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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颛顼、祝融,究竟如何得名?你能想到,与鸠、空桑、鬲有关

 where5 2024-01-18 发布于四川

中国历史上所称的“五帝”时代,自司马迁的《史记》首次列置《五帝本纪》之后,便成为中国正史的开端。

关于“五帝”的称谓、族属和世系,古史记载和近世学者的考求皆纷然不一。

在众多说法中,我们仍然相信司马迁所记录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的系统是最可依据的。

后世神话传说多在“五帝”时代之前,又安上一个“三皇”时代,虽未必全无口碑来源,然大要不可信,正统的古史撰述完全可以弃置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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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五帝”系统也不是全无问题的,大凡数归于“五”的东西,往往出于后世五行家整齐化的编排,“五帝”系统也不例外。

实际上,当时的主盟部落不止五个,“五帝”时代的下限也并不能截止于舜或禹。

“五帝”时代的黄帝,实际是这一时代北狄集群的总代表。作为宗神,由黄帝名号所能追述的部族历史当然很早;但作为后世中华民族共同尊奉的祖先,其神格与人格的造成和确立,照我们的看法,决然是在“五帝”时代。

古史传说也有将少昊编排为黄帝的继承者的,这不可信。少昊集团的后裔,自蚩尤、颛顼以下,大都有专号,凡在古文献中少昊之名晚于这些专号者,仍只能当作东夷总名来对待。

“五帝”时代著名的东夷大部落,全都出自太昊、少昊两大集团。其中首先值得重视的是蚩尤部,其次则有颛顼、祝融、帝喾等部。

1、蚩尤与九黎

传说中的蚩尤,权且作为上古部落首领来看待,是历来古史学上最有争议的人物之一。

至迟自清末以来,几乎所有的古史学者都指认蚩尤属于南方苗蛮集团。

直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徐旭生先生始力为矫正,论证“蚩尤与少昊两氏族有很密切的关系”,并且相当肯定地指出:

“如果注意到地域及各氏族间的关系,蚩尤氏族只能属于东夷集团,并无属于其他集团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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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所列举的证据有:

第一,《逸周书·尝麦》篇说“命蚩尤于宇少昊”(“于宇”二字当为“宇于”之误倒),“少昊既属于东夷集团,蚩尤就不能属于其他集团”;

第二,“在汉代关于蚩尤的传说全在今山东的西部,太皞后人封国的区域”,“在他失败的两三千年以后,他的传说,在那里还是那样的煊赫,他同当地的人民就不能没有很深的关系”;

第三,“东汉的学者全说蚩尤是九黎的君长,其说应该有所本”,而“九黎为山东、河北、河南三省接界处的一个氏族,蚩尤为其酋长,所以他败死以后就葬在它那属地的东境”;

第四,“涿鹿之战,(太昊、少昊)二氏族与蚩尤在同一战线上作战,是证其属于同一集团”。

这个论证,不管在证据上是否周全,其结论是铁案难移的。尤其可信的证据,还有《国语·楚语下》关于“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而“颛顼受之”的记载,这很清楚地道出了少昊-蚩尤-颛项的谱系。

判断蚩尤族属的关键之一是对“九黎”作何解释。

《尚书吕刑》篇孔传云:

“九黎之君,号曰蚩尤。”马融说:“少昊之末,九黎君名。”

《国语·楚语下》韦昭注又说:

“九黎,黎氏九人,蚩尤之徒也。”田昌五先生以为蚩尤“就是颛顼部的火正黎”:“因为他代表火神,所以一度是夷人的首领。而'夷有九种’,以他为代表也可说是'九黎’。”

这样说来,“九黎”也就是“九夷”了。

这个判断很正确,只是没有必要把蚩尤与火正黎等同起来,因为按蚩尤部与颛顼部的关系推测,火正黎的年代还要稍微靠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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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夷”之名晚起,而商殷后期仍存国于太行山东西两侧的黎人大率为东夷后裔,那时“九夷”与“九黎”之名大概还无甚分别,就连“黎民”的称呼也可能是由“夷民”转来的。

从渊源上说,“九黎”最可能与古莱夷有关系。有人认为,商周之际“莱夷分布的地区,虽然说在莱州,其实占的地方可能是整个山东省北部,东起登莱半岛,西面可能到公元前620年以后的黄河为止。”

古莱夷先民当是胶东史前文化的创造者,可能很早就已向内陆侵润;而莱、黎一声之转,因此蚩尤有可能原出于古莱夷,故被称为“九黎之君”。

2、“鸠”与“蚩尤”

在考察少昊集团的源流时已谈到:

“少昊集团可能原分布于今鲁北,以致渤海沿岸地区,后来随着势力的扩张,逐渐西进、南下而取代太昊集团,亦以曲阜一带为大本营,遂成为与中原势力抗衡的主要势力集团。”

这是蚩尤部崛起的大背景。而当他与黄帝部正面冲突时,他所代表的已是整个东夷势力,而不仅是他所领属的部落了。

传说又称“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龙鱼河图》),这分明是由“九黎”之“九”化出的,乃极言其部族之多、之聚,也就是指整个东夷了。

从名号训诂上推求,我们以为“蚩尤”之名,其实就是少昊集团“五鸠”之名的转换,其名急读曰“鸠”,缓读即成“蚩尤”。

“五鸠”族群原是东夷少昊集团的核心势力,当大规模部落战争到来之时,蚩尤以部落酋长兼“五鸠”首领的身份而成为东夷军事领袖,于是也成为北狄、西夏集群的主要敌手。

不过他很快失败了,没有能够进入古“帝王”的序列,而只以部族的英雄归葬于故地,后来齐人世世祀之为“兵主”和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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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五帝本纪》集解引《皇览》说:

“蚩尤冢在东平郡寿张县关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气出如匹绛帛,民名为蚩尤旗。肩髀冢在山阳郡巨野县重聚,大小与阚冢等。传言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黄帝杀之,身体异处,故别葬之。”

《汉书·地理志》东那寿良县条下说:

“蚩尤祠在西北涑上。”这个“涑”即济水,又可与少昊传说的“遂济穷桑”挂起钩来。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蚩尤死于“凶犁土丘”,古籍或作“凶黎之谷”、“黎山之丘”,其地在“大荒东北隅”,那么这里原就应是嵎夷、莱夷或“九黎”的根据地之一。

《左传》昭公二十年引晏子之言,谓爽鸠氏始居齐地,正可与有关蚩尤的传说互相发明。

3、颛顼与若水

传说中的颛顼,徐旭生先生以为,在古“帝王”里面是“最难明了而关系又颇为重要的”一人。

因为一方面有可靠的材料说他“能修黄帝之功”,华夏集团的重要氏族又“全对他行祖祭”,“似乎他属于华夏集团,不成疑问”;另一方面,不惟“'少昊孺帝颛顼’的说法,可以证明他同东夷集团的关系,就是他用少昊氏族中的重为他的重要助手,也足以证明他同它关系之深。”

所以徐先生的结论是:

“他属于华夏集团,但是受东夷集团的影响很大。”

辩驳者说:

“其实恰恰相反,他属于东(北)夷集群,但是跟华夏集群、苗蛮集群乃至羌戎集团都有些瓜葛。”

我们的看法是,颛顼是蚩尤的直接继承者,二名只不过一音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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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大荒东经》说他是“少昊孺帝”,这是颛顼部出于少昊集团的基本口传史料。

《国语·楚语下》说蚩尤之乱后“颛顼受之”,这是他继承蚩尤的最好文献依据。《说文》释“颛顼”为头倾貌,对照考古的东夷变头习俗,也可为他是东夷首领提供佐证。

另有几种传说也事关紧要其一,《吕氏春秋·古乐》篇说:

“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

《路史·后纪八》引《尚书大传》:“穷桑,颛顼所居。”

空桑、穷桑应该是东夷“圣地”,在今曲阜一带或汶泗流域,盖无可疑。若水,旧说多以为指今四川的雅砻江,应该远了。

这是由于受到传说的黄帝-昌意-颛顼或黄帝-昌意-韩流-颛顼世系,见《世本》、《大戴礼》及《山海经·海内经》的羁绊,总在“流沙之东、黑水之西”及“昌意降处若水”上兜圈子,所以不得不到西方去寻找“若水”。

其实,“桑”字本读作“若”,穷桑 即叒木、若木,“若水”之名与其穷搜冥索,反不如从吕思勉先生之说,径讲为“若木之水”,可以减少许多纠缠。

《吕氏春秋》原文也只是在说,颛顼因为生在若水,所以在空桑登帝位(“实处空桑”的“实”字读作“是”)。

4、颛顼与空桑

可见若水和空桑作为传说的地名,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曲阜一带原是少昊集团的根据地,颛顼出于少昊集团因此也决无可疑。

其二,《左传》昭公十七年载:“卫,颛顼之虚也,故曰帝丘。”

杜注云:“卫,今濮阳县。其城内有颛顼之冢。”

今本《竹书纪年》卷上也记载:帝颛顼高阳氏“元年,帝即位,居濮。”

这是颛顼部西迁以后的事,故《帝王世纪》云:“颛顼氏自穷桑徙帝丘,于周为卫(周时卫都)。”

这“帝丘”的地名很古,非颛顼部的居地莫属。近年也有考古学者指证穷桑在今阳谷县景阳岗一带的,因为这里发现了成组的龙山文化古城,而其地距濮阳也不过100公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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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左传》文公十八年载:

“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檮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

所谓“才子”,无非是族系分支的代名词。这些名称颇为古怪,可以看出来的是苍舒和庭坚。庭坚实即“燕”的拼读,商代称运奄氏,是奄国的始祖,相传为嬴姓,应出于少昊集团。

苍舒当是东周时群舒的祖先,而群舒和英、六、蓼等都在今安徽舒城、六安一带,原出于太昊集团的皋陶部。

《左传》文公五年载:“皋陶、庭坚不祀,忽诸!德之不建,民之无援,哀哉!”

这是楚国灭六和蓼时候的事,可见这部分部族是并祀皋陶和庭坚的,也就是这些部族原分出于太昊和少昊两个系统,而两个系统其实是一个系统。

苍舒、庭坚既是颛顼的“才子”,因而“按照'神不祀非类,民不祀非族’的传统,可以推定颛顼也属于夷人的一个分支系统”。

这样,当颛顼在位时,原出于太昊、少昊集团的部族便都可说是他的族属。

颛顼部是在黄帝与蚩尤之战后发展起来的,后来代替黄帝部做了部落大联盟的盟主,并曾采取“绝地天通”的宗教改革措施,在中国早期文明的进化史上影响重大。

当这一部落强盛时,其活动地区自今鲁西南曲阜到豫东北濮阳,直达豫中汝水流域。

田昌五先生以为颛顼出生地若水即今汝水,不一定妥当;倒是可以反过来说,汝水之名实源于若水。

正如“扶桑”之名演化出不少带“桑”字的地名一样,“若水”之名也是可以散射的,因为颛顼部族曾在今汝水流域建社,所以就有了“若水”之名,而后来转为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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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和“亳”字古音在同部,我们甚至怀疑商代的亳社也起源于这一传统。

5、祝融与鬲

祝融在传说文献中,大都被认定是颛顼的子孙,也有记载说他就是受颛顼之命“绝地天通”的重黎或火正黎。

从这些情况来看,这一部落原属东夷系统应该没有疑问。

不过《左传》昭公十七年载:“郑,祝融之虚也。”

其地即今河南新郑,靠近西夏集群的活动中心地嵩山一带,与东夷先前的活动地望不符。

《国语·郑语》载祝融后裔有己、董、彭、秃、妘、曹、斟、芈八姓,后来八姓又派生出不少支族,建立了许多国家,分布地域很广,几乎 遍及中原及其周围地区。

近世学者对八姓考证甚多,而最后往往归结于祝融与南蛮的关系。

如徐旭生先生曾说:

“他虽然出于另外的集团,但是由于他到苗蛮集团中作首领,…所以后人把祝融当作南方集团的代表,也可以说没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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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哲先生也说:

“祝融氏族本属于东夷系统,后来迁到南方的苗蛮地区。虽然他们不属于苗蛮集团,但由于其势力强盛,因而成为南方氏族的主要代表。”

实则后来楚人奉祝融为祖先,并不就证明祝融曾为南方苗蛮集群的首领,南迁的芈姓原只不过是祝融部氏族中的一个支系。

另有学者联系考古成果作推论,认为祝融部“与仰韶式鬲器有关”。

翦伯赞先生曾考证说:

“祝融得名,《史记》谓系'光融天下’之意,《国语》谓系'昭显天地之光明'者之美称,此皆出发于'火正’之附会。余以为祝融得名与鬲有关。因为融字从鬲从虫,故融族者,即鬲族之一。

《国语·周语》云:'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是夏亦与融有关,而所谓'融’者,实为一切具有鼎鬲文化的氏族之原始的图腾。”

近年有学者循此思路,详细考察了祝融部后裔斟族的迁徙情况,并结合龙山文化晚期陶鬲出土地点的分布情况作进一步论证,认为所谓融族、鬲族及斟族诸部都是在夏初夷夏交争之际,由河南本土渐次东迁到今河南以东以至山东半岛一带的。

这些看法的基本意向是祝融部属于西夏集群。

祝融部可能原来也是少昊或蚩尤集团的主干部族之一。

从名称上看,“融”字古读如“黎”,“祝融”之名很接近于“九黎”。它是否和“祝鸠”之名有关系,或者就是“蚩尤”、“颛顼”之名的分化,现在都不能论定。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说少昊有四叔:重、该、脩、熙。

如果认定重、黎是可以分合的关系,那么也可为祝融部原属少昊集团提供一证。

大概这一部族在进入中原后,曾长期协助颛顼部及其后继者帝喾部执掌部落大联盟的权力,所以相传祝融先后为颛顼和帝喾之“火正”(掌管历法、农业及民事的职务)。

又有极大可能的是,在颛顼部衰落之后,原出于东夷少昊集团的许多部族,都归到了祝融部的旗帜下,所以传说中由这一部落分化出的部族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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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融部先前也活动在今河南濮阳一带,后来所属部族向东、西、南、北各方面迁徙的都有。其中西迁的一个支系——包括斟姓部族和有扈氏在内——最值得注意,新郑为祝融之墟的传说可能即与这一支系的西迁有关。

这一支系西迁后加入了西夏集群,斟氏、有扈氏后来都成为夏后氏的中坚力量。联系部族名号与考古资料推测,祝融部所属的融族或鬲族确有可能是典型陶鬲的发明者。

学者考证斟族等在夷夏交争之际又东迁到东夷故地潍水流域,也是可信的看法,1931年在青州苏埠屯发现的一组带有“亚丑”族徽的铜器,以及1986年在同一地址发现的15件铸有从“鬲”从“虫”图像文字的铜器,都可以为此作证。

其中有两件铜器的铭文有“册融”二字,作器者可能是出于亚丑族的作册(史官),而以融为族名。这些铜器均为商末周初时物,显然是祝融部后裔的遗存。

“五帝”时代中后期,各大集群间的部族融合(包括图腾融合)已很难再划分彼此。后期的祝融部可以看成是典型的夷、夏融合部族,它的一些主干支族以“鬲”、“虫”合一的“融”字符为族徽,正反映了这一部族融合的大趋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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