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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夜话| 杂侃江城三禹碑

 人文武汉 2024-01-21 发布于湖北
汉阳龟山东临长江处,有一石矶伸入江内,传大禹治水曾来过此处,故名禹功矶。南宋绍兴间,司农少卿张体仁在此建禹庙,以纪大禹治水之功。后同祀后稷,更庙名为禹稷行宫。至明代,因受崔颢“晴川历历汉阳树”的影响,又建晴川阁。喧宾夺主,今统称晴川阁,实则为一景点紧凑的小园林,内有一亭,名禹碑亭。

一,晴川阁禹碑亭

禹碑传说为大禹治水时所制,刻于衡山岣嵝峰,故又称岣嵝碑。文字记载据说最早见于晋代罗含的《湘中记》:“岣嵝山有玉牒,禹按其文以治水,上有禹碑。”而在南朝宋徐灵期《衡山记》中述:“云密峰有禹治水碑,皆蝌蚪文字。”然之前谁也未看到过,也未见有碑文传世。唐代韓愈还专程来寻也未能见。可见所说禹碑确实存在过,虽不会为大禹所书,甚至与大禹无关,但就其与甲骨文、金文有相似处,原碑估也当在商前。
然而有文记载,在南宋嘉定九年(1212年)间,蜀士何贤良(名致,字子一)在樵夫指引下,在衡山找到了禹碑原始碑文处,并临摹了下来。后过长沙时,何将一份禹碑临帖及另一幅柳宗元碑帖,献给了湖南转运判官曹彦约(1157—1228)。较真的曹彦约令衡山县查对此事,却并未找到禹碑碑址处,而且所献柳宗元的碑帖字迹,也与所查到的有所不同,(据称是因当年刚好剧冷,刻字因受冻破损变形)曹遂对此事产生了怀疑。
无奈之下,何致遂自在岳麓山摩崖作碑,人称禹碑。其字状若蝌蚪,人皆难辨识;其文为9竖排,前8排每排9字,第9排5字,通篇77字。碑后小字跋文为:“右帝禹刻,南岳碧云峰壁间,水绕石坛之上,何致子一以论事去国寻幽得之,众谓虞夏之书,刊之于此,详记在山下”。何致说是在碧云峰(非“岣嵝山”)找到的原碑刻,而且作于虞、夏时期。但最终,斗转星移,岳麓山碑也被湮没,难寻其踪。
一直到明代时的1533年,岳麓禹碑无意中又被发现,后来各地,特别是建有禹庙的地方,多有临摹制作的碑、匾。如今各地所见禹碑,也皆源自于此。

二,岳麓山禹碑 

顺便说明,2007年中央电视台开办《走遍中国》专栏,湖南省文物局曾悬赏10万寻找禹碑原物。时有人说云峰村一块两米多高巨石当为所寻母本,1 9 8 4年时,连看带推测,还隐约可见碑文布局为竖5排,每排13字,另3排12个字,共77个蝌蚪文。不过再去时,巨石被一民房压住,并部分已被破坏。我也曾在网上跟踪关注,确实隐约可见上有几蝌蚪文。2015年决定拆去民房,我在一照片中,见一被掏空墙下的石面上竟有“望隐桥康熙戊午 (1678年)秋月僧君□□立”几字。(有文说为“戊戌”,我认为应为“戊午”)心中顿觉失落。然不知为何,此事竟无人提及并予解释。2011年,此石被罩一碑亭,并被列为湖南省级文保单位,成了一个景点。其说明词中多提到诸古籍所述到的禹碑址,暗示即在此处,然也未敢罔称为禹碑母本。

三,云峰禹碑康熙款之迷

据知,许多专家也并不认可此云峰碑(摩崖)即为所说最早的岣嵝山禹碑。试想,在此露天顽石上,浅浅的石刻,绝难经历数千年的自然风化。笔者也认为,此处原来确实曾刻有禹碑碑文,但似有几种可能:
一是该云峰碑即刻于“康熙戊午”(1678年)时,摹本用的就是岳麓山何致的临摹本(1212年),只是又予以重新排列。而且实际上,衡阳地区今所有见到的禹碑、摩崖,也都是出自于岳麓山摹本。
二是云峰碑早于岳麓碑。虽其石上刻有“望隐桥康熙戊午秋月僧君□□立”,但或是清时建望隐桥时在此“禹碑”上又添加的题刻。而且何致临摹的禹碑碑文,也可能是出自于此处。
当然,或许禹碑并非作于大禹时期,这也只是后人的误传,例如就作于罗含(292―372) 所在的西晋或稍前时期,而云峰碑确实为最早的禹碑……总之,此为一迷,也很难会有定论。

四,衡山云峰禹碑亭 

侃远了,再回到武汉。
且说清康熙年间,毘陵(江苏武进)文士毛会建逗留于鄂,也曾去到岳麓山临摹禹碑,并刻于汉阳大别山处。(当应指今晴川阁址,时无阁,为禹庙)其后毛游历西安等处,还在它处作刻。
然而,大别山处的康熙禹碑不知何时遗失,于是乾隆年间又刻制了一块。但其后又被损遗失。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武汉市政府决定重修晴川阁,恢复旧貌,只好又按照毛在西安学宫刻制的康熙禹碑摹本,回刻于晴川阁。(今西安学宫碑已失,西安碑林碑为后刻)此时,又把发现已断作了几块的乾隆禹碑残块拼接后,再与复制的康煕禹碑相背贴在一起,置于一亭内。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禹碑亭:其面西的一块为后仿康熙西安学宫碑刻;面东的为加过修补,重于粘合的乾隆碑原件。
先说说面西的一块。
此即为按西安学宫禹碑摹本复制的禹碑,其碑文共有6竖排:前5排每排14字,第6排7字,通篇仍77字。其布局与前述的岳麓山摩崖碑刻布局不一,显然是为了使石碑显得挺拔,更趋美观。(今各地禹碑,以岳麓碑布局为多,但也有不相同的)
碑后有一大段跋文,记述了禹碑从衡山―岳麓山―大别山(晴川阁) ―西安的传承过程。显然,原大别禹碑后不会用此跋文。今据网上查找到的西安学宫禹碑拓片照片,再与晴川阁复制禹碑的跋文相互对照,全文辨识如下:
“禹碑为大禹所纪治水之事,原在衡嶽岣嵝山峰,古未有見者。韩昌黎字青石赤,拳蝌倒薤之句,特述道士口语耳。自何賢良為樵者所導,攀巗越涧得二,见輒碎,庴摹之,刻于嶽麓山,其文始傳。苐字大石廣,又皆駁泐(同“离”),難以榻取,好古者懸梯而上,勉爲钩填,而彼此異同,意象寖夫。建嘗親詣碑所,手自摹之,復參考世本,從其同者,刻于大别山,流傳漸廣。今觀西安學宫碑碣多種,而秦漢以上缺(碑作“垂夬”)焉,因再刻此碑。天下後世咸得大禹遺文為金石之冠,其釋文有三家:一楊慎,全设註于中;一沈镒,註于右;一楊廷相,註于左。大同小異,竝(同“并”)存以俟,博惟君子重加賞識云。康熙丙午秋日毘陵毛會建谨識。”
跋文先讲古禹碑在峋嵝峰,又说何贤良寻得临摹之,并刻于岳麓山。(毛似认为何临摹的即为禹碑母本)而自已又去岳麓山“亲诣碑所,手自摹之”,然后参考其它摹本“从其同者”,“刻于大别山” (当为今晴川阁处,宋时为禹庙)。后又刻碑于西安学宫。
禹碑采用了明代的三家释文:在每个蝌蚪字的下面,又刻有一至三个小字:中间为杨慎的注释,右、左分别为沈镒、杨廷相的注释,如果与中间杨慎相同时,则省略未刻。
其实,古今对禹碑碑文注释者多,又决无定论,今仅将网上查得的杨慎注释抄录如下:
“承帝曰咨,翼辅佐卿。洲诸与登,鸟兽之门。参身洪流,而明发尔兴。久旅忘家,宿岳麓庭。智营形折,心罔弗辰。往求平定,华岳泰衡。宗疏事裒,劳余神堙。郁塞昏徙。南渎愆亨。衣制食备,万国其宁,窜舞永奔。”

五,复制晴川康熙禹碑

至于刻碑时间,跋文中述为“康熙丙午(1666年)秋日”,这应该是在西安立碑的时间。大别山的禹碑理论上应稍早一些。
笔者又将目光投向了今晴川阁内另一通毛会建(字子霞)的“山高水长”碑,此碑题款为“康熙甲辰竹醉日(五月十三)”。康熙甲辰即1664年,比西安学宫禹碑早2年。因此笔者估计,原大别山的禹碑,可能与“山高水长”碑同为1664年时毛会建所题刻。
顺说明一下,晴川阁西南侧旧时有毛会建亭、墓(墓址在原香瑞巷28号)。如今此地已全拆迁,但望他日能予修复。(墓碑似今在晴川阁内)

六,毛会建墓及自撰墓碑 

再说说面东的乾隆禹碑。
此碑与康熙碑贴背并立,碑文排列布局与康熙禹碑同,但最后一行却为4个字,少了最后3个蝌蚪字。每个蝌蚪字下也注释有小字,但只有一个,与康熙禹碑注文不同。
另外,若辨识无误,该碑首为“乾隆庚寅仲冬上澣”,即此碑则刻于1770年农历11月上旬。碑后刻字中间似有缺失,但有“李拔”二字。上网试搜“李拔”,果然查到:“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李拔任湖北荆宜施道台……”, “李拔(1713-1775),字清翘,一作靖峤,号峨峰(碑上作峩峯),四川省犍为县玉津人” 。这不由使我想到,在禹稷行宫下方,还有一通“荆楚雄风”碑,上题“乾隆三十五年岁在庚寅菊月”,下款“荆南观察使者剑南李拔舁题”。两碑从题字时间(1770年)、地名(荆南)和题字人姓名(李拔)相同看,两碑完全可“并案处理”。
果然,经相互印证,此碑落款掉了五个字,另有一字至今仍难辨识,因此整句应当为“荆南观察使者□□李拔峩峯临”。(“□□”两字似为李拔籍贯旧称)
稍作分析可知,此乾隆禹碑为碎片所拼,刚好缺失了碑文中最后的三个蝌蚪字和“观察使者□”五个字的一块。但如果随便加上几字,又不能保证与原来的字形相同,故且缺如。

七,晴川乾隆禹碑

此次“并案”,也对“荆楚雄风”碑的身世更加明了:该碑刻于八月(菊月),即晚于禹碑三个月(仲冬),而原简介牌称制作者为“李振义”,在人文网友的提示下,今亦更正改作为李拔了。
另外,除汉阳晴川阁外,原武昌蛇山头处也有一通禹碑,是同治三年(1864年)间,按湖广总督官文收藏的禹碑摹本制作的。从一些老照片中也可见,在奥略楼前台阶下部处,就有一座禹碑亭。1955年建造长江大桥时被拆除。十多年前,我还在蛇山抱冰堂东南原十桂堂旧址院内陆坪处见过此碑。该碑石色赤,下部字迹已看不清,但从上部字体布局可推知,此碑碑文佈局不同于汉阳两碑,而是与岳麓山禹碑布局相同。后又去过几次也未见其踪影。拙意,如若还在,可否略加錾修,立于公园一隅,也算存其一旧迹―但愿不会被人填入沟壑。

八,蛇山官文禹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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