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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瑜:滇东地区爨氏始末

 滇史 2024-01-17 发布于云南
西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在滇东地区设置郡县,土流并设,既任命太守、令、长进行统治,又任命土长为王、侯、邑长。而为巩固统治政权,遣戍卒屯守,且耕且战,委长吏主之,渐成势力。至东汉灵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以后,王朝势力衰落,方土大姓崛强而起争夺。蜀后主建兴三年(公元225年),诸葛亮南征,置南中七郡。西晋武帝泰始六年(公元270年),设宁州刺史,而巴蜀李成称强,与南中大姓合力。东晋成帝咸和八年(公元333年),晋在南中失败,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晋灭蜀李氏,南中大姓爨氏专横于一隅,爨氏自云:值中原乱,遂王蛮中,历东晋、刘宋、萧齐、萧梁以至北周、隋、唐初时期,渐成爨氏称霸之局,至唐玄宗天宝五载(公元746年)被南诏蒙氏破灭,爨氏称霸为时四百有余年。
滇东地区原住居民,族属盖多,而以叟族为主要。两汉以来,遣戍内陆人民,落籍孳生渐多,户籍有夷汉之分,土长统夷户,大姓统汉户。自爨氏得势,所有居民即受统治,夷汉融合,称为爨人,亦称爨蛮。所居区域,称为爨地。分别势力,称为爨部。经较长时期发展,诸爨强族得以称雄,兹略述其事迹。
一、爨氏事迹
(1)爨氏始兴
爨为建宁郡大姓,其所自始,《爨龙颜碑》说:“其先则少昊、颛顼之玄胄,才子祝融之胤也。霸王郢楚,子文诏德于春秋,班朗绍纵于季叶。班彪删定汉纪,班固述修遗训,爰及汉末,采邑于爨,因氏族焉。乃祖肃,魏尚书仆射河南尹,迁运庸、蜀,流薄南人。”按:《史记·楚世家》:“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帝喾命曰祝融。”又《汉书·叙传》:“班之先与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后也。”《风俗通义》:“班姓,楚令尹斗班之后,斗班即子文之子。碑文所述,并有典据,但未见班氏分支为爨之说。《战国策·魏策》有爨襄,魏都安邑,不知与后来爨姓有何关系?《元和姓纂》说:“爨氏望出晋昌,后汉河南尹爨肃,见谢承《后汉书》。”盖爨肃为晋昌县人,晋昌属忻州新兴郡,在今山西省定襄县。杜佑《通典》卷一八七:“西爨自云,本河东安邑人,七叶祖事晋南宁州刺史(按原误作太守),属中原乱,遂王蛮夷。”(亦见《新唐书·两爨传》《爨龙颜碑》谓:“蝉蜕河东,逍遥中原。”安邑属河东郡,在今山西省安邑县,此两地名,晋昌在汾河上游,安邑在汾河下游,疑《姓纂》所说为误,爨氏采邑即在河东。《新唐书·突厥传》有爨宝璧,《池北偶谈》有爨鑛,不知籍贯在河东否?南中爨氏自中原迁来,是可确定的。至于迁来的年代,《龙颜碑》说爨肃之后,《通典》说晋乱之时,两说的时代都晚。因为东汉末年,南中已有爨姓,不应在晋朝,亦不应在爨肃之后。疑一说从聚氏为南宁州刺史算起,一说以爨肃知名而依附。但东汉末年已为南中大姓的爨氏,虽不详何时迁来,惟可推测在东汉后期遣戍屯守而落籍的长史,汉末称强,跻于大姓之列。
《南中志》说:在三国初年,“大姓焦、雍、雷、爨、孟、董、毛、李部曲,置五部都尉,号五子,故南人言四姓五子也。”在许多大姓中,以四姓为著。《爨龙颜碑》说:“乡望标于四姓”,可知爨氏为四姓之一。在三国初期,爨氏在南中已有相当强大的势力,后来大姓发展,经过长时期争长称雄,又造成爨氏独霸的局面。
爨氏事迹,最先见于纪录的是爨习,《华阳国志·益梁宁三州先汉以来士女目录》:爨习,建宁郡人。《三国志·蜀志·李恢传》:“姑夫爨习为建伶令,有违犯事,恢坐习免官,太守董和以习方土大姓,寝而不许。”由李恢的事迹推测爨习任建伶令,在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以前,是时已为南中大姓。爨氏迁到建宁郡,要有相当长的时期,才能成为大姓。并且彝习的才干高,才出任为县令,凭借政治地位,更可发展他的势力了。当刘备入蜀,建宁郡大姓联合,以雍闾为首拒绝蜀的统治势力,即依附于孙吴。爨习大概是与雍闾合作的主要人物,所以诸葛亮征服南中以后,收南中俊杰孟炎、孟获及爨习为官属,习官至领军(见《南中志》)。建兴九年(231年),诸葛亮北出祁山,爨习为行参军偏将军(见《三国志·李严传》注),从战街亭,兵败请自劾 (见《诸葛武侯集》),此后事迹不见纪录。爨习被调至蜀参加北伐,当是率领着四姓五部都尉的部曲。孟炎亦参加北伐,任虎步监,曾与司马懿坚持于渭水(见《水经·渭水注》引诸葛亮上武功事,亦见《太平御览》卷七十三)。北伐兵撤回后,不知南中部曲的下落如何?
但在南中,因诸葛亮重用大姓,继续发展着他们的势力。到蜀亡时,距诸葛亮南征已四十年,建宁大姓扩张部曲,势力已更强大。霍弋率领大姓降晋,泰始元年(公元265年)被调去经略交趾,以爨谷为交趾太守,率牙门将军建宁郡董元、毛炅、孟幹、孟通、爨熊、李松、王素等领部曲出征(事迹详见《南中志》)。爨谷为大姓的首领,当因在大姓中以他的势力最强大,可见蜀汉时期爨氏在建宁郡已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姓了。爨谷病死在交趾,爨熊于谷不知何属?谷卒,熊仍留交趾,泰始七年兵败,被吴国俘虏,送至秣陵遇害,他们的部曲在交趾损失殆尽。但晋朝以其忠烈,封爨熊后嗣为侯,在南中的地位仍然得到封建统治者的保障。
经过交趾战争的损失,爨氏势力与其他的大姓一样的削弱了。休养生息有五十年,爨氏部曲势力又壮大起来。西晋末年以后,由于李毅、王逊在南中暴戾,并且李雄在蜀势力发展,南中诸大姓与李雄互通消息,反抗晋朝封建统治。爨量(一作亮,又误作畺)为梁水郡太守,统率兴古郡及盘南(西平郡地)不受王逊的统治,逊出兵不能克(见《南中志》西平郡)。太宁二年(公元324年)十二月,量与晋宁郡太守李易(按李恢之孙)和前太守董懂起兵,宣告独立,与李雄联络(见《晋书·明帝纪》及《南中志》),
这时滇池以南的晋宁、梁水、兴古、西平四个郡,成为爨量统治区域,势力已相当强大,去进攻宁州刺史所在的建宁郡。后来尹奉为刺史,利用边界夷人杀爨量,又诱降李易(见《南中志》西平郡),已造成的势力受到挫折。但爨量死,他的部曲,仍然存在,滇池以南的爨氏势力不至被消灭掉。
与爨量同时,而志趣不同,受王逊利用的为爨琛。太宁元年(公元323年),李雄将李骧自越巂渡泸水来攻宁州,王逊使将军姚岳与琛抵御,在堂狼大破骧军(见《晋书·王逊传》)。成帝时琛为兴古太守(见李京《云南志略》),大概宁州刺史尹奉把爨量杀害以后,派爨琛去收拾残局,也就是去统率爨氏部曲,于是兴古、梁水、盘南地区由爨琛继承爨量的势力了。咸和八年,李寿来攻宁州,爨琛出兵至朱提助战失败,宁州归李雄,受晋朝利用的舞琛和其他大姓投降李雄了。次年分宁州置交州,以原任建宁太守霍彪为宁州刺史,爨琛为交州刺史(见《华阳国志·李雄志》)。此两州的区域划分,纪录不详,但宁州地以建宁郡为主,交州地以兴古郡为主,霍、爨二姓各占有一隅的势力。按:爨琛之名字或作深,袁嘉谷《爨世家》以为二人,然见于纪录,击败李骧者,《王逊传》作琛,正德《云南志》卷二十一作深。为交州刺史者,《华阳国志·李雄志》作深,《十六国春秋·蜀录》作琛,则为一人无疑。又正德《云南志》谓爨琛为兴古郡人,且谓兴古在今曲靖,此以琛为兴古太守而误,《华阳国志·李雄志》称爨琛为建宁郡人,则可无疑。
(2)爨氏称霸
李京《云南志略》说:“爨琛为兴古太守,爨人之名始此。”然爨习在爨琛前一百余年,已为南中大姓,说爨人之名始于爨琛,其误显然。但这话不是李京所误,而是爨氏自述如此。《通典》载:“爨氏自云七叶祖事晋南宁州刺史,属中原乱,遂王蛮夷。”(亦见《新唐书·两爨传》)这是从爨琛算起的。爨琛生当东晋初年,时中原乱,自爨琛为交州刺史之年起,至隋史万岁南征招徕爨翫,为时二百六十三年,爨翫后于爨琛约为七代。李京《志略》说:“爨琛后爨瓒、爨震相继不绝。”可见爨琛子孙在南中得势,传至爨震为第七代孙,史万岁南征时,是爨震弟爨翫的势力,疑《通典》所载就是史万岁所得的纪录。爨翫追溯其祖始于爨琛,即由爨氏独霸南中称王,是从爨琛开始的。在他以前,爨氏虽为南中首屈一指的大姓,但有时为封建统治者所利用,有时与封建统治者抗争而不能胜。到爨琛时期,封建势力打出南中爨氏自立为王了。关于爨琛独霸南中的事迹,不详见纪录。但李雄占领南中之初,分设宁州、交州,以霍彪、爨琛任刺史。过了五年,霍彪被建宁太守孟彦所执送广州,孟彦死于丹州。宁州无势力更大的人,可能爨琛兼并诸大姓所有的势力。《南中志》说:“建宁郡有五部都尉四姓及霍家部曲”,这是蜀汉时期相沿下来各自独立的大姓。在霍彪、孟彦离开以后,被爨琛把所有的势力统率起来。又后八年,李雄侄李势(李寿子)降晋,但晋无力顾及南中,爨氏可以称王了。在霍彪被执前后,蜀对南中的处置,据《华阳国志·李雄志》载:“咸康四年,〔李〕寿以从子权为镇南南夷宁州。”又说:“咸康五年夏,权在越巂”,没有过问霍彪事件。以此又说:“秋,又遣尚书广汉李为御史,入南中,攄祖毅,晋故宁州刺史,以向与南人有旧,故遣之。”李到南中的事迹不见纪录,但必然与爨氏龃龋,后亦无任命刺史的记载,足见南中已成爨氏势力。但爨氏称王自立,蜀不会轻易放松,当然发生冲突。《晋书·穆帝纪》:“永和元年,李势将爨頠来奔”,事在霍彪被执后六年,那时爨与蜀已闹到决裂的程度了。《元和姓纂》有宁州刺史爨頠,大概在永和三年晋灭蜀后,爨頠还南中,后任为刺史,继承爨琛的势力。
由于各种条件的发展,到爨琛时期,南中大姓势力逐渐兼并,归爨氏统率。从李势亡国至隋文帝命梁睿攻取益州,其间二百三十三年,蜀中扰攘,无力入南中,由爨氏独霸来统治了。
正德《云南志》卷二十一《爨琛传》说:“今南宁(即曲靖)县南十余里有兴古太守爨府君碑。”亦载万历《云南通志》卷十一。又卷三曲靖府古迹说:“晋爨府君碑在城南二十里。”亦指此碑。天启《滇志》卷三,曲靖府冢墓说:“爨府君墓在府南十里,仅有碑额,其墓不可考。”则其时碑身已失。康熙《云南通志》曲靖府古迹:“爨府君碑在城南十余里,为兴古太守爨琛立。”即本万历《志》为说。民国八年曲靖教育局编《地志资料》说:“晋爨府君碑,在城南十五里,上刻晋故振威将军兴古太守爨府君墓,旁刻牂牁人,父子相继为守,碑铭旧在半个山下。”原注:“爨琛仕晋为兴古太守,即壕塚墓也。”关于此碑没有详细纪录,不得见碑文,很难判断是一块怎样的碑。大概《正德志》的纪录,只是根据碑额,因爨琛为兴古太守,见于记载,认为是爨琛碑。至于《地志资料》说并舸郡人,许是别的记载。若说爨为牂牁郡人,那就错了。可惜此碑文至今还没有寻到,若果是爨琛碑,对于考究爨氏事迹,一定有很大的帮助。
从李势亡后,蜀中为南北角逐场所。据成都者,先后易主,不下十番,虽多与南中联络而不能统治。爨氏称霸一隅,惟其事迹可考者少,今陆良有《爨龙骧碑》,出土于城南十里许,文曰:“泰和五年,岁在辛未正月八日戊寅立,爨龙骧之墓。”按:太和五年(公元371年)为庚午,次年始值辛未,且六年正月八日为戊寅,则五年为六年之误。又按:龙骧为称号,非名讳。以年份考之,疑为爨龙颜之祖任宁州刺史者。又曲靖有《爨宝子碑》,曾为建宁太守,年二十三,卒于官。立碑于大亨四年,岁在乙巳,但晋无大亨四年;考晋安帝元兴元年壬寅,颁改元大亨,而次年仍称元兴二年,不再用大亨年号。所谓大亨四年,实即义熙元年(公元405年)。由此一端,可见东晋不惟不能统治南中,即互通消息都很少,以至奉晋朝正朔而不知大亭年号,虽颁布并没有用,南中与晋隔阂,已至于此。
又陆良有《爨龙颜碑》说:“祖晋宁、建宁二郡太守、龙骧将军、宁州刺史、考龙骧辅国将军、八郡监军、晋宁、建宁二郡太守、追谥宁州刺史、邛都县侯。”龙颜以岁在丙戌(宋元嘉二十三年)卒,享年六十一,知生于晋太元十一年(宝子生于太元八年)。以此考之,龙颜的祖父生当李雄据南中之时,小于爨琛,也许为爨琛的子侄辈,出任太守在李势亡后若干年。又龙颜父作太守,疑在东晋末年。那时晋无力统治南中,所有官职、官号爨氏自命,不必由晋朝委任了。龙颜以晋义熙十年(时年二十九岁)举秀才,除郎中后为建宁、晋宁二郡太守。宋元嘉九年后(即四十七岁后)为镇蛮校尉、宁州刺史。历任官职大概是承袭的。龙颜子孙,想亦袭职,但碑文未言,惟记其四子九孙名,不见于其他纪录。又碑文及碑阴题名宁州刺史属官有长吏、参军、功曹、主簿、治中、别驾,又校尉属官有长吏、参军、功曹、主簿、录事、省事、书佐等职,约五十人,详其籍贯者约三十人,以建宁郡人为多。爨姓十,孟姓五,周、赵姓各二,毛、李、陈姓各一。其次晋宁郡籍二人,朱提、牂牁、南广各一人,南中以外有武昌、雁门、安上、巴郡各一人。碑文为爨道庆作,从题名可见那时爨氏称霸,其余大姓为属官,不能与爨氏比。可能大姓仍领有部曲,而爨氏部曲最多,且为大姓之长。故婴氏成为领主的领袖,可称为大领主了,其余成为小领主,即爨氏亦分作若干小势力主,在许多部族组织之上,由爨王来统率。
当龙颜为宁州刺史时期,有爨松子为晋宁太守。《宋书·文帝纪》:“元嘉十五年七月甲戌,以徐循为宁州刺史。十八年十二月癸亥,晋宁太守爨松子反。宁州刺史徐循讨平之。”又说:“元嘉十九年十月己亥,以晋宁太守周万岁为宁州刺史。”所谓徐循、周万岁只是遥领,未必到任,讨平爨松子之说,可能是南中内讧,徐循通报讨功而已。《爨龙颜碑》说:“岁在壬申,百六遘舋,州土扰乱,东西二境,凶竖狼暴,缅戎寇场。君收合精锐五千之众,身抗矢石,扑碎千计,肃清边隅。”此事在壬申,是元嘉九年(公元432年),爨氏统治区域内部的冲突,不详其事迹,但知为与爨氏对抗的战争,被爨龙颜征服。内部冲突是不免的,后此十年爨松子事件,也是爨氏内部起争端的一次。
爨龙颜死后三十三年,南朝萧齐建国,势力不及南中。《南齐书·州郡志》说:“宁州诸爨氏强族,恃远擅命,故数有土反之虞。”即由爨氏统治。南齐亡后,有爨云仕魏南宁州刺史,盖为傅竖眼所招徕。据正德《云南志》卷二十一所载,有《爨云碑》在陆凉州南三十里,但未见碑文。爨云统率南中,世袭相传,疑为龙颜孙辈,为爨瓒父辈,惜其碑已失,不能确考耳。
梁大同年间,萧纪在蜀,对南中颇有联络,即命徐文盛为南宁州刺史,至任所。太清二年(公元548年),文盛离去时,为爨瓒势力。后五年,西魏将尉迟回入成都,又五年宇文周篡魏,遥授爨瓒为南宁州刺史。天和五年(公元547年),周大将郑恪率兵平越巂,于其地置西宁州。大象二年(公元580年),梁睿取益州,《隋书·梁睿传》说:“高祖总百揆,容为益州总管,剑南悉平,威震西川,夷僚归附。唯南宁酋帅爨震,恃远不宾。睿上疏曰:伪梁南宁州刺史徐文盛,被湘东征赴荆州,土民爨瓒遂窃据一方,国家(指北周)遥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礼多亏,贡赋不入,每年贡献,不过数十匹马。其处去益,路止一千,朱提北境,即与戎州接界。如闻彼人苦其苛政,思被皇风。辟土服远,今正其时。幸因平蜀士众,不烦重兴师旅,押僚既讫,即请略定南宁。”但杨坚没有答应。那时爨氏与北周有联系,每年有纳贡。梁睿得益州,建议出兵,没有得采纳,只用政治进一步的经略。
樊绰《云南志》卷一:“从戎州南十日程至石门,上有隋初刊记处曰:开皇五年(585年)十月二十五日,兼法曹黄荣,领始、益二州石匠,凿石四孔,深一丈,造偏梁桥阁。”《新唐书·地理志》,戎州开边县曰:“石门镇,隋开皇五年率益、汉二州兵所开。”按:石门即今大关县豆沙关,修路的目的,就是向云南经略的准备。《新唐书·两爨传》说:“爨瓒既死,子震、翫分统其众,隋开皇初遣使朝贡,命韦世冲以兵戍之,置恭州、协州、昆州,未几叛。”隋置昆州不知在何年?《韦世冲传》亦未提及,《史万岁传》说:“先是南宁夷爨翫来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遂以万岁为行军总管,率众击之。”据《文帝纪》:“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二月癸未,太平公史万岁击南宁。”(原作西宁,兹从《通鉴》)万岁从越巂渡泸至西洱河区域,折至滇池。《新唐书·两爨传》说:“史万岁击之至西洱河、滇池,震、翫惧而入朝。”但那时震已死,翫入朝也是后来的事。《史万岁传》说:“万岁遣使驰奏,请将配入朝,诏许之。爨翫阴有二心,不欲诣阙,因赂万岁以金宝,万岁于是舍配而还。蜀王时在益州,知其受赂,遣使将索之,万岁闻而悉以所得金宝沉之于江,索无所获,明年爨翫复反,蜀王秀奏万岁受赂纵贼,致生边患,无大臣节。”史万岁以此获罪,蜀王又遣兵南进,爨翫降隋。《新唐书·两爨传》说:爨翫(按多震字今删)入朝,文帝诛之,诸子没为奴。如何处置爨部?未见明文。《通鉴》说:“弃其地”,大概是这样处理了。
杜佑《通典》卷一八七《西爨》:“大唐武德初,拜爨翫子宏达为昆州刺史,令持其父尸归葬本乡。益州刺史段纶,又遣俞大施至南宁谕之,由是部落归款。”《新唐书·两爨传》也说:“高祖即位,以其(爨翫)子宏达为昆州刺史,奉父丧归。而益州刺史段纶遣俞大施至南宁,治共范川,诱诸部皆纳款,贡方物。”据《旧唐书·地理志》载:“武德元年开南中,置南宁州。武德四年置总管府,七年改为都督。”这是唐初怀柔的羁縻政治。《通典》载武德三年七月,西爨入贡。《唐会要》卷九十八载:武德七年七月,西爨入贡。所谓西爨,就是爨宏达所领的地区。这时有需州都督府长史韦仁寿联络南中,《旧唐书·韦仁寿传》:“南宁州内附,高祖以仁寿素有能名,令检校南宁州都督,寄听政于越巂,每岁一至其地以慰抚之。法令清肃,人怀欢悦。及将归,蛮夷父老各挥涕相送,因遣子弟随之入朝,贡方物,高祖大悦。仁寿复请徙居南宁,以兵镇守,有诏特听以便宜从事,令益州给兵送之。”事在武德初年。西爨入贡,即俞大施、韦仁寿所招徕。武德三年,西爨入贡。四年,置南宁州总管府。七年入贡,改南宁州都督府。仁寿处南宁融洽,为要立功,巩固统治基础,建议以兵镇守。但益州刺史窦轨忌其功,不助兵,大约在贞观二年仁寿卒。六年罢南宁州都督,只设刺史,南宁州爨宏达与唐朝的关系也就不见于纪录了。
《新唐书·两爨传》说:“爨宏达既死,以爨归王为南宁州都督。”但宏达随其父爨翫入隋朝,假定时年二十岁,至显德年间已八十岁。若归王此时继宏达假定为二十岁,至天宝初年已逾百岁,当不可能,归王为继宏达之职。但宏达后必有一传或再传而至归王,然不获考。归王于宏达何属?亦不得而知也。张柬之《请罢兵戍姚州书》说:“垂拱四年,昆州刺史爨乾福又请置州。”不识乾福即宏达之孙辈?又为归王之父辈否?归王时期爨氏事迹多见于纪录。
(3)爨氏溃败
樊绰《云南志》卷四:“初,爨归王为南宁州都督,理(治)石城,袭杀孟轲、孟启(按:《新唐书·两爨传》作东爨首领盖聘及子盖启,惟据《曲江集》,当为孟聘之误),遂有升麻川。归王兄摩湴,生崇道,理曲轭川,为两爨大鬼主。崇道弟日进、日用在安宁城。”此为开元年间事。张九龄《曲江集》卷七载《敕安南首领爨仁哲书》:“敕安南首领归州刺史爨仁哲、潘州刺史潘明威、僚子首领阿迪、和蛮大鬼主孟谷悞(按:以上四地名在兴古郡故地,由安南都护招徕)。姚州首领左威卫将军爨彦徵、将军昆州刺史爨嗣绍、黎州刺史爨曾(由姚州都督府招徕),戎州首领右监门卫大将军南宁州刺史爨归王、南宁州司马威州刺史都大鬼主爨崇道、昇麻县令孟聘(由戎州招徕),卿等虽在僻远,各有部落,俱属国家,并识王化。比者,时有背叛,似是生梗(分投三方面),及其审查,亦有事由。或都府不平,处置有失,或朋仇相嫌,经营损害。既无控告,自不安宁,兵戈相防,亦不足深怪也。然则既渐风化,亦当颇革蛮俗,有所陈请,何不奏闻?蕃中事宜,可具言也。今故令掖庭令安道训往彼宣问,并令口具,有隐便可一一奏闻。秋中已凉,卿及百姓并平安好,遣书指不多及。”此文当作于张九龄任中书令时。开元二十四年,九龄迁尚书右丞,则为开元二十二至二十四年事,爨归王杀升麻川孟聘,又为敕文以后事,并不确知年代,而相去不会太远。是时滇中区域,主要为爨氏势力分别统治,这样的情形相沿已久了。
唐朝在西南政治势力的发展,从麟德元年(公元664年)设姚州都督,调露元年(公元679年)设安南都护以后,以戎州都督的势力为据点,控制姚州、安南逐渐发展,至开元年已有相当成就。要进一步发展交通线的联络,《南诏德化碑》说:“初节度章仇兼琼,不量成败,妄奏是非,遣越巂都督竹灵倩置府东爨,通路安南,赋重役繁,政苛人弊,被南宁州都督爨归王、昆州刺史爨日进、黎州刺史爨祺、求州爨守懿、螺山太鬼主爨彦昌、南宁州大鬼主爨崇道等陷杀竹灵倩,兼破安宁,天恩降中使孙希庄、御史韩洽、都督李宓,委先诏(指皮罗阁)招讨,诸爨畏威怀德,再置安宁。”樊绰《云南志》也说:“及章仇兼琼开步头路,方于安宁筑城,群蛮骚动,陷杀筑城使者。玄宗遣使敕云南王蒙归义讨之,归义师次波州,而归王及崇道兄弟爨彦璋等千余人,诣军门拜谢,请奏雪前事。归义露章上闻,往返二十五日,诏书下,一切释罪。”按:此事发生应在开元二十七年之后,因《旧唐书·玄宗本纪》载:“开元二十七年十二月,以益州司马章仇兼琼权剑南节度使”(亦见《颜鲁公集》卷六《鲜于仲通神道碑》),兼琼贪功,通西川至安南道而筑城安宁为重寄,以其地有盐井之富。樊《志》卷七:“安宁城中皆石盐井,深八十尺。城外又有四井,劝百姓自煎,升麻、通海以来诸爨蛮皆食安宁盐井。”《南诏德化碑》亦谓:“安宁雄镇诸爨要冲,山对碧鸡,波环碣石,盐池鞅掌(负荷频繁),利及牂欢(按牂牁),城邑绵延,势连戎僰(按戎州僰道)”,最为紧要之地。昆州刺史爨日进即驻守安宁,章仇兼琼意欲掌握盐池,以统制爨部,当然受到爨部严重的反抗。竹灵倩被杀,无可奈何!是时洱海地区已由南诏皮罗阁统一,开元二十六年受唐朝封号为云南王,赐名蒙归义,就命他来处置,安宁事件已告一段落。
但封建统治者不会甘心,进一步来挑拨间离,想着利用部族矛盾来发展势力。《南诏碑》说:“其李宓忘国家大计,蹑章仇兼琼诡踪,务求进官荣,宓阻扇东爨,遂激崇道,令杀归王。议者纷纭,人各有志,王(按:阁罗凤)务遏乱萌,思绍先绩,乃命大将军段忠国等,与中使黎敬义、都督李宓,又赴安宁,再和诸爨。而李宓矫伪居心,尚行反间,更令崇道谋杀日进。东爨诸酋并皆惊恐曰:'归王,崇道叔也,日进弟也,信彼谗捕,杀戮至亲,骨肉既自相屠,天地之所不祐。’乃各兴师,召我同讨。李宓外形忠正,佯假我郡兵;内蕴奸欺,妄陈我违背;赖节度郭虚己仁鉴,方表我无辜。李宓寻被贬流,崇道因而亡溃。”按:诸爨受李宓挑拨,内部自相残杀,发生在郭虚已为节度时。据《颜鲁公集·鲜于仲通神道碑》:“天宝五载,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郭虚己代章仇兼琼节度。”又《旧唐书·南诏传》:“天宝七载,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则再度发生安宁事件,应在天宝五、六载。南诏阁罗凤利用爨部不能团结的机会,把爨氏势力破灭。
樊绰《云南志》:“无何,崇道杀日进,又阴害归王。归王妻阿姹(《新唐书》作阿妊),乌蛮(按:疑为东爨)女也,走投父母,称兵相持。诸爨豪乱,阿姹私遣使诣乌蒙(按:蒙下多舍川二字)求投,归义即日抗疏奏闻。阿姹男(按:男字原作禺)守隅(按《樊志》误作守偶),遂代归王为南宁州都督,归义仍以女妻之。又以一女妻崇道男辅朝(按:以女妻辅朝盖在前,故上句有“仍”字)。崇道内怀忿惋,外示和平,犹与守隅母子,日相攻伐。阿姹又诉归义兴师问罪,行次昆川,信宿,而曲轭川溃散,崇道南走黎州,归义尽俘其家族羽党,并杀辅朝而取其女,崇道俄亦被杀,诸爨由是离弱。及归义卒,子阁罗凤立(按:在天宝七载),守隅并妻归河睒,从此与皇化隔绝。阿姹自为乌蛮部落王(当在东爨),从京师朝参大蒙恩赏。”(此事首尾并载《新唐书·两爨传》,惟文字稍异)彝部区域经南诏扰掠以后,爨氏的统治势力完全崩溃。
爨氏为建宁大姓,逐渐发展,经百三十余年,称霸于滇东区域。至被南诏破灭,约为四百年,其子孙未必尽亡,惟自后爨姓之纪录极少。正德《云南志》卷二十《杜光庭传》:“光庭卒,蒙学士爨泰立庙祀之。”《南诏野史》:“段思平舅父爨判封为巴甸侯。”数人而已。
爨氏事迹,不详见于纪录,亦鲜述其世系,惟就所知名,比照年代先后,姑拟作表于次(所记年代仅其大概):

二、南诏大理统治时期的爨地

已经在长时期没有受到外力军事破坏的西爨区域,社会经济文化有很好的发展,但那时的情况见于纪录只是片段,而且是简略的,只能推测其大概。《隋书·梁睿传》载《请略定南宁疏》说:“南宁州近代以来,分置兴古、云南、建宁、朱提四郡,户口殷实,金宝富饶。二河(按西洱河)有骏马、明珠,益、宁出盐井犀角。”第二疏说:“南宁州其地沃壤,多是汉人,既饶宝物,又出名马。”《新唐书·两爨传》:“土多骏马、犀象、明珠”,即本梁睿所说。《隋书·史万岁传》载:万岁率兵到西爨,要爨翫入朝,而配以金宝赂遗万岁,万岁舍翫而还。从这件事,也证明那时的南宁州是富足的。樊绰《云南志》卷四说:“东北自曲、靖州,西南至宣城,邑落相望,牛马被野。”这是爨氏还没有破灭以前的情况。所谓宣城,不见其他纪录,疑在今元江。樊《志》所指的是爨区的繁荣,牧畜已高度发展。又樊《志》卷七:“从曲、靖州以南,滇池以西,土俗唯业水田。”可见农田水利也很发达。有这样的经济情况,一般文化也要相当的高。
但爨氏灭亡以后,受到外力,把原有的经济文化遭到了破坏。首先是原来住居着的人口,被大量迁徙到别的地方。樊绰《云南志》卷四说:“阁罗凤遣昆川城使杨牟利以兵胁西爨,徙二十余万户于永昌城。乌蛮以言语不通,多散林谷,故得不徙。是后,自曲、靖州、石城、升麻、昆川南(《新唐书》作南北)至龙和以来荡然兵荒矣。日用(《新唐书》作日进)子孙,今并在永昌城界内。乌蛮种类稍稍复振,后徙居西爨故地,今与南诏为婚姻之家。”被阁罗凤胁迫被迁出去的有二十余万户,这是很大的数字。当日西爨区域,“邑落相望”,不知有多少人户。但估计西汉时期在云南和贵州西部、四川南部共设四十三县,只有十三万多户。西晋时期在云南境的五个郡共设五十县,也只有十三万多户。论区域比之西爨大好几倍,西爨仅建宁郡和兴古郡的一半地。据《晋书·地理志》所载共约三万二千户,后来孳生的户口当然要多,但二十余万户也要占全境人口很大的数字了。
西爨人口被迁去的地方,樊《志》说:“永昌城。”若释为东汉以来所设的永昌郡地,从后来的纪录来说,永昌区域没有大量的叟族人口。虽有叟族,是由附近地区迁去,年代不久,所以不能确指在永昌故郡。但有两个区域,可能在这时期由西爨迁去的。一是澜沧江边,就在今巍山(蒙化)、景东等处住居着的彝族支系,自称腊罗拔或密撒拔,现有二十多万人口,相传住居在这区域的年代已很早。又一是金沙江北即今会理、盐边等处。据《元史·地理志》的纪录说,南诏时期安置许多乌、白蛮的人口,在这两个区域迁至的西爨人口,容待另文详说。阁罗凤的政策,把西爨大量人口迁出,削弱这区域的反抗势力,迁到另一处,容易受南诏奴役。而这样一来,在这区域原有的社会结构,受到严重的改变。在施行这一政策之后,继之而来的是设置统治机构和迁徙其他区域人口,安置在西爨区域来进行统治。
南诏统治爨部,以拓东城为重镇。《南诏德化碑》说:“[赞普钟〕十二年(唐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冬,诏(按阁罗凤)候隙省方,观俗恤隐,次昆川,审形势,言山河,可以作藩屏,川陆可以养人民。十四年(唐永泰元年,公元765年)春,命长男凤迦异于昆川置拓东城,居二诏(按:二、即贰副也)佐镇抚,于是威摄步头,恩收曲靖,颁诏所及,翕然俯从。”按:《新唐书·南诏传》:“广德初,凤伽异筑拓东城。”樊绰《云南志》卷六:“拓东城,广德二年(公元764年)凤伽异所置也。其地汉旧昆川(按:唐初置昆州于此),东北有井邑城隍(按:此为古城),城西有汉城(盖为昆州城),土俗相传,云是庄蹻故城(按:滇王城在今晋宁此误)。城之东十余里有谷昌村,汉谷昌王故地也(按:汉之谷昌县城也)。贞元十年,南诏破西戎(按:吐蕃),迁施、顺、磨些诸种数万户以实其地,又徙永昌之望苴子、望外喻等千余户分隶城傍,以静道路。”(按:南诏既得爨部地,筑拓东城于昆川以为镇摄)所迁徙之数万户及千余户,即被南诏征服其他部族俘掠而来的人口,没为奴隶,供其驱使,助镇守及屯种,因不与爨同族,用以威胁诸爨。贞元十年,南诏破吐蕃铁桥城,俘虏曾受吐蕃羁制的各部族迁徙他处,移顺蛮及磨些蛮,亦见樊《志》卷四。尚有俘虏河蛮至拓东城。又卷十曰:“太和六年,劫掠骠国,虏其众三千余人,隶配拓东,令之自给。”先后移民当在不少,悉被南诏驱使以制爨部。在拓东城附近地区,由于南诏安置移民与爨族错杂而居,久之与部分爨族混合成为爨族支系(下文再论及此)。
《元史·地理志》云南行省说:“中庆,唐姚州,阁罗凤叛,取姚州(按:两姚字为昆字之误),其子凤伽异增筑城曰拓东,六世孙券丰祐改曰善阐。”《新唐书·南诏传》说:“别都曰善阐。”故樊绰《云南志》卷一称:“善阐,拓东城。”盖初止名拓东城,后有善阐府之号,拓东城设节度见于纪录者多。《通鉴》咸通四年正月,《考异》引高骈《与云南牒》,有善阐节度二名可随用。至于以拓东为别都,即《南诏碑》所谓“二诏”,初筑城时即为副都。南诏既视拓东为重镇,为巩固统治势力,当不断经营规画,亦即不断削除爨部之势力。在拓东城附近地区,成为南诏直接统治,与其他爨部地区不同。
又南诏在爨部区域置通海都督,《新唐书·南诏传》载其外府说:“有二都督,会川、通海。”《元史·地理志》临安路说:“天宝末,没于南诏蒙氏,立都督府二:其一曰通海郡。”按:通海都督之位置,樊《志》卷一说:“曲江馆至通海城一日,至江川县一日,至晋宁馆一日,至善阐拓东城一日。”《新唐书》载贾耽路程说;“曲江经通海镇百六十里,渡海利河至绛县(按:唐初设绛县,即在江川)又八十里至晋宁,又八十里至拓东城。”以地理审之,通海都督城即在现在的通海县(元以来县名至今)。南诏置会川都督以防西川,置通海都督以防安南。通海为拓东城以南一大重镇,其经营通海,虽未详见纪录,惟当如拓东之筑城移民设官,排除爨部势力,而直接统治其附近地区。故南诏统摄爨部,凭拓东、通海两据点,此两据点由南诏命官直接统治,爨部人民所受之压迫剥削,当较其余地区为尤甚。
至南诏亡后,郑氏长和国继承南诏疆域,对于爨部统治当未改变。《南诏野史》说:段思平为通海节度使,就在这时期。后赵、杨相继篡夺,杨干贞总段思平,常欲除之,即因思平在通海颇有势力。其舅爨判为之助,借三十七部兵攻杨干贞,败之,成立大理政权。思平为爨之外甥,与爨部更有密切关系。思平孙素顺,明政三年(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遣三军都统布燮、段子珎等与三十七部会盟于石城,刻石纪事,知三十七部即受大理政权统治。
大理后期疆域有八府、四郡,其在爨部区域的有善阐府、河阳郡、秀山郡、石城郡、东川郡。据元、明纪录,善阐府即南诏旧城,河阳郡在澂江,秀山郡在通海都督城,石城郡在曲靖、东川郡在东川府即在南诏统治爨部已有的基础上,更加强设治。石城为爨部要地,河阳为善阐、秀山间的要冲,亦设统治机构。在大理时期,其统治爨部势力更为深入,即由于迁移西洱河居民至此区域,逐渐发展,且巩固其势力。
正德《云南志》卷一说:“南诏蒙氏善阐府,历郑、赵、杨三氏至大理段氏,以高智异领善阐牧,遂世有其地。”据《南诏野史》:段思廉时,癸卯岁(当宋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封高智为善阐演习,号清侯。演习者,大府主将也。智昇后长子泰继为善阐侯,后泰为君,次子祥袭善阐侯,后由祥子孙世袭,且分封其子族于善阐府所属各地。见于纪录可考的有晋宁、嵩盟、禄丰、易门、罗次、安宁、昆阳(尚有宜良,惟未见纪录),都是高氏子孙世守之地。在此区域住居着很多洱海区域僰人,就是被迁来戍守屯种的。所以昆州原为爨氏统治,已改易为高氏统治,即嵩盟、阳城堡、伽宗罗部列于三十七部,也受高氏统治。大理政权在此区域的势力,为其他爨部区域所不能比拟,见于宋人纪录,如《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十三说:“李棫募人入大理国,至其国善阐府。”《岭外代答》“通道外夷”条说:“自杞国(疑在贵州兴义)四程至古城郡(疑当作石城郡),三程至大理国之境,名曰善阐府。”认为善阐始为大理界土,由于善阐为大理政权直辖,其余部族则羁縻而已。
其次,大理在秀山郡的势力,其直接统治亦有发展。《元史·地理志》临安路说:“南诏蒙氏立都督府二,其一曰通海郡,段氏改为秀山郡,阿僰部蛮居之。”按:阿僰部当以僰人得名,虽为爨区,而僰人迁至之后由僰人统治,亦即大理直接统治区域。阿僰部以秀山城为据点,逐渐并入附近之地。《元史·地理志》:“石平州阿僰蛮据之。”又说:“嶍峨,昔猊蛮居之,后阿僰酋逐猊,据其地。”又说:“河西没于蛮为步雄部,后阿僰蛮易渠夺而居之。”又说:“蒙自,南诏时以赵氏镇守,至段氏阿僰蛮居之。”又说:“舍资千户,蒙自县之东,阿僰蛮所居。”又建水在元初隶阿僰万户。又元江路说:“阿僰诸部蛮,自昔据之。”所以在大理晚年,阿僰部之势力范围,占临安路的大部分地,及元江路之一部分。此广大地区为秀山郡直接统治,势力逐渐发展,区域境内有褒古、休腊、峨数部,已受阿僰部之统治。《元史·地理志》说:通海曾隶宁海府,然元无宁海府之设。(《岭外代答》“通道外夷”条记特磨道在今广南至大理界虚,一程至最宁府,应即最宁镇之误),盖曾改通海为宁海。又《元史·兀良合台传》说:“阿伯国有兵四万,不降,阿术(按:兀良合台之子)攻之,入其城,请降。”按:《兀良合台传》记此事在攻陷押赤城(即善阐)、乾德哥城(即澂江)、不花合因(即曲靖)、赤秃哥(即罗甸贵州)之后,则阿伯即阿僰,是时阿僰地广人众,可以知之。马可·波罗约在至元二十四年至云南入缅,又从缅经过Cangigu(按:应在车里境,不知对音地名)向东至Amu州。《行纪》第一二七章说:“Amu其民是偶像教徒,臣属大汗(按:元朝),以畜牧耕种为活,自有其语言。妇女臂带金银圈,价甚贵;男子亦然,其价较女子所戴者更贵。产马不少,多售与印度人,而为一种极盛之贸易。其地有良田地,好牧场,故牛及水牛亦甚多,凡生活必需之物悉皆丰饶。”又说:“Amu后为Cagigu国,相距十五日程。Cagigu后有Bangula,相距三十程。”按:Bungula盖为蒲甘或白古之讹,Cagigu为江洪之讹,而Amu即阿僰音近之讹,前人考释大略如此。若不释Amu即阿僰,亦无适当之位置。由马可·波罗所记,可见阿僰区域之富庶,且与印度贸易甚盛,大理产马,即由此出口。又《行纪》第一六〇章记海南(在东京湾)说:与Amu连接,则亦有贸易往还。以是言之,阿僰在大理南境,其西通印度,东通邕州,南至海上,为交通要冲。大理经营斯土,当不逊于善阐,而在大理政权直接统治之下,此区域之爨部更要受到压迫。
其余大理设治之河阳郡,则在善阐、秀山之间,发展其直接统治势力为意中事,然其事迹不获见于纪录。又在石城郡,大理亦曾移民镇摄,然为爨部中心地区,直接统治势力没有能大发展。
以上所说南诏、大理在西爨区域发展统治势力的几个据点,在约五百年的长时期中,逐步深入,建立了相当巩固的势力,凭着这几个据点来统治广大的爨区。
在爨氏称霸时期,西爨境内保持着许多小区域的政权,没有进到集权统治,只是奉爨氏大长为盟主而已。爨氏破灭以后,失了重心,被南诏、大理各个统治,而各小区域之间当不免时有分合,争长称雄。虽然,由于地理历史关系,各区域自相结合,但没有能造成统一的力量。爨区的部族在长时期中,当分合靡常,虽其沿革不详,所见纪录称为三十七部,此三十七部主要在西爨区域。
南诏、大理统治爨部,也受到爨部不断的反抗。但这一方面的事迹,见于纪录的少。南诏时期可能因大量人口的迁出迁入,在各小区域内存在着新旧人口的矛盾,减少被统治者结合的反抗。也就是说,在当时的对立引起小的冲突多,大的冲突少,以至不详记载。到了大理时期,各区域的组织已相当发展,也有了相当力量,所以大理政权与三十七部的关系有一些记载。《南诏野史·段思平传》说:“思平仕为通海节度,杨干贞欲除思平,思平就其舅爨判自匿,干贞索捕甚急。会高方素与思平善,密遣人招之,思平与弟思良、军师董迦罗走就之。借兵于东方黑爨、松爨三十七部,会于石城,以董迦罗统之,所向皆克,遂进攻大理,讨干贞,达大理国,封董迦罗为相国,高方为岳侯,分治成纪、巨桥(《元史·地理志》北胜府,南诏名其地曰成偈,疑即成纪。又说昆阳州有城曰巨桥)等地,封爨判为巴甸侯(《元史·地理志》建水州古曰巴甸),免东方三十七部徭役。”从这记载证明,那时的三十七部已有相当强大的力量。段思平得到爨部的帮助,击败了统率着洱海区势力的杨干贞。在此所谓“松爨”的“松”字,无适当意思可以解释,疑为“叟”的对音而误读阳声。分为黑爨、松爨,不宜释不同的种属,所谓松爨,亦即黑爨重言而已。
段思平孙素顺为大理王之明政三年,当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与三十七部会盟于石城,刻石纪事,今有碑在曲靖。其文曰:“明政三年,岁次辛未,宣谕䠇(疑假借为厥)奉昚(同音假借为圣)旨统率戎行委服,皆恩抚安边塞,是以剪除延众镇长奇宗。求州首领代连弄、兔覆、磨乃等三邑,统置延众镇。以二月八日回军,至三月七日到石城。更讨朾(即打字)贼郎羽号、阿房、田洞,合集卅七部娉伽诺十二将弄略等。于四月九日,斫(即研字)罗沙(疑即丹砂)一遍,兼颁赐职赏,故乃与约盟誓,务存久长,上对众圣之鉴知,下揆一德而歃血。”碑下截题名“三军都统长皇叔布燮段子珎,都监三军礼乐爽长附马布燮段彦贞,彦贲敞宇览杨连永、杨永彦,侍内官久赞段子惠、李善,督爽王清志,贴侍内官赞卫杨定存,理摸陀道杨定福,陁西袁永智、苏晟兴。”碑文多别字,词语费解,惟其大意,段子玖等奉大理王之命,率领戎行,巡阅边塞,因延众镇长奇宗不服,用兵剪除,与求州三邑首领,安辑其民,复置延众镇,回军到石城,更讨定不服从的郎羽号等,乃合集三十七部首领娉伽诺等十二将弄略等,研丹砂写誓词,并颁赐职赏,即与立约,歃血盟誓,共图长久,勒石纪之。这是大理国在三十七部区域耀武扬威的一次,凭着他们的势力来摄服三十七部,而大理政权在此区域的势力逐渐发展。尤其大理分封高氏为善阐侯之后,对爨部的统治更加强了。
《南诏野史·段思廉传》载:壬辰岁(当宋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升高智异为统兵,后四年封善阐侯,子孙世袭。又《段廉义传》载:庚申岁(当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杨义贞杀廉义篡立,智昇命子泰起东方爨僰兵,讨义贞,诛之。这又是大理利用爨部武力在洱海区域作战的一次。
而高氏以善阐为据点,统治爨部,进行压迫和剥削,也遭到爨部的反抗。《南诏野史·段正严传》载:辛卯岁(当宋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三十七蛮部叛,高泰明讨平之,使子高明清居善阐镇守。己亥岁(当宋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三十七蛮部复叛,陷善阐,高明清战死(按:《滇云历年传》说:力战却之)。又《段智祥传》载:壬申年(当宋嘉定五年,公元1212年),复征三十七蛮部,追至寻甸,平之。按:大理统治爨部,当不断发生反抗,见于纪录者仅此数次,且不详其经过。
到蒙古忽必烈率兵来攻大理时,《南诏野史·段兴智传》说:“募兵于三十七蛮部,未至,而蒙古兵已长驱而入,高泰祥被执至大理。”大理即为蒙古所灭。按:正德《云南志》卷二云南府古迹载:“官渡市中有古碑,相传蒙摩诃嵯与三十七部会盟时立。”周弘祖《古今书刻》卷下、万历《云南通志》卷二、天启《滇志》卷三并著录,清修诸本《云南通志》亦载之。惟此碑早已不存,不知在何年代所立?康熙《云南通志·古迹志》改“蒙摩诃嵯”为蒙“氏摩诃嵯”,故道光《云南通志·金石志》列此碑于唐代,但蒙摩诃嵯,疑是摩诃罗嵯之误,即梵语maharaja的译音,意为大王,东南亚各国以此为王号,大理亦用之。波斯国拉施特丁《史记》说:“大理国,其王曰马哈剌(mahara),犹言大王也。”(见《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引)见于纪录者,如大理国张胜温画卷有摩诃罗嵯为王号。《元史·宪宗纪》:“六年,云南酋长麾合罗嵯来觐。”亦见《信苴日传》说:“段兴智入觐,宪宗赐名为摩诃罗嵯。”实则大理王自称摩诃罗嵯,段兴智亦然。在官渡所立三十七部会盟碑,在大理时期不详其年代,亦可能在段兴智时期。
所谓三十七部,就是三十七个部族区域的合称。《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太康三年(公元282年)置南夷府,以天水李毅为校尉,持节统兵镇南中,统五十八部夷族都监行事。”称五十八部与三十七部相同。景泰《云南志》卷二陆凉州说:“夷语以县为部”,所以“部”字可从汉字解释,也是夷语译音。今彝族自称ne-su-pho(武定)、nie-su-phu(蒙自)、ni-pha(路南)、na-phu(昭通)、lo-lo-phu(楚雄)、lo-u-phe(泸西)、a-si-phu(弥勒)、a-mi-sa-pa(景东)、pha-la-phi(红河)、thu-lo-pa(马关),若此之类。最后一音义即部族,所以称部就是部族,有许多部成为民族支系的名称。以政治区划而成部,也由于社会情况而成部,所以成为一部,也有相当的稳定性,在长时期中部的变动当然有,但有它的历史因素。
成为三十七部,不知从何时起?《南诏野史》载段思平借兵于三十七部,似乎大理政权以前已有此称。而可靠记载则始于《石城会盟碑》的“合集三十七部”之语。但三十七部是哪些名称?在哪些区域?不见于大理时期的纪录,已不能确知,所可考者,为元代的记载。因元代在西爨区域,即在三十七部的基础上建立郡县,追述旧名比较可靠。
程文海撰《平云南碑》说:“兀良合台拔善阐,进军平乌蛮部落三十七。”王恽《秋涧大全集》卷五十《兀良氏先庙碑》、《经世大典》叙录《政典·征伐篇》、《元史·地理志》及《速不台传》亦并言“兀良合台平大理得乌、白蛮三十七部。”《元史·地理志》述郡县沿革多载三十七部部名。明景泰《云南图经志书》亦多载之。虽不必尽确,惟可由此知爨部区域的大概。
《元史·世祖本纪》:“至元八年五月辛未,分大理国三十七部为三路。”《地理志》说:“至元八年,分大理国三十七部为南北中三路,路设达鲁花赤并总管。”按:元初得云南,就大理政权原有统治机构,视各地势力之大小,设万户、千户、百户统率而隶于大元帅府,经二十年,始设云南行省,置路、府、州、县。故在三十七部区域,在原来各部的基础上,设万户、千户,又在万户、千户的基础上设路、府、州、县。从元代行政区域推求三十七部区域,不致大误。所谓分三十七部为南北中三路,《元史·地理志》武定路说:“至元八年,并仁德于矢入本部为北路。”又路南州说:“至元七年(八年之误),并落蒙罗伽末迷三万户为中路。”又临安路说:“至元八年,改为南路。”此即所谓南北中三路,其南路未详举万户名。又善阐区不编入三路。
兹据《元史·地理志》为主,参证景泰《云南志》所载大理时设部,元初设万户、千户、百户,及云南行省设路、府、州、县地名,作对照表,仅作简表如下:

三十七部名称,见《南诏野史》,师能《滇系》、冯甦《滇考》、倪蜕《滇云历年传》并载之,各本稍有出入,而同出一源。《滇考》说:“蒙诏之后,迤东诸蛮有三十七部。虽族属世裔不可考,而诸葛元声《滇史》犹载其名焉。”据此,诸家所载即出《滇史》。又《滇史》即据志书摘出,其中有可议者:(一)吉输、褒恶二地应属弥勒部;(二)弥沙、邑市二地应属落蒙部;(三)鸠掌、法块二地应属禄券部;(四)白鹿在楚雄,谋统在鹤庆,非三十七部地,前人不考,列入凑三十七部之数耳。
三十七部即在元、明、清行政区域之武定、寻甸、曲靖、云南、澂江、广西、开化、临安、元江等路、府、州,即西爨故地,其地域大概如此也。
三、东爨地区的部族
所谓东爨区域,在两汉、魏、晋时期为犍为南部朱提郡地,原住着的以僰人为主,与建宁、越巂接界的叟族迁徙至朱提境,当自古有之。到何时以叟族为主造成势力?不详于纪录。惟在西晋末年,朱提大姓李猛联络建宁大姓毛选、李睿反抗封建统治,先后被杀,猛与选、睿之遑耶为之报仇,破坏郡县,从此事迹可知。是时,朱提与建宁之联系密切。在此以前,两汉时期,朱提地为犍为郡附庸,而与建宁、牂牁的关系较少。当建宁、越巂、牂牁联合反抗蜀汉时,朱提未在内。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先主命邓方为朱提太守至郡,而其他数郡不服。又在晋泰始六年(公元270年)置宁州,领建宁、云南、永昌、兴古四郡,而朱提犹属益州。至太安元年(公元302年),朱提始改隶宁州。知朱提与建宁之联系,其初较疏,后乃渐密。李猛与毛詵、李睿的联合,即在太安元年。当时大姓拥有地方势力,由于大姓之联合,可证明两地部族间已有密切联系。从后来发展的事实,知建宁叟族先后迁移至朱提境内,到这时已造成势力。所以朱提自来倾向犍为,至是倾向建宁。李猛遑耶虽不知名,然以李睿遑耶于陵承之纪录,可推测为叟族大长,宜在朱提境内。是时朱提已有相当强大的叟族势力,可得而说。
西晋末年以后,南中地方势力反抗封建统治,以建宁区域为中心,发展至南面之兴古、梁水,北面之朱提、南广,当封建统治者宁州刺史强力镇压建宁反抗势力,五苓夷部被破后,朱提区域反抗势力更为猛烈,事详《南中志》《晋书·愍帝纪》、崔鸿《十六国春秋·蜀录》。直至咸和八年(公元333年),东晋在南中势力完全崩溃,而成为建宁爨氏称霸之局。自此以后,建宁叟族当更向北发展,原住居之僰族被迫他迁,至东晋时期,朱提境内以叟部族政权为主。梁睿上疏说:“爨瓒窃据一方,……朱提北境即与戎州接界”,此纪录显知朱提在爨氏势力范围。
晋朝封建统治退出南中约二百五十年之长时期中,关于朱提郡之事迹,不详于纪录。惟在东晋时期已造成之局面继续发展,叟族更扩大势力,则可想象得之。隋统一中国后,羁縻爨氏,在朱提郡地曾设州、县,不久废置。唐初复设,惟未能深入统治,见于纪载者,亦甚疏略。从隋代、唐初设州、县之不固定,可以证明在朱提郡故地为隋、唐封建统治势力未加强,其能羁縻者,至石门而已。至于南诏势力在此区域当有联络,然亦未能统治,故唐代纪录有关此区域者甚少,所见仅路程之纪载,兹录如次:
《新唐书·地理志》戎州开边县说:“自县(按:即开边县,在戎州之南,以道里考之,应在距金沙江南不远之处,为重要站口)南七十里至曲州(按:此为天宝年后移治之曲州),又四百八十里至石门镇,隋开皇五年率益、汉二州兵所开。又经邓枕山马鞍渡二百二十里至阿旁部落,又经蒙夔山百九十里至阿夔部落,又百八十里至谕官川,又经薄季川百五十里至界江山下,又经荆溪氵數渘池三百二十里至汤麻顿,又二百五十里至拓东城。……贞元十年诏祠部郎中袁滋与内给事刘贞谅使南诏由此。”
按:所记由戎州至拓东之路程,经石门,即道经朱提郡故地。袁滋出使册封南诏,往返途程即由此道。《新唐书》所采,盖据档册或刘贞谅(即俱文珍)之纪录,别有袁滋所撰《云南记》一书。关于路程,樊绰《云南志》分段采录,其自戎州至拓东一段,见卷一《云南界内途程》,兹录如次:
“从戎州南十日程至石门,上有隋初刊记处云:开皇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兼法曹黄荣领始、益二州石匠,凿石四孔,各深一丈,造偏梁桥阁,通越析州、津州,盖史万岁南征出于此也(按:黄荣筑路与开皇四年设协州、恭州有关,史万岁南侵在开皇十七年,归程过石门)。……天宝中鲜于仲通南溪路下兵,亦是此路(按:天宝十载,唐经略兵分三路,鲜于仲通取南溪路,即经石门),后遂闭绝(按:此后协州、曲州、靖州移治于石门以北之地),仅五十年来。贞元十年,南诏立功归化,
朝廷发使册命(按:袁滋以此出使),而邛部旧路(按:即经过蔼州之清溪关道),方有吐蕃侵钞隔关(按:有下有兆字,今删)。其年七月西川节度韦皋,乃遣巡官监察御史马益开石门路,置行馆(按开字原作闭,置字原作量,今改)。石门东崖石壁,直上万仞,下临朱提江流,又下入地中数百尺,惟闻水声,人不可到。西崖亦是石壁,傍崖亦有阁路,横阔一步,斜亘三十里,半壁架空,敬危虚险,其安梁石孔,即隋朝所凿也。阁外至蒙夔岭七日程(按:原无蒙字,依下文补),直经朱提江,下上跻攀,伛身侧足,又有黄蝇、飞蛭、毒蛇、短狐、沙虱之类。石门外第三程至牛头山,山有诸葛古城,馆临水,名马鞍渡,上源从阿竿路部落(按:竿字,原作等,依下文及《新唐书·两爨传》改)绕蒙夔山,又东折与朱提江合。第五程至生蛮阿旁部落(按:原无旁字,依《新唐书·地理志》补)。第七程至蒙夔岭,岭当大漏天,直上二十里,积阴凝闭,昼夜不分。(按:《元和郡县志》曲州说:“七曲水,在州西北三十里,弱水在七曲水北百三十里,穷年密雾,未尝睹日月辉光。树木皆衣毛深厚,时时多水湿,昼夜沾洒。上无飞鸟,下绝走兽,唯夏六月颇有蝮虵,土人呼为漏天也。”)从此岭头南下八、九里,青松白草,川路渐平。第九程至鲁望,即蛮、汉两界,旧曲、靖之地也。曲州、靖州废城及邱墓碑阙皆在,依山有阿竿路部落。过鲁望第七程至竹子岭,岭东有暴蛮部落,岭西有卢鹿蛮部落。第八程至生蛮磨弥殿部落。此等部落皆东爨乌蛮也。男则发髻,女则散发,见人无礼节拜跪,三译、四译乃与华通。俗尚巫鬼,大部落则有大鬼主,百家则置小鬼主。土多牛马,无布帛,男女悉披牛羊皮(按:乌蛮也以下一段,参照《新唐书·两爨传》校补)。第九程至制长馆,于是始有门阁、廨宇,迎候供养之礼,皆类汉地(按:类字今增)。凡从鲁望行十二程,方始到拓东。”
按:拓东城以后之路程,樊《志》载于附录,从所记载,显知录自袁滋《行纪》。樊《志》所载与《新唐书》所纪之路线相同,惟一用里数,一用日数,地名亦互有详略。其重要之地名,略释如下:石门为重要站口,今大关县北百八十里豆沙关山路,戈魁河岸石壁上,有贞元十年九月二十日袁滋题名,有“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刊石纪之”句,知石门关即今之豆沙关,而朱提江即今之戈魁河支流洒鱼河。自石门凡九程至鲁望,《地理志》载:五百九十里至谕官川,疑鲁望与谕官川同在一地。樊《志》言鲁望依山有阿竿路部落,不识谕官是否阿竿的音字。鲁望为旧曲州地,旧曲州在朱提,知鲁望即今之昭通鲁甸,而靖州犹在其东南,今之威宁。樊《志》所谓从阿竿路发源流入朱提江之马鞍渡水,即今之洒鱼河,在大关县西北汇入戈魁河,疑牛头山即在其处。阿旁部落、阿夔部落即今大关、彝良之境,蒙夔山为昭通北境之山,今自豆沙关至鲁甸,正常站凡七日,樊《志》则九程,其部落所在,可从路程远近求之。自鲁望八程至磨弥殿部落,《元史·地理志》载:曲靖路沾益州为磨弥部地,州所属交水、石梁、罗山三县(明废县入州),亦并为磨弥地,为部落之较大者,故元初设磨弥万户于曲靖城,磨弥部落即在今之沾益。樊《志》自鲁望至磨弥八程,今自鲁甸经威宁至沾益凡七日程,则暴蛮部落、卢鹿蛮部落即在宣威境。自磨弥一日至制长馆,《唐书·地理志》路程,则自谕官川四百七十里至汤麻顿,疑汤麻顿与制长馆即在一处,亦即在今距曲靖一日之马龙。马龙为同起县,又名曲轭,夷语撒匡,又曰纳苟,与制长、汤麻之音都不相似。惟自汤麻二百五十里至拓东,又制长三程至拓东,今马龙至昆明三站,里程相合,则制长或汤麻之地名距今马龙城当不甚远。马龙城西有杨磨山,亦名关索岭,上有关,当交通要冲,自古视为要隘,则汤磨似为杨磨之误。而樊《志》谓至制长馆有迎候、供养之礼,则拓东节度于此设站迎候唐朝使者。
如上所考,自唐天宝以后,戎州羁縻统治势力,撤退至石门以北(其北边界距石门当不少于二百里)。又爨氏破灭以后,受南诏统治,惟南诏实力只达制长馆或石城,即樊《志》所谓西爨区域,而东彝则虽与南诏有联络,然南诏不能统治。质言之,爨氏破灭后,东爨区域已不受外力统治,在此区域分立为很多部落。樊《志》及《新唐书·地理志》路程所载有阿旁部落、阿夔部落、阿竿路部落、暴蛮部落、卢鹿蛮部落、磨弥殿部落,此仅为从石门到制长馆路途所经之部落名称,不在路线上的部落则未纪录。所见纪录之部落,不难以路程远近假定其地域,然纪录甚略,其事迹不能详考。
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三十六说:“乌蒙军民府,唐时乌蛮仲牟由之裔曰阿统者,始迁于此地甸。至十一世孙乌蒙始强,号乌蒙部。宋时封阿杓为乌蒙王。元初归附,至元间置乌蒙路,隶乌撒、乌蒙等处宣慰司。其时李京为宣慰副使兼管军万户,即著《云南志略》者。”按:《云南志略》今已残缺,惟《蜀中广记》所载,盖据《云南志略》。关于乌蒙沿革,李京当有调查,所说近信。《新唐书·两爨传》乌蛮:“其种分七部落,一曰阿芊路,居曲州、靖州故地,二曰阿猛,三曰夔山,四曰暴蛮,五曰卢鹿蛮,二部落分保竹子岭,六曰磨弥殿,七曰勿邓。”按:勿邓在邛部,其余六部与樊《志》、《新唐书·地理志》石门路程所载之区域相同,知为同时之纪录,而地名稍异。樊《志》有蒙夔岭,《地理志》有蒙夔山。至于阿夔部落又作阿猛与夔山二部落,应同在一地,且为现在之昭通县境。疑阿猛即乌蒙之同音异写,知唐贞元年已有乌蒙部名号。《旧唐书·德宗本纪》建中元年(公元780年)记东爨乌蛮首领事,若乌蒙部以酋长得名,则乌蒙生在贞元年以前,上溯十一世,以三十年为一世计之,则阿统生当南朝刘宋之世。所谓“乌蛮仲牟由之裔曰阿统者始迁于此地甸”,建立部落,始于公元五世纪中叶。
又《蜀中广记》镇雄府引《通志》说:“古为大雄甸,昔乌蛮之裔阿统与其子芒布居此地,其后昌盛,因祖名号芒布部。宋置西南番部都大巡检司,元至元中置芒布路,隶乌撒、乌蒙宣慰司。”按:芒布在今镇雄,其西为彝良,即在石门至鲁望路线所经之东部。所谓生蛮阿旁部落,或即芒布,亦称阿芒而同音异写作阿旁,当阿统时期,其势力已发展至芒布地。
又《广记》东川府说:“古东川甸乌蛮仲牟由之裔骂弹得之,改曰那札那夷,属南诏。蒙世隆置东川郡后,乌蛮閟畔疆盛,自号閟畔部。元初置万户府,至元中改为閟畔部,后改为东川府,隶乌撒、乌蒙等处宣慰司。”按:骂弹在此组织部落,不知在何时,《滇云历年传》雍正四年说:“或曰乌蒙、东川同一祖,系沾益夷人,夫妇徙东川。既有妊,腹中时闻争斗声,乃孪生二子。夷欲杀一留一,未行,妇遂负一子,夜半渡江至乌蒙。后二子长,各据一方,自为雄长,而亦日事争杀如腹中之兆也。虽俱姓禄,而婚姻相通无禁。”此据传说录之,稍有附会。惟两部酋长自沾益迁来,且其始为同族之说,则可信。《昭通县志》说:“昭通为禄氏(按乌蒙之裔)地,祖来自东川。”此盖据禄氏相传,则阿统自东川迁去,骂弹在此造成势力,犹在阿统之前。
又《广记》乌撒府说:“旧名巴凡兀姑,后名巴的甸,唐时乌蛮之裔孙曰乌梦者居此,至阿蒙始得巴的甸,其东西又有芒布、阿晟二部,皆他酋所据。宋时乌之后曰折怒,始并其地,号乌撒部。元至元中始内附,置乌撒路招讨司,寻改为军民总管府,又改军民宣抚司,后改乌撒、乌蒙等处宣慰司。”按:宣慰司治设于乌撒,《元史·地理志》曰:撒、乌蒙宣慰司,在本部巴的甸。乌撒者,蛮名也。其部在中庆东北七百五十里,旧名巴兀姑,今曰巴的甸,后乌蛮之裔折怒始强大尽得其地,因取远祖乌撒为部名。宪宗征大理,累招不降,至元十年始附,十三年立乌撒路,十五年为军民总管府,二十一年改军民宣抚司,二十四年升为乌撒、乌蒙宣慰司。”二书所载相同。乌梦即乌撒同音字,乌岁时代不知在何年?惟阿蒙即乌蒙,盖乌蒙时期兼统其地,则乌梦部之成立,尤当在前。史不言乌梦为仲牟由裔,则酋长非一姓,而部民则同为乌蛮。乌撒地名为巴凡兀姑或巴的甸,疑樊《志》所记之暴蛮部落即巴蛮,后始称乌撒部。明代乌撒府为今威宁、水城之地。
如上所考,乌蒙、镇雄、东川、乌撒之乌蛮部族,自南而北迁徙,即滇池区域之叟族向北移殖。至南北朝时已分别建立部落,故原为犍为附庸之朱提郡地,渐与建宁连成一致,后为爨部区域。隋代初唐羁縻爨氏,朱提故地设协州、曲州、靖州,至爨氏破灭,唐朝势力退去,南诏亦能统治。
乌蒙地名,见于宋代纪录,如《宋史·黎州诸蛮传》说:“乌蒙蛮在州东南千里。”以方位距离考之,乌蒙即朱提故地之乌蛮部,传不详其事,惟说乌蒙蛮其地有所服属云。则为黎州羁縻统治势力所不及,黎州所属两林,勿邓诸部与乌蒙部族有联系,声闻相通,然道途远,未受黎州羁縻。而乌蒙与戎州近,《宋史·叙州诸蛮传》说:“叙州三路蛮,西北曰董蛮,正西曰石城部,东南日南广蛮。”按:董蛮即马湖区域,今之凉山,在金沙江北。其余石城、南广二路,则在朱提境。《宋史》又说:“南广蛮在叙州庆符县以西,为州十有四。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有夷酋罗永顺、杨光荣、李世恭等各以地内属,诏建滋、纯、祥三州,后皆废。”按:此盖以南广故郡之部族南广蛮称,即朱提北境为芒布部。《蜀中广记》说:“芒布部,宋置西南蕃部都大巡检司。”或与大观三年之事有关,然夷酋皆汉姓,疑为汉人冒充,虽有设州之名,实则未曾统治。《宋史》又说:“石门蕃部与临洮土羌接(此盖以甘肃皋兰山石门地名而误说),唐曲、播等十二州之地。俗椎髻,披毡,佩刀,居必栏棚,不喜耕稼,多畜牧。其人精悍善战斗,自马湖、南广诸族皆畏之,盖古浪稽、鲁望诸部也。”按:此石门以南诸部,王象之《舆地碑目》卷四《叙州府碑记》有石门袁滋题名。《蜀中广记》卷十五引碑目在庆符县,知宋时叙州与石门有往还,王象之据所闻录之。然石门以南诸部,宋之统治势力亦不能及。
《蜀中广记》载:“乌蒙部,宋时封阿杓为乌蒙王”,不获确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八:“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十一月甲午,以泸州乌蛮王子得盖所居,族盛,旁有旧姚州,废已久,乌蛮屡使人诣州,愿得州名以长夷落,令有司铸印给之。”事亦见《宋史·西南诸蛮传》:“庆历初,泸州言”云云。又载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明年,泸州部旧领姚州”云云,同为一事。且曰:“得盖又乞敕书一通,以遗子孙,诏从其请。”又《续通鉴》卷二五三:“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五月,羁縻姚州甫望个恕为银青光禄大夫”云云。按:得盖部落在泸州南,不识即在朱提境否?旧姚州相距当远。当时官府知唐代曾设姚州,不知其处,故任意言之。
宋时黎、叙、泸诸州南界,并与朱提故地相接,为经济联系,当然有往还,疆吏招徕报功也是有的。但未能伸展势力,没有受到宋朝的统治。又南诏大理的势力也没有达到这区域。《太平寰宇记》协州、曲州下说:“天宝中,因云南离叛被破。”又说:“没落云南蛮界。”但南诏没有能统治东爨区域,大理时期的三十七部也没有在东爨区域,所以从晋咸和八年(公元333年)封建统治势力崩溃,直至蒙古宪宗五年(公元1255年)的九百多年长时期中,东爨区域没有受到外力的统治了。
《元史·地理志》说:“乌撒、乌蒙宣慰司,自昔乌蛮杂居之。今所辖部六,曰乌撒部、阿头部、易溪部、易娘部、乌蛮部、閟畔部。其东西又有茫布、阿晟二部。”此八部区域,以明、清设治来说,閟畔部在东川府(疑东川以东爨得名),乌蒙部在昭通府,茫布部及易娘部在镇雄府,乌撒部、阿头部、易溪部在威宁府。这些是大的部族,还包有许多小的部族。至蒙古兵经略时期,还散为许多部族,没有统一的组织,部族争长的年代是很久的。
在此还要提出,与乌撒、乌蒙连接的贵州水西和四川永宁区域,在元代以前,这些区域已是叟族为主要,而且与乌撒、乌蒙的联系也很密切。《明史·乌蒙乌撒东川芒部土司传》载洪武二十一年敕说:“东川芒部诸夷,种类皆出于,厥后子孙蕃衍,各立疆场,乃异日东川、乌撒、乌蒙、芒部、禄肇(即永宁)、水西,无事则互起争端,有事则相救相援。”又嘉靖四十一年说:“乌撒与永宁、乌蒙、沾益、水西诸土官境土相连,世戚亲厚,既而各私所亲,彼此捕祸。”(说亦见四川《永宁土司传》)永宁在今川南、叙永、古蔺、古宋、兴文诸县,水西在今黔西、大定、织金、纳雍诸县,在元、明时期,以彝族为主要与乌撒、乌蒙地界相接,且同种属,所以相互联系很密切。在这区域的彝族从何时起,由何地迁来?《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二十三说:“水西宣慰司土酋安氏,世守其地,其先济火之后也。”《续黔书》说:“季汉诸葛亮南征,蛮长济火佐擒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大定县志》说:“济火为建宁郡人。”这一些都是后来的纪录,但由滇东区域人口发展,并且时代相当早,是可以推测的。
水西和永宁两个区域,在元代以前彝族事迹尚待搜录,但其历史传说很早。罗文笔译《爨文丛刊帝王世纪》(一名《人类历史》)所载世系,溯源甚古,自始祖希母遮至明宗为一百一十四代,即水西安氏谱系,止于清康熙年间安氏被灭。世纪所载事迹很略,但为彝族世谱之年代最长者,可资考校。兹摘录其世系如次:
按:此世系止于康熙三年甲辰(公元1614年)水西安氏灭亡,已有一百一十四代,若以三十年为一世推之,始于公元前十七世纪。以二十年为一世推之,始于公元前六世纪。记载不免传说神话,并且不是迁至水西以后的世系,但可以推知叟族的部落已很早了。元代设亦奚不薛宣慰司,即在水西地区,属云南,明代改属贵州布政司;又元之乌撒乌蒙宣慰司,明设乌蒙、东川、芒部、乌撒数府隶四川布政司;清代又以乌撒(威宁)属贵州,乌蒙、芒部(镇雄)、东川诸地属云南,此其大概也。
(原收入《云南民族史讲义》第二编第五章甲、丙、丁三节,1954年油印本第233至243页,又第259至2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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