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座无虚席,一千多人挤满礼堂,周国平刚开始讲,就停电了,然后点起一根蜡烛,他继续讲。那时候,周国平觉得,自己就是在布道,他刚讲完要讲的内容,电来了,礼堂灯火通明,全场一片欢呼。人们拼命追求物质财富,梦想财富自由,却从不考虑心灵自由,阅读尼采有什么意义?读那些哲学大师的著作,其实可以让你沉睡的、被压抑的精神浪漫的渴望苏醒过来。 他很狂,狂得高呼,我是太阳,太阳是我胯下金灿灿的睾丸。他还宣称诸神并不存在,带着膨胀的自我意识嚣张地说:如果真的存在诸神,我怎么能够容忍自己不是其中之一呢? 尼采是一个矛盾的乐观主义者,他喊着乐观的口号,自己却过着悲惨的生活。然而,他拒绝用痛苦的迷雾遮住太阳,就这一点而言,他是勇士。那时候,教皇为了敛财,去贩卖通往天堂的门票,声称只要买了这个东西,死后就能进入天堂。在很多人眼里,教堂是一个很神圣的东西,因为教士代替了上帝在人间说话。其结果显而易见,人们当然没能因此进入天堂,因为天堂不是一个景点,管你好人坏人,买了门票就可以进。然而,很多人却丧失了真正的信仰,他们研究教条,被教条束缚着,残忍地“杀死了”上帝。尼采还比较幸运,不会如同那些宣布地球是圆的先辈们那样,要被架上火刑架,然而,尼采自己杀死了自己。1844年10月15日,尼采带着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婴儿来到这个世界,是哭泣的,但他的父母,却是高兴的,父亲兴奋异常,为儿子取名弗里德里希·尼采。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呆,有点笨,有点固执,直到两岁半才说出第一句话,还总是沉默寡言,目光严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好像要看个明白。可他终究看不明白,多年后,他研究世界,研究自己,不晓得是否还记得儿时打量世界的眼光。他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牵着他的手,在村外广阔的平原上散步,小池塘林立,远处飘来辽远的钟声,在平原上回荡。然而,这温暖并没有持续多久,1848年8月,父亲摔了一跤,头部被猛烈碰撞,一年之后,命丧黄泉。留在脑海中的,是深夜响起的警报,是屋子里家人的哭泣,还有死一样的寂静。接连不断的死亡,压垮了这个家庭,他们对生活不抱任何期待,天父和天堂成了唯一的安慰。几经变故,尼采的母亲带着一大家人,搬到了瑙姆堡附近的小镇上。此时居民,生活刻板严谨,一切井井有条,统治者紧紧地控制着所有人的生活作息。尼采生活在这里,跟其他人一样,严谨地生活,规规矩矩地做着一切,成为一个“小古板”。在尼采心里,父亲就是自己最好的榜样,他想成为一名牧师。所以从小,他就以牧师的标准要求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总是一副镇定的样子。有次放学,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尼采没有带伞,于是,他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走进大雨中,脚步毫不慌乱,就那么走回家里。尼采对自己的要求总是很严格,干啥都有板有眼的,所以在学校里,他有了一个“小牧师”的称号。“只有当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时候,他才能成为世界的主人。” 九岁的时候,尼采开始学习弹奏钢琴,并且可以即兴演奏,随后,他尝试音乐创作,试着去谱写优美的旋律。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天才的孩子,他也以天才的自傲看待自己。小学毕业后,尼采去瑙姆堡上中学,他异乎寻常的智商,还有他过人的才华,让他脱颖而出。1858年暑假,尼采回到乡间度假,彼时,绿树成荫,群山起伏,河畔的村庄,静静的,河水流淌,哗啦啦的。每天早上,尼采去河里洗澡,浑身洗干净了,就开始感到前途迷茫,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不已。面对未知的未来,尼采有些焦虑,回想起自己刚刚开始的人生,他拿出钢笔,写出了自己的童年史。他要去寻找自己了,然而,前路漫漫,一个人要走到自己,需要经历很多,或者需要特别幸运,才是直接抵达,不会在中途迷失。即使在如此美丽的世界里,依然还存在着痛苦的灵魂!但是痛苦究竟是什么呢?但他也确实觉得痛苦,因为学校对于学生的个性打压,粗暴地用各种规矩约束学生。尼采本来就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学生,他不断写日记,以此来清理自己的内心,他感觉自己逐渐变老,强烈的求知欲在抓着他,让他去吸收知识。“强烈的求知欲抓住了我,让我对知识,对世界文明燃起了无尽的渴望。” 于是,他制定了庞大的学习计划,包括学习地质学、植物学、天文学,还学习各种外语。他依旧在为前途焦虑,他想取得职业的成功,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但他也想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探索。“选择职业如同抽奖,其间大多数人铩羽而归,少数人才能获奖。” 他很自信,感觉要是愿意,他会在很多领域获得成就,但他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些。按照家里的期待,他应该去做牧师,但他开始对这条路产生怀疑。最后,尼采决定,不当牧师,要当一个博学多才的教授。他和朋友结伴而行,骑马前去大学,漫游在乡间小路上,他们喝酒,聊天,尼采看着马耳朵,觉得那分明就是一头驴。严谨的尼采,仔细观察,然后测量了一下马的耳朵,然后对同伴宣布:他们高谈阔论,偷看农家纯洁的姑娘,然后对着她唱情歌。最后,一位正直的农民忍无可忍,将这些年轻人赶跑了。到了大学,尼采想做一个好学生,做一个完美的学生,于是,他很积极,参加学生会,进入团体。一开始对于要不要加入社团,尼采还有些迟疑,但他很快就明白,如果不加入社团,就会被其他同学孤立。他觉得,加入社团虽然会在某方面压抑自己,但同时会获得更多。但尼采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保存了自己一贯严谨的生活作风。那时候,没有决斗过的学生,是一个不完美的学生,为了让自己的学生生涯变得完美,尼采还进行了一次决斗。然而,这样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是有趣的,但对尼采来说,实在很无聊,他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灵魂的空虚。尼采觉得,要是长期放纵下去,他也能适应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是当一个人对于眼前的邪恶没有源自本能的反应,那么他就走得离自己太远了。尼采做不到这样去委屈自己的灵魂,他呼吁大家少喝酒,但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尼采被孤立了,他居然会去呼吁禁酒,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如果你想要得到灵魂的安宁和幸福,那么你就要相信,如果你想要做真理的信徒,那么你就要探索。” 尼采是一个骄傲的人,被孤立后,他痛苦不堪,他决定转学。于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他去学校报道的那天,听见校长对全体学生训话说:“跟随天才们的道路是危险的,歌德不是一个好学生,你们学习期间不可以他为榜样。” 他重新投入到学习里,给自己安排了大量的学习计划,然而,他很快又对这些东西感到厌恶。那一天,尼采在书摊上看书,突然,他看见了《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他随手翻开,才翻了几页,书里的内容就将他震撼住了。尼采非常喜欢这本书,他昼夜苦读,甚至觉得,这本书就是为自己而写。在叔本华笔下,世界的本质就是驱使人们投入生活的盲目意志。读完之后,尼采觉得自己的生命充实了,他看到了自身可怕的真相,但他并不畏惧,他说:从此,尼采将叔本华当成自己的人生导师,叔本华给他的灵魂注入了能量,让他投入研究。天下没有多少人在忙那些具有重要性和真正意义的事情,他们大多智识庸常。为了写作,也为了自己,他大量阅读,但对很多作家和哲学家,尼采都瞧不起,唯独对叔本华,他青睐有加:1867年,尼采去服兵役,他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炮兵,为国效力。战场上,尼采不带十字架,而是带着叔本华,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别人祈祷上帝保佑,尼采却低声呼唤:但没事,因为叔本华,他觉得自己不是世界的异类,至少叔本华跟他一样。世界本身是黑暗的,但有些人如同一盏灯,试着照亮周围。尼采确实是一个天才,他学业优秀,前途一片光明,还没毕业,就有杂志向尼采约稿,待遇丰厚。此时的尼采,将音乐家瓦格纳当成自己的偶像,更让他兴奋的是,瓦格纳就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隐居。尼采做了教授,还如此年轻,很快就成了上流社会的座上宾,不断有人向他发出邀请。但很快,他就对这种生活感到厌倦,连对自己教授的工作都感到厌倦了。瓦格纳是著名的音乐家,身后的追随者众多,但他和尼采一样,都信奉叔本华。然而,在人类的精神世界里,尼采一直在开拓,他一直在寻求真理,他无法忍受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瓦格纳不能绑住他,叔本华也不能束缚他,他只能自己寻找。信仰一个现成的东西,只需要追随就好,但信仰真理,就需要不断寻找。尼采一直在寻找,他想要寻找到那种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尼采是大学语言学教授,可他却在语言学之外,开始研究哲学,研究科学。“我和科学、艺术、哲学的距离越来越近,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是一个半人半马的怪物。” 尼采被群起而攻之,哲学圈里的人接受不了他,语言学圈里的人,也接受不了他。在语言学那些教授看来,你一个语言学教授,不去研究古典语言的华词妙张,竟然去研究悲剧,批判伟大的柏拉图。在哲学家看来,这啥玩意?你一个语言学家,竟然搞哲学,那不是不伦不类吗?他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因为他干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他开始去审视偶像,甚至审视叔本华,他也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方向。他和瓦格纳越走越远,和这个世界也越走越远,他觉得,瓦格纳没有力量使周围的人自由且伟大。到了后来,尼采甚至觉得,瓦格纳就是一个小人,如同一个戏子一样在表演,因为他总是带着一种趋炎附势的气氛,还有夹杂着浓浓的宗教色彩。“我是精神的探险者,我在自己的思潮中漫游,只要思想召唤我,我会随时待命。” 他将自己投入繁忙的写作里,让精神出去漫游,一段时间后,尼采如同被掏空了一样,他急切地需要休息。但他却总是得不到理解,他彻底离开了瓦格纳,在特立独行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1876年,他视力很差,在家修养,医生告诉他,最好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他到海边度假,每天早上,他躺在海边,朝霞升起,他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周围寂静,一切多余的声音都消失了。对人保持中立,不涉政治,保持中产的经济地位,不走显贵者的生活道路,不同自己生活圈内的人结婚,排斥任何宗教信仰。《人性的,太人性的》出版之后,他将此书寄给瓦格纳,希望自己的偶像能改变。“如果一个灵魂被如此的激情所折磨,那么要求他合乎常情地进行思考,是不恰当的。” 就连尼采,也觉得自己无法康复,他对妹妹说出了自己的遗愿:“为我守灵的人只能是我的朋友,赶走那些泛泛之交和出于好奇的人,要不然,我无法保护自己。” 那里空气清新,景色优美,草原的光线柔和宜人,星罗棋布的湖泊如同地上的星星。朋友陪着他一起散步,为他朗读,而尼采在逐渐恢复生机之后,就开始沉思,去挖掘自己精神的宝库。他路过热那亚,被当地的美景吸引,就开始在那里思考人生。晚上为了保护眼睛,他熄灭灯火,伸展四肢躺着,邻居觉得,这个德国教授真穷,连蜡烛都买不起,还有人大发爱心,主动给尼采送来蜡烛。每天早上,他一跃而起,穿上衣服,往口袋塞上一捆笔记,一本书,带上一些吃的,然后就去到海边,找一块大石头,像大蜥蜴一样躺下晒太阳。日复一日,尼采喜欢这样的时光,他的思考也越来越深入,他将自己的思考写出来,就是作品《朝霞》。由《朝霞》开始,尼采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永恒轮回:“变化的世界和存在的世界最终的和睦状态,就是让万物陷入永不停息的轮回,这就是沉思所能达到的最高峰。” 想到这里,尼采情不自禁地哭了,他散步时走着走着,突然就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某种本质,他为自己的思想感到骄傲。精神听命行事,它总是说,我应该,他忽视了自己的自由意志,被外物驱使奴役。精神听命于他的主人,放在生活中,他的主人就是传统的观念,世俗的束缚,是愚蠢无知。此时的精神,开始反抗,他开始表达自己,他会对外在说“我要”,他想要挣脱束缚,跟随自由意志。此时的精神,没有束缚,他就是自己的自由,所以他说“我是”。尼采继续思考,在信仰失落他时代,他高呼,“上帝死了”。一句话,尼采将自己推到风浪上,人们觉得他疯了,他也确实离疯了不远了。一个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不懂得虚与委蛇的人,总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妹妹还建议尼采,去某个大学求职吧,当有了头衔和学生,人们就会承认你,作品才会有读者。这一次,尼采没有拒绝,他给大学校长写了信,可校长回信说,没有哪个学校会允许自己的教师队伍里出现一个无神论者。他渴望被理解,可外界投来的,总是误解,他呕心沥血创作,可是他的作品,无人问津。他甚至找不到愿意出版的出版商,人家冰冷地说,读者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尼采自费出版,打算印40本,本来他想送给朋友,但只送出去了6本。精神折磨着他,身体也折磨着他,他外出修养,辗转于各国的城镇之间,只想给多病的身体寻找一片适合的水土。他一直在找,只为找到最好的思想,他否定自己的时代,诋毁现代人,他在善恶的彼岸,企图做一个超人。他也悲哀地想,人们无法对自己负责,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失去理智。但尼采并没有绝望,他不想成为一个悲观的人,他觉得那是懦弱者的选择,他每天散步,寻找词语的节奏,经常通宵工作。尼采走在街上,看见一匹瘦弱的马,被主人无情的虐待,孤独又悲伤的尼采,上前抱着这匹马,嚎啕大哭。从此,尼采变得很快乐,他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当他丢掉了他的思想,丢掉了他的精神,他获得了快乐。“生命就其一般方面而言,不是空乏和贫穷,而是丰饶、富饶,甚至是一种荒唐的奢侈。” 尼采一辈子,都在寻求积极的人生,他想要活好这一生。“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不是因为他喜欢孤独,而是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同类。“ 大概也是因为其独处,所以才没有沾染上太多世俗的气息,才能更清晰地看到某些常人看不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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