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1年2月16日晚，38军335团团长范天恩终于接到了可以撤退的命令，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当天接到撤退命令，像范天恩一样晕倒的38军军官大有人在。  一阻飞虎山 1950年10月，38军延误战机，煮熟的鸭子飞了。彭德怀暴怒，严令38军火速追击，攻占军隅里，断敌退路，以免其撤到清川江南面。  彭德怀向38军军长梁兴初发火，回过头梁兴初就大骂谎报军情的112师师长杨大易：咱38军这一次可出了大丑，丢了大人，你给我立刻攻击飞虎山，拿下军隅里。叫335团范天恩主攻飞虎山，攻不下，提头来见。  当时范天恩年仅28岁，却早已久经沙场，屡立战功，以作战剽悍、足智多谋闻名全军，绰号范老虎。 他本已解甲归田，朝战一起，又立刻赶回部队。考虑到他新婚燕尔，组织上安排其担任38军作战科科长，可以不用前线。也许换一般人高兴还来不及，但范天恩岂是一般人，他软磨硬泡，非要带兵打仗，梁兴初就让他当了112师335团的团长。 接到命令，范天恩赶到师指挥部，见到杨大易，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先睡一会儿。还没等杨大易开口，他已靠在隧洞岩壁上呼呼大睡。几天几夜连续追击敌人，他已疲乏至极。杨大易实在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但军情紧急，他还是狠了狠心，用劲把他推醒：拿下飞虎山，我让你一次睡个够。 飞虎山作为战略要地，是通往军隅里和价川的必经之路，而军隅里和价川作为交通枢纽，联军南逃或北进都必须从此经过，因此飞虎山对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 接受任务后，当天夜里范天恩就召开了营长会，并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美味佳肴”—美制饼干，款待大家。因为这美制饼干，他还违反了“一切缴获要归公”的纪律，受了处分哩。大家把分到的饼干早就打“牙祭”吃完了，就他一直忍着馋没有下口，今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想不到团长居然还留有这么多宝贝，众人不由双眼放光，你抓我夺，大快朵颐起来。 范天恩摊开地图，手指飞虎山：从这里过去就是南浦，从南浦再过去就是祖国。听到这里，众人的咀嚼声戛然而止。 1950年11月4日，攻击行动开始。不亏是老虎团，在细雨蒙蒙、浓雾弥漫中，一番近身白刃格斗下来，335团顺利夺取飞虎山，同时一营火速向军隅里攻击。 11月5日，范天恩突然接到师部命令：停止进攻，就地防御。 为什么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为什么要鸣金收兵，给敌人以喘息之机？范天恩实在想不通，气得直想骂娘。 命令是彭德怀下的。因为联军已逃到清川江以南，并在南岸建起了坚固的阻击阵线，范天恩占领军隅里为时已晚。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彭德怀随机应变，但一切都必须有充足的时间来组织实施。 突然由进攻转为防御，让范天恩措手不及。进功时为轻便快捷，战士们把铁锹、铁镐等能丢的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这下倒好，拿什么挖掘工事呢？时间紧迫，战士们只能用刺刀挖，用手挖，地面坚硬如铁，不一会手指便血肉模糊。 11月6日，敌人的进攻开始了，天上飞机，地上坦克，肆无忌惮，狂轰乱炸。阵地是反复争夺，屡次易手。双方近身肉搏，你死我活。 生死存亡之际，志愿军却没有弹药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你雄心万丈，浑身是劲，没有子弹，你也只能干瞪眼。战士们纷纷向范天恩要弹药，范天恩双手一摊：“子弹、手榴弹，我啥都没有。”接着，他猛得双拳一握：“我只有与敌人拼到底的决心，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不过，没有弹药还可以从敌人手里去抢去躲，可又该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呢？ 在山上已好几天了，干粮早吃完了，战士们饿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五连的机枪手梁仁江，饿得实在撑不住了，顺手抓起一块小石头就往嘴里填，啃了几下没啃动，但嘴里明显多了不少口水，口水一多，似乎就感觉不怎么饿了。这个“发明”一传开，大伙争先恐后，跃跃欲尝，阵地上是啃声一片。你别说，还真有点效果。战士们纷纷打趣：石头可以当饭吃，庄稼汉子要失业。 11月8日，敌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之后，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志愿军战士跃出战壕，用石头砸，用枪托抡，用刺刀戳……个个勇猛如虎，悍不畏死。 估计联军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吓得是魂飞魄散，尿了溜了。 飞虎山依然牢牢掌握在我老虎团335团手中，此时若趁热打铁，乘势反攻，一举拿下军隅里不在话下。就在范天恩准备向师里请示时，师长的电话也不期而至，不过却是让他立刻后撤30公里。 这下范天恩火大了，原本顺风顺水的进攻改成了防御，现在又要后退30公里，这叫什么事？ 胜利近在咫尺，却要后退；成功唾手可得，却要放弃，还有比这更窝火的事吗？ 当下范天恩就嚷道：“豁出老命没让敌人前进一步，现在却要主动后退，退，退，再退就退到鸭绿江边了。士兵的思想工作没法做！” “没法做也得做，必须执行命令！”杨大易毫不退让。 在这个时候，为何要范天恩后撤呢？ 第一次战役结束后，麦克阿瑟狂妄自大，刚愎自用，继续挥师北进，妄想在圣诞节前彻底结束朝鲜战事。彭德怀运筹帷幄，决定诱敌深入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派哪支哪支部队来诱敌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谁来做这个孩子最合适呢？ 诱敌一般用非主力部队，彭德怀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用主力军中的38军112师，而三三五团又是112师的主力团。 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呢？因为对手是强悍的美军，所以诱敌的部队必须既能把敌人骗到口袋里，又能在口袋未扎紧之前顶得住敌人。 范天恩在飞虎山阻敌之际，彭德怀发现联军的北进速度有点慢，为了保证敌人能顺利钻入口袋，所以他要三三五团松松手，打轻点，要是把敌人给吓回去可就不好办喽。 335团的撤退可把联军高兴坏了，这块硬骨头总算啃下来了，如此辉煌战果，岂能不好好炫耀一番？一时间，联军所向披靡，共军仓皇逃窜的报道是不绝于耳。 335团转移到九龙里一带继续设防诱敌。范天恩玩心大起，决定露一小手，捉弄捉弄美国佬。他组织部队在一个小高地上阻击敌人，把敌人的第一轮冲击打下去之后迅速撤离，然后跑到很远的地方驻足看戏。联军小心翼翼爬上阵地一看：怪哉，刚才还打的热火朝天，为何现在空无一人？就在敌人迷茫彷徨之际，范天恩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美军配合作战的飞机飞临高地上空，依惯例一番轰炸扫射，一片鬼哭狼嚎声中，飞行员得意洋洋，扬长而去，却不知已把自己人送上了西天。 敌人得知真相，恨不得把志愿军生吞活剥，自然追击速度明显加快，也向着死亡更迈进了一步。 二阻松骨峰 在彭德怀的精心布局、步步引诱下，麦克阿瑟终于掉坑里了。  三十八军关门打狗正如火如荼之时，杨大易接到军部命令，要他火速派兵去松谷峰截住逃跑的美第二师，扎紧合围联军口袋上的最后一根绳索。但此时，杨大易手中已无兵可用，正一筹莫展之际，从飞虎山上撤下来的范天恩赶回来了。 虽饥肠辘辘，人困马乏，但范天恩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又立刻赶往松谷峰。 1950年11月30日早，三三五团一营三连刚爬上松谷峰，喘息未定，乌丫丫一大片美军就顺着公路来了。战士们立即开火，一队操作猛如虎，美军的一辆汽车、两辆坦克就被打瘫在公路上。 美国佬明白：要想逃命，必通此路。于是飞机疯狂投弹，火炮疯狂轰击，士兵疯狂冲锋。但志愿军战士告诉他们：此路不通，想死就过。一个红了眼要过，一个玩了命不让过。双方是针尖对麦芒，杀了个天昏地暗。 战斗白热化之时，四辆美军炮车找到一个岔路口，溜之大吉。梁兴初闻讯，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马上通知范天恩：快追！一个都不能给老子放过！ 范天恩知道军长心里窝着火，不敢怠慢，当下便派了两个连去追。战士们翻山越岭走小路，狂追猛撵一整天，就在美国佬心中窃喜、庆幸平安上岸之际，志愿军神兵天降，把他们统统送回了老家。 战斗中，三连的阵地始终处于美军南北夹击之中，南逃的美军和北上增援的美军近在咫尺，已经可以眉目传情，挥手致意，但最后就是肝肠寸断，会师不了，你说气人不气人？美国佬心态完全崩了，精神完全垮了，生无可恋，听天由命。因为他们遇到的是这样的中国军人： 战士刑玉常被凝固汽油弹击中，瞬间全身大火，他手攥刺刀，宛如烈焰腾空，纵身扑向敌人。美军士兵惊骇之下，面如死灰，呆若木鸡。刑玉常趁机连续刺倒好几个敌人。临死之际，他怒目远睁，看准一个敌人，死死抱住其腰身，紧紧咬住其耳朵，直到两个人都烧成焦炭。 无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的志愿军战士，腰间插上手榴弹，端着刺刀，发起冲锋。刺刀折断了，就抱住敌人，死缠烂打，用头撞，用牙咬，用手抠……在全身力气耗尽之时，微笑着拉响手榴弹。 …… 黄昏，335团开始反守为攻，同时在各个方向围歼美军的志愿军也开始了最后的攻击。 末日来临，死期将近，无常驾到，美军慌不择路，四散逃命，被从四面八方压上来的志愿军切割成一个个小块，围而歼之。美军飞行员看得目瞪口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大本营报告：完了！完了！ 38军在第二次战役中，成功完成了诱敌北进，然后穿插敌后堵击逃敌的任务，共歼敌36000余人，其中美军24000余人。 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为此亲自起草了对38军的嘉奖电报。写到末尾，他意犹未尽，情不自禁又加了一句：38军万岁！从此38军就获得了“万岁军”的称号。军长梁兴初回国汇报工作时，毛主席握住他的手，连说，久仰，久仰，万岁军军长。  三阻580高地 在第四次战役中，志愿军采取“西顶东放”的策略，西线在汉江南岸阻击联军主力，东线则引诱韩伪军深入，歼灭之后，突破其纵深，从东面威胁西线敌主力翼侧，从而制止敌人的进攻。 在西线阻击的是我38军、50军和人民军一军团，其中范天恩的335团负责在508高地阻击。 阻击战不同于运动战，是实打实的阵地防御战，双方是真刀真枪，正面硬刚。 我军本不擅长防御战，而眼下的防御态势又极为不利，西线我军防御纵深只有二十多公里，而正面却宽达40公里。 纵深过短，我军的“运动防御”便是一纸空谈，真个是退无可退，一退基本上就是把阵地拱手让人。 防御阵地正面过宽，再加上隆冬时节汉江冰封，联军的机械化部队就可以通行无阻，齐头并进，充分发挥出火力集中的优势。 在第一次战役中，我军就饱受敌强大火力摧残下的防御之苦，42军坚守黄草岭，虽守住阵地，但也拼了老命。军长吴瑞林虽打了胜仗，也没逃过彭德怀的批评。 为保证东线反击成功，各友邻部队又相继撤回到汉江北岸，汉江南岸留下阻击的只剩下38军。他们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旦阵地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敌军将由此缺口长驱直入，合围东线我军，整个战线就会瞬间崩溃。 现在西线几乎所有的敌军都凶神恶煞向38军扑来，美国鬼子、英国佬，希腊怪兽、韩伪军，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被别人抢了头功。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真金白银还是废铜烂铁，摆出来瞧瞧；是英雄还是狗熊，较量较量。 从1951年1月28日起，38军的官兵们便与“睡神”无缘了：不是不想睡，是敌人不让睡。空中敌机像拉屎般丢下了不计其数的各种弹—照明弹、燃烧弹、高爆弹。地面各种大炮，日夜轰鸣，仿佛要把天地翻个个。炮击过后，坦克、步兵协同，开始冲锋，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周而复始，仿佛永动机一般。 38军军指挥部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梁兴初一把抓起话筒：“喂，军长，我范天恩，一营二营都打光了，现在我的警卫连都上去了，快再给我派点人。” 范天恩，赫赫有名的老虎团团长，什么时候打过求救电话，现在竟然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军部。不是被逼无奈，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呀。 可梁兴初也是宝宝心里苦啊：哪儿都要人，实在是无兵可派呀。昨天他甚至把军侦察连都派了上去。侦察连，特种部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全军的宝贝疙瘩呀，只要大凡有一点点办法，谁愿意让他们去守阵地呀？ 2月16日早，580高地上范天恩的三个营和军侦察连已所剩无几。 危机关头，救兵到了。师炮兵营100来人上来了，他们已打完所有的炮弹，完成了他们作为炮兵的职责。听说580高地岌岌可危，便每人揣了几颗手榴弹赶来了。 可一个小时不到，这100来人又打光了。 决胜时刻，该拿出来的都拿出来吧。范天恩一咬牙，一狠心，派出了团部通讯班。看着眼前一张张青春飞扬、朝气蓬勃的脸庞，他的心中如万蛇啮咬，疼痛不已：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普遍文化程度较低的当时，能当上通讯员的都是军中骄子，如果能活着回到祖国，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似锦前程，幸福大道……而这一去，一切都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体有病的可以留下！”范天恩想用这种方式为通讯般保留一颗种子。可通讯班站成一排，个个昂首挺胸，纹丝不动。稍顷，一个战士大吼：“团长，再给我20发子弹！” 通讯班的小伙子果然聪明机灵，出手不凡，一上去就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撑到了下午。 很快，580高地又撑不下去了，范天恩急得抓耳挠腮。正巧，外出筹粮的二十多名文化教员回来了。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番现教现学之后，之前从未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他们，用柔弱的双手拿起了枪，插上了手榴弹，向580高地冲去，580高地终于撑到了天黑。 当晚，范天恩接到了师长杨大易的电话，告诉他阻击任务完成，可以撤退了。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接到撤退命令像范天恩一样晕倒的38军军官比比皆是。 范天恩一阻飞虎山，二阻松谷峰，三阻580高地，次次都是恶仗、硬仗，次次又都是胜仗，像范天恩一样的中国将帅及中国士兵在朝鲜战场上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将与日月同辉，光照千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