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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卫平 ‖ 中山国研究(4) · 论鲜虞国的族姓、都城及其他

 故纸园丁 2024-02-16 发布于河北

说明:1986—1998年,我在编辑工作之余,逐渐从研究河北历史人物,转为研究河北古国——中山国(春秋时期建立,战国时期成为“七雄”之外第八雄)、赵国的历史与文化,相继在《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河北学刊》《史学月刊》《晋阳学刊》《中国史研究》《历史研究》《世界宗教研究》《中国历史地理论丛》发表了一系列论文。1998年秋,由于担任《河北学刊》杂志社社长,后来又兼任总编辑,任务重、压力大,忙得昏天黑地,无暇再继续研究了,使得这一课题中辍至今。

近日,在整理所藏的书报刊时,找出了这些旧作,重新录入文字,拟在微信公众号陆续推出,供微友们哂正。

今天,推出第四篇:《论鲜虞国的族姓、都城及其他》,发表于《河北学刊)》1989年第5期第57—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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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国研究(4)·
论鲜虞国的族姓、都城及其他

田卫平

鲜虞、中山的历史并存问题,已由何志刚在《中山国史杂考》一文中述及。而鲜虞国号的来历,何氏又在《中山非鲜虞辨》中,认为来自《山海经》中的“鲜虞水”,从而揭示了鲜虞、中山方国的古老说。何氏打开鲜虞、中山混同的天窗,并不意味着所涉鲜虞的若干历史问题得到解决。笔者愿将自己的一得之见谈出,以期再度澄清此问题。

一、“鲜于”并非“鲜虞”辨
“鲜于”“鲜虞”族姓的出现,二者本无相通之处。有关鲜于氏的形成,从下列记载中大体可以反映出来。
“鲜于”氏的出现,最早见于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一书。他在该书《姓氏篇》中写道:“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其子食采于朝鲜,因氏焉。”宋代邓名世撰写的《古今姓氏书辨证》一书,又在经过充分考证的基础上加以发挥,他在“鲜于”条中说:“箕子佯狂避纣,为周武王陈《洪范》,武王封之朝鲜。支子仲,食采于'于’,因合'鲜、于’为氏。唐贞观所定高陵郡五姓,其一曰鲜于氏;《艺文志》有《鲜于向集》十卷;后燕翟真司马鲜于乞,翟成司马鲜于得,后赵将军鲜于亮。”
箕子初封朝鲜,其子仲又食采于“于”,鲜于之姓来自朝鲜与于地相合,这在唐代似已有定论,故大书法家颜真卿所撰《太子少保鮮于仲通神道碑》碑铭云:“先太师封于鲜,子仲食采于于而受氏。”1973年5月,天津武清县兰城村出土了刊刻于东汉延熹八年(165)十一月的一方碑刻《汉故雁门太守鲜于君碑》(简称《鲜于璜碑》),在碑文开头写道:“君讳璜,字伯谦。其先祖,出于殷箕子之苗裔。”出土文物与《风俗通》所记相吻合,证明应劭之说是有根据的。
有关鲜于的族姓,《古今姓氏书辨证》卷九云:“出自子姓,商父师箕子。”宋代罗泌在《路史·后纪》卷二十一则云:“郑玄、王肃、马融之徒,以为纣之诸父,伏虔、杜预以为纣之庶兄。既无正文,各以意言之耳。”“夏之世,有箕伯、直柄……箕伯之后,箕子事纣。仍谏不入,佯狂为奴。纣败囚释,为武王陈《洪范》,去之朝鲜,以道义化其民,蔚为君子之国。后有箕氏、鲜氏、鲜于氏。”《史记·宋微子世家》又云:“箕子,纣之亲戚,盖外亲也。……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所谓狡童者,纣也。”

按,箕子称纣为“狡童”,箕子当是长辈,故“伏虔、杜预以为纣之庶兄”者误。据“外亲”判断,箕子当是岳父,故《路史》以箕子为夏代箕王伯之后不误。“诸父”当是叔伯之类,因史无正文,故郑玄、王肃、马融之说也欠妥。由此可知,鲜于源出夏之箕伯,子姓说者误。

近年战国中山文物出土后,学者多以为战国中山为春秋鲜虞的继续,有关鲜虞的历史、族姓等问题,学者又多从“于”“虞”二字互通上,认为鲜于即鲜虞,进而又将鲜虞为子姓之说附会于中山。
其实,鲜于、鲜虞混为一谈是错误的,至迟在宋代以前,学者的观念还是很明确的。
《古今姓氏书辨证》将“鲜于”“鲜虞”分为二姓,并指出,“鲜虞,出自春秋时鲜虞小国,其地今中山是也。晋伐鲜虞,灭之,子孙以国为氏。”《路史》的作者不但确立鲜于、鲜虞为两国,并将朝鲜与之并列为三国。他在“朝鲜”条下写道:“箕子后,封辽之乐浪,今平之卢龙有朝鲜城,故武德以辽为箕州,而高丽亦其地。”在“鲜于”条云:“箕子之支子仲国,颜真卿云:'武王封之鲜,子仲食邑于于’。”在周封的“鲜虞”条云:“白狄也。《晋语》有蒲人。翟人中行穆子伐翟,乃鲜虞也。《春秋》昭十二年,晋伐鲜虞。十五年,荀吴又战。定四年,士鞅伐之。哀六年,赵鞅又伐之。《列子》:襄子攻翟,取左人、中人,未尝灭也。”《路史》所言极详,说明前代已有定论。另外。应劭在汉书·地理志》乐浪郡“朝鲜条”注“武王封箕子于朝鲜”,而不在“中山国”条注云箕子之事,亦可作证。

二、鲜虞姓辨

《世本》云:“鲜虞,姬姓,白狄。”《潜夫论·五德志》云:“姬之别封众多……栾、甘、鳞虞、王氏,皆姬姓也。”清王继培笺:“'鳞’当作'鲜’。昭十二年《榖梁传》:'晋伐鲜虞。’范宁注:'鲜虞,姬姓,白狄。’”
从战国到秦汉,史家对鲜虞多有记载和注释,大都认为鲜虞是姬姓、白狄别种,唯有西晋司马彪《续汉书·郡国志》“中山国”条云:“新市有鲜虞亭,故国,子姓。”
鲜虞姬姓和子姓,史文皆有,孰是孰非,《路史·国名纪》做了考证:“周之初兴,大封同姓五十有三国……北燕、鲜虞、阳樊,皆姬姓国也。”又在“商氏后·鲜虞国”条云:“《续志》云:'子姓国,鲜虞子,中山新市也,有鲜虞故城。’白狄别居,种最大,晋伐之。”又在“周氏·鲜虞国”条云:“本子姓国【详见商氏後】,以处姬姓子爵翟也,种地最广。”指出司马彪所言“故国”,即是商代的鲜虞,而周代的鲜虞则是易姓而王,同都一地,国号不变。这一结论,已被近年出土的文物所证实。
鲜虞亭在今河北正定县新城铺村,此地曾多次出土商、周铜器,已见发表的有刘友恒、樊子林所撰《河北正定出土商周青铜器》《河北正定县新城铺出土商代青铜器》两文。作者通过对出土的三件青铜器加以鉴别比较后指出:“以上三件青铜器,从造型、纹饰、铭文等方面看,可能是商末或周早期遗物。过去正定县很少发现商、周青铜器,新城铺一带据文献记载为鲜虞故址,在这里发现商、周器物是值得重视的。”1976年,河北省石家庄地区文物普查中,曾在正定新城铺出土的一爵一觚中,发现了“图片”的氏族铭文,据殷墟出土文物,商纣王帝辛二十五年的宰椃,就出于图片氏族。这不但证实图片氏族是商王朝的显贵,也说明商代鲜虞封国的确是子姓。

三、鲜虞、中山混同说之谜

《吕氏春秋·简选》中有:“中山亡邢、狄人灭卫。”东汉高诱注:“中山,狄国也,一名鲜虞,在今卢奴西,中山伐而亡之。”
据考证,中山实居鲜虞旧地,赵襄子与中山共灭鲜虞,鲜虞之地遂为中山所有。由于鲜虞、中山同处一域,皆为姬姓、白狄别种,言鲜虞必言中山,言中山亦必言鲜虞,混同之说,由此而来。
宋代以前的史家多明鲜虞、中山君统不一,故注释言简意深,由此代彼。后人因不明鲜虞、中山二者的君统所系,误解史家所释,而产生混同,这恐怕是释者本人所始料不及的。
例如,《史记·赵世家》唐代司马贞索隐:“中山,古鲜虞国,姬姓也。”意思是说,战国中山本居春秋时鲜虞国的旧地,中山是姬姓也。
又如,杜预《春秋释例》:“鲜虞,中山,白狄,姬姓。”意思是说,鲜虞旧处中山国之地,都是白狄、姬姓。
对于古人这种用鲜虞来解释中山、或用中山来解释鲜虞的做法,当代学者多不从鲜虞、中山各自的历史去考证,而仅从史家注释揣摩自己的看法,难免得出南辕北辙的结论,增加许多不必要的争执。现鲜虞、中山的历史各自基本澄清,前世史家之注亦可渐获冰释。

四、古老鲜虞方国寻根

谭其骧先生在《<山经>河水下游及其支流考》一文中,根据《山海经·北山经》中“鲜虞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滹沱”,考证出,鲜虞水源出今山西五台山西南,流注于滹沱河之清水河。何直刚据此在《中山非鲜虞辨》中得出,鲜虞为古老方国的结论,但未说明鲜虞国究竟出现于何时?早期的都城位于何地?笔者经过考证认为,鲜虞之国的出现当不会晚于夏代,而其都城则在今河北藁城、正定之间。
通过近年来的文物普查证实,河北地区也是早商统治地域之一,并发现了多处商文化遗址。
位于河北省藁城县台西村东北的著名台西商代遗址,自1973年发现轰动国内外的铁刃青铜钺之后,近年又不断对该地进行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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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文物内涵丰富,其中有:王权象征的卜骨、铜钺以及各种类型的青铜礼器;文字方面的代表族姓人名及数字的符号;手工业方面的酿酒、漆器及纺织品;医药方面的杵臼、砭磏及中药桃仁、郁李仁;建筑设施方面的手工作坊、民屋以及水井。这些都对研究商代河北中部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有重要价值。
由于该遗址文化层极厚,短时期内难以全部暴露,无法窥其全貌。但仅凭现有的出土文物,就可以清楚地表明,这里曾是商代的一个方国的都城。从勘察的结果看,该都城并不是毁于战争,而是毁于洪水。
关于该方国的年代,据台西出土的水井盘碳14测定,为公元前1300±100年,即距今已有3280±100年。按中国的干支纪年推算,则正是商代中期的盘庚时代。说明商代自盘庚迁殷(今河南安阳小屯)后,藁城一带已成为天子畿内诸侯封地。
台西遗址的这个方国毁于何时,现在还不能证实,但据正定新城铺商末鲜虞都城的存在可知,这个方国由藁城台西新迁。
藁城台西位于滹沱河南岸,滹沱河洪水泛滥时便对其造成极大危害。由于都城不断受到洪泛的威胁,迫使其不得不择址迁都。正定县新城铺村在藁城县台西村西北二十五公里处,处在滹沱河北岸,长期不受洪泛的侵扰,自然是新都理想所在,所以,该城一直保留到战国初期鲜虞灭国。
鲜虞都城的迁徙,还有一个佐证。1976年,藁城县前西关村也曾出土商代的鼎、爵,其中氏族铭文“图片”,则与安阳殷墟侯家庄、武官村陵墓中新发现的铭文相似。藁城前西关村位于正定县新城铺村东十公里处,它不但表明鲜虞国都就在前西关村与新城铺之间,又可以从殷墟墓中的“图片”氏族来判断鲜虞迁都的年代。
藁城台西作为商代中期的鲜虞都城虽无史文可考,但从文物的内在联系和地望的外在联系上,无不反映出藁城台西与正定新城铺两者之间的密切关系和一致性。
夏文化近年来在河北也有多处发现。《史记·夏本纪》云:“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致功,至于衡漳。其土白壤,赋上上错,田中中。常、卫既从,大陆既为,鸟夷皮服。”裴驷集解引郑玄语:“《地理志》:恒水出恒山,卫水在灵寿,大陆泽在巨鹿。”司马贞索引:“此文改恒山、恒水皆作'常’,避汉文帝讳故也。常水出常山上曲阳县,东入水。卫水出常山灵寿县,东入滹沲。”说明夏禹时代曾到今河北石家庄、保定、邢台、衡水等地督水视察,又证实夏代也在这一带设立过方国。
《韩非子·十过》云:“舜禅天下而传之禹,禹作祭器,墨染其外而硃画书其内。”禹作食器“墨染其外而硃画书其内”,这是夏文化的典型特征。河北省正定县南杨庄曾出土了部分彩陶标本,其中浅棕色陶器的表面先用黑色画彩,为几何状竖条纹,正与文献相合。
另外,藁城台西遗址所出土的铁刃青铜钺,正确的叫法应称之为“玄钺”。《史记·周本纪》裴骃集解引宋均语:“玄钺用铁,不磨砺。”晋崔豹《古今注·舆服》:“金斧,黄钺也;铁斧,玄钺也。”玄钺始于何时?《文献通考·王礼考》引《司马法》曰:“夏执玄钺,殷执白钺,周仗黄钺。”按五行相生相剋之推,玄属北方坎位之水,其色为黑,其神为玄武。禹尚黑,故玄钺以铁刃,汉许慎《说文解字·金部》云:“铁,黑金也。”夏启接禹政而尚青,黑属水,青属木,以水生木,黑类青色,故玄钺不变。商尚白,白属金,金剋木,商汤革夏政,故钺名白戚,即在钺刃之部位涂以锡。周尚赤,赤属火,火剋金,周武王灭商纣,故改用黄钺,即在钺刃及柄涂金。“钺”字从戈,为兵器之始,象征国王操生杀予夺之权,故只做仪仗之饰,并不用于战争交锋。
台西出土的铁刃青铜钺,在商代中小奴隶主墓内,这并不合于王权之物的身份。因此,笔者推断,该墓主当是夏代鲜虞君王之后裔。由于政权失掉若干年后,不得不含恨将祖上权力的信物做为荣耀带到九泉之下。这件遗物当是易姓而王、权力交接的象征。因此,笔者又认为,夏代的鲜虞方国就在今河北正定、藁城一带。

五、古昔阳考辨

昔阳故地,史有多说。一说,在今河北晋县境;一说,在今山西昔阳境。一说,昔阳为肥都;一说,昔阳为鼓都。上述诸说,由于直接关系到鲜虞疆城的划定和地方史志的统一,故详辨之。
《古今地名大辞典》“昔阳县”条云:“春秋鼓国都,隋置昔阳县,寻改为鼓城,今直隶晋县治。”《左传》昭公十二年(前530)“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秋八月壬午,灭肥,以肥子绵皋归。”杜注:“昔阳,肥国都,乐平沾县东有昔阳城。”按,杜说即今山西昔阳县之地,非鼓国都也。刘炫说,肥、鼓并在巨鹿昔阳,即是鼓都,在鲜虞东南。《汉书·地理志·下曲阳》注:“应劭曰:'晋荀吴灭鼓,今鼓聚昔阳亭是也。’”合鼓聚、昔阳亭为一地。杜预的鲁昭公十五年对鼓的注释不误,但对鲁昭公十二年的注释则误也。
昔阳为鼓都,隋人刘炫主说,《古今地名大辞典》作者也主之。刘炫之说,出自汉人应劭,北魏郦道元《水经·浊漳水注》也曾直书:“其水又东迳昔阳城南,世谓之曰直阳城,非也,本鼓聚矣。”故隋代始更鼓城为(河北)昔阳。
昔阳非鼓都,晋人杜预始说,唐人李吉甫主之,清人顾炎武《日知录》、顾栋高《春秋大事表》竭力辨之。另有清人洪颐煊《昔阳肥邑考》、孔冲远《正义》亦复申杜说为是。故民国时,始更山西乐平为昔阳。
隋、民国两代昔阳之名的出现,皆是时人所立,非春秋时昔阳之名。因两说各有根据,又是当时名家所考证,孰是孰非,势均力敌,现仍为悬案,后世学者引用也多取所需,更增加了此问题的复杂化。
肥都昔阳,杜预根据《左传》昭公十二年灭肥之事。鼓都昔阳,应劭据《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前520)灭鼓之事。肥、鼓皆为晋荀吴所灭,然而,《左传》昭公十二年夏六月“入昔阳”,八月“灭肥”,十月“因肥之役”而“晋伐鲜虞”。这就充分说明,昔阳即肥都。若是以昔阳为鼓都,《左传》何不书“入昔阳”而“灭鼓”也?可见,杜说理据皆在,昔阳为鼓都之说休矣。
《史记·赵世家》赵王迁三年(前233),“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破秦军”。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肥纍故城,在恒州藁城县西七里,春秋时肥子国,白狄别种。”
肥即肥纍之简称。战国肥纍,汉代属下曲阳县,故《汉书·地理志》下曲阳条:“应劭曰:'晋荀吴灭鼓’,今鼓聚昔阳亭是也。’”肥纍是否为春秋时的肥都,笔者对此表示肯定,那么,岂不又合于鼓都昔阳亭之说,笔者的回答则是否定的。
按“纍”字,是由三个“田”字相系,《国语·齐语》云:“诸侯甲不解纍。”韦昭注:“纍,所以盛甲也。”说明晋灭肥后,肥子旧部向鲜虞、鼓子结聚,鼓子让出一城之地来加强三国的军事防御力量,形成犄角之势。故“纍”象征三国同盟。晋灭肥之后,又向鲜虞、鼓进攻,其借口以招纳肥子旧部,否则何以师出有名。
肥纍又因地属鼓子,所以别名鼓聚。聚者,结聚之意,即结聚于鼓。故《汉书》引应劭之语。
昔阳即鼓聚者,因昔阳为肥都,肥子旧部迁徙至此后,仍以旧都之名称之,故鼓聚亦称之为昔阳。然而,此昔阳为肥迁都后之昔阳,并非原都昔阳。
《史记·赵世家》赵惠文王十六年(前283),“王与燕王遇,攻齐昔阳,取之”。正义引《春秋释地名》:“昔阳,肥国所都也。乐平沾县东有昔阳城。肥国,白狄别种也。乐平县城,汉沾县城也。”赵惠文王为赵武灵王之子,与武灵王俱是赵国英主,灭三胡,灭中山,拓地千里。赵肃侯十七年(前333),赵即以漳水、滏水的堤防修筑长城,并败齐于茌(今山东茌平东北)。山西昔阳与河北昔阳当时俱在赵之腹地,不可能为齐国所占据,《正义》引齐昔阳所注显然不确,此昔阳当是今山东肥城。晋灭鼓子、鲜虞后,肥子又率旧部依附齐国,故齐置肥城,此又为肥都昔阳随国所迁之一证。茌与肥城相距一百公里,故赵国联合燕而攻齐之肥城。
鲜虞是春秋时期北方大国,它敢于抗衡晋国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肥、鼓能够立稳脚根建国设都,一直是与鲜虞的军事支持分不开的。
《左传》昭公二十二年:“荀吴略东阳,使师伪糴,负甲以息于昔阳之门外,遂袭鼓,灭之。”何为“昔阳门外”?杜预说,昔阳在今山西昔阳东五十里的昔阳故城。此昔阳与河北省赞皇县毗邻,赞皇为春秋时房子国地,房子灭后无名,隋代始置赞皇。赞皇与山西昔阳仅隔太行山,西部为深山区,中部为丘陵地带,东部为洪积平原。此地三面环山如门如口,是昔阳东下河北平原的必经之路。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曾在这里建立起太行山区抗日根据地,往返于山西、河北之地。如果依赞皇为“昔阳门外”,晋军负甲于此,向东北七十公里以外的藁城进军,据高临下,势如破竹。故解放战争时期华北战役第一仗解放石家庄即由这里潜出。如果祖地为藁城,它与鼓、鲜虞二都三城相望,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下,晋军岂能负甲于藁城之外?这里是华北平原,一望无际,无门户可蔽,何谈晋军“负甲以息”,只能暴露自己的军事力量,使对方早做准备,更谈不上“使师伪糴”的奇袭之计了。
由此可证明,昔阳为鼓都的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若以昔阳为鼓都,何以肥被晋征服后一蹶不振,而鼓则屡征屡叛?究其原因,完全是地理位置所导致。肥子居山西昔阳,有太行山之隔,晋军大规模征伐,鲜虞因地势不便,鞭长莫及。鼓子则居河北藁城,与鲜虞近在咫尺,故地势不同而命运也不同。
上述事实说明:昔阳为肥都,初居今山西昔阳东;晋灭肥后,余部徙居鼓国,居住今河北藁城地。晋灭鼓,肥余部又先后徙居今河北卢龙,山东肥城等地,皆依昔阳为都名。
《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肥条所言:“春秋时夷国,子爵。今山西昔阳县东五十里有昔阳故城,即其国都,后为晋所灭。又,今直隶卢龙县西北有肥如城,藁城县西南有肥纍城;又,山东历城县东有肥城县。或曰,皆晋灭肥后,其族类散处之地。”是与史实相合的。
汉应劭所言,以鼓聚与昔阳为一地,是正确的;但是,以昔阳为鼓都则差矣。郦道元从应劭说,昔阳城“本鼓聚矣”极是,但同时他又在该书中写道“又东迳肥纍县之故城南……又东迳昔阳城南”,将昔阳、肥纍分为两城则误。刘炫认为,肥、鼓并在巨鹿昔阳,昔阳即是鼓都等,皆谬。
注:此文署名天平、王晋,由第一作者执笔、定稿,第二作者供职于石家庄地区文物研究所。)
[作者简介]田卫平,笔名天平,1982—2005年在《河北学刊》杂志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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