势切入的发笔方法,在古法中又称为“筑锋下笔”。所谓“筑”,土使坚实,有筑土锤之意。比喻切入作点时,其势要重、要快、要爽利。书写行书时,为了要取得便捷的效果,蘸墨舐笔时,可将笔锋向上微微翘起,握管也不宜与纸面保持垂直,而可微微向右后方倾倒,这样便可因势利导,落点便成偏侧之势。正如赵宧光《寒山帚谈》中所说的:“握管直则求其锋侧不可得也。”前人所谓“微倒其锋则书体自方矣”,指的正是这种侧锋方笔的发笔方式。

2.调整笔锋

逆入作点后是否能调锋,实是用笔之一大关键。凡写字的人都知道用笔最忌偏锋,因为偏锋用笔,其点画扁平浮薄,墨不入纸,显得怯弱无骨。而点法起笔,笔尖在上,笔肚在下(横画),或笔尖在左,笔肚在右(竖画),此时笔锋呈偏侧之状。若毫无起伏地平拖过去,一偏到底,就会犯用笔之大忌。故点后之关键又在于调锋,即迅速使已偏侧的笔锋由偏转中,令行笔时笔心在点画中线上运行。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指出:“发笔处便要提得笔起,不使自偃,乃是千古不传语。”故“提得起”三字,实乃发笔最吃紧关键处。所谓“提得起”,即指将笔心收归画中,以恰到好处为度。由于书写行书时速度较快,是否能将笔锋收归画中往往是靠手腕中的感觉,在实践中要做到亦殊非易事。周星莲《临池管见》谓:

所谓落笔先提得起笔者,总不外凌空起步(即空中作逆势),意在笔先。一到著纸,便如兔起鹘落(即提按起伏的调锋动作),令人不可思议。笔机到则笔势劲,笔锋出随倒随起,自无僵卧之病矣。

发笔时能将笔提起,则自无蹲伏僵卧之弊。

调锋之法,可用手腕带动笔尖,加以提按(上下动作,提时以笔心收归画中为度,按时以笔毫平铺为度,提时由于笔毫自然弹性,可使已偏侧笔锋收归画中)、衄挫(即写横画时作前后、写竖画时作左右挫动)螺旋形的复合动作,边走边调,逐步将偏侧笔锋糅入画中。如发笔不慎,已成偏锋,或书写行草书时,由于运笔速度较快,偶因发笔时未能及时调整笔锋而出现起笔浮薄,露尖露怯时,可临时用补救之法。即迅速将笔锋回复至发笔处,不可离纸,使墨由中溢出,待笔形饱满后再继续行笔,所谓“往有不到之处,以复补之”。但这只是一种救急的方法,不得已而为之,如笔法既到,就不必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赵宧光《寒山帚谈》中谓:“作字者落笔失所勿因失而改辙,腕中自有可得所处,可以振救。”指的正是这种临时补救之法。退一步说,如一画既已失所,便不可重新描画,则当思下一笔如何振救,救护得好,更觉别有机趣。

由上观之,提按、衄挫、往复是调整的主要手段。但必须说明,这些调锋动作,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通过这些动作,可将已散乱、纠缠、偏侧的笔锋调整过来,糅入画中,使之达到中锋的目的。如锋已中,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此外这些调锋动作在实际书写时,动作都是微乎其微的,甚至肉眼也不易察觉,只是在极短的一刹那间完成的。初学时,可从慢动作入手,一心一意注意到笔毫在每一点画的中线上不断起伏,顿挫着往来行动,使毫摄墨,不令溢出画外。久之自然就会纯熟起来,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习惯,往往只是凭腕中的一种感觉而已。

提按和衄挫相结合的螺旋性的复合动作,在汪澐《书法管见》中说得很清楚:

何为中锋?锋者,笔之毫尖也。一落纸则尖在上,所以先须一顿,使锋藏在中而以副毫包之,两面俱润,既一顿矣,行去自中。但一笔完而过至第二笔则锋又向左矣,所以转折处又须提起作一暗圈,使锋尖仍在中。

其中提到的“一顿”和“暗圈”,就是上述的调锋动作,只不过熟练一些,一落笔即迅速将笔锋提起罢了。故调锋动作要轻捷灵巧,微微动荡揉挫笔锋,意在神行,以出之自然为贵。周星莲《临池管见》谓:

执笔落纸,如人之立地,脚跟既定,伸腰舒背,骨力自然强健,稍一转动,四面皆应。不善用笔者,非坐卧纸上,即蹲伏纸上矣!欲除此弊,无他谬巧,只如思翁(董其昌)所谓落笔时先提得笔起耳。

由是观之,隶法方笔只有在发笔时偶用侧锋,而画之中段乃当以中锋行笔为贵,这样写出来的点画,才能达到形方笔圆、浑厚雄强的艺术效果。

3.隶法起笔的变化

点画在形态上是否富有变化,是评判用笔好坏的一个重要因素。所谓“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若“前后齐平,上下一等,状如算子”那样机械而单调的排列,势必会破坏字形结构的自然美,故“钟(繇)书点画各异,右军万字不同”,所谓“物情难齐,变化无方。状如水火,势多不定”。变化包括点画、结构、章法等,而一切变化中最基本的则是点画,特别是其发笔处。试观五代书家杨凝式《韭花帖》墨迹,在整幅字中几乎找不到形态相同的发笔,特别是其中的“晝(昼)”字,九画重叠中姿态各异(如下图)。宋代的米芾、蔡襄、苏轼,亦都精于发笔。由于发笔作点时,或顺或逆、或藏或露、或斜或直、或轻或重、或正或反,故其角度、方向、轻重以及停留时间不同皆会有所不同,而产生千姿百态的变化。

杨凝式《韭花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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