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两汉六朝玉器中的四灵、五灵纹样!

 芝润斋 2024-02-23 发布于江苏

通常所指的“四灵”,遵从六朝地理书《三辅黄图》的说法是:“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这四种动物的单体形象早在新石器时代的艺术文化中即已出现,然而将以上诸物视作一个组合稳定固定下来,并赋予镇守天地各方的特定意涵,是汉代的产物。①三国曹植《神龟赋》提到:“嘉四灵之建德,各潜位乎一方。苍龙虬于东岳,白虎啸于西岗,玄武集于寒门,朱雀栖于南乡。”

五灵纹样是西汉后期开始流行起来的一种图案纹饰,它是谶纬五行说在艺术上的具体反映。战国时已经形成的五行学说,经过汉代经师们的发展,成为一个包罗万象的体系。

“四灵”神兽与汉代流行的阴阳五行学说结合,逐渐形成了“五灵”之说,其中增补的一种灵兽便是麒麟。西汉后期开始,“麟”常常加入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四方的“四灵纹”,进一步构成天地四方加中央的“五灵纹”。《礼纬·稽命征》说:“古者以五灵配五方:龙,木也;凤,火也;麟,土也;白虎,金也;神龟,水也。”

四灵出郭璧 东汉 英国V&A博物馆

“四灵”或“五灵”图案在汉晋时期的铜器、画像砖上多有表现,尤其是铜镜上有着严格的位置排布。现以玉器作为考察对象,探讨四灵、五灵纹样在两汉六朝玉器上的传承和表现手段。

01.汉玉中的四灵表现

玉器上经常有独立的龙纹、虎纹、凤纹题材,但作为一个具有特殊意涵的纹样组合,四灵动物形象集中表现在同一件玉器上的案例并不多见,本文举三件实例讨论之。

一是陕西兴平汉武帝茂陵附近出土的玉铺首,高34.2厘米、宽35.6厘米、厚14.7厘米,重达10.6公斤,形体硕大,用一块大型青玉料切割碾琢而成,正面采用浅浮雕、高浮雕、线刻等多种技法完成制作(《陕西出土汉代玉器》)。主体为一鼓目圆睁的兽面形象,宽眉、卷鼻、张口、露齿,长鼻下延回卷与背部下端的方榫相连,钻出椭圆形孔形成钮。铺首额前延伸为一朵大如意云纹,四周顺时针依次浮雕龙、凤、玄武、虎的四灵形象,或张牙舞爪,或回首眺望,或盘踞匍匐,或狰狞虬曲。

如此大型的玉铺首仅发现这一件,与一般容器上的装饰性零件不同,这件铺首是镶在陵墓门壁上的衔环把手,具有一定的象征意涵,代表着开启地下世界信道的一个重要媒介。

青龙

白虎

朱雀

玄武

最近出版的图录刊布了其背面的纹饰:流畅、连续的细阴线刻出连绵起伏的流云纹,应是配合衬托正面的四灵,营造出灵兽在天的意境。玉器上四灵纹与云纹的固定组合,应与东汉时期经常出现的画像石中,四灵神兽簇拥着墓主人,为其导引升天的意义是一致的。

第二件四灵纹样俱全的玉器是台北故宫博物馆院所藏东汉玉带扣,圆首长方形,有弯形扣孔,扣孔一侧有圆形凹窝,另一侧针形槽,长9.6厘米、宽6.1厘米。

四神纹玉带扣 东汉 台北故宫博物院

带扣的扣面纹饰错综复杂,高浮雕龙、螭虎、玄武、朱雀等灵兽动物,与四周汹涌迭起的云浪融为一体。其中龙为主纹饰,虬曲盘绕在扣面上,似从云海中穿越而起,龙身被对面一只昂首挺身的螭虎擒住,又被左右两条小龙衔着,尾部为玄武,神龟四肢伸出作爬行状,背上的双蛇与龟相对。最巧思的是四灵中朱雀形象的设计,头胸部延伸成活动扣舌,可惜已脱失,只剩下丰盈展开的双翅和尾翼。

这种圆首方尾,有扣孔、附活动扣针形制的带扣,是汉晋时期社会高等级贵族拥有的豪华腰饰工艺品,多为金、银等贵金属制作,称作“衮带鲜卑头”。衮带即衮服的腰带,衮服是天子祭祀时所穿绣有龙纹的礼服,以彩锦织成;“鲜卑”二字,即“犀毗”、“师比”,泛指胡带之扣具,暗示了这种器物的外来因素。

因此,它们并非一般的珍玩杂件,而是与隆重华丽的宫廷御服冠帻配套使用,具有扣结功能的带具。考古材料发现,西汉时期,这类制作精美的金银带扣见于新疆、朝鲜、云南等汉文化的边境地区,它们在当时是臣服于中原王朝的郡地,扣面纹饰多为群龙、翼虎、猛兽等图案。

从新疆焉耆博格达沁古城黑圪址墓地出土的龙纹金带扣中我们看到,黄金作为一种软金属,延展性好,可塑性强,在表现同样的主题时,可施以繁复细密的纹饰,工艺上可做到更为细致和丰富的层次感:金薄片扣面上锤操出八条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龙,龙身与水波纹由纤细如发的金丝焊接而成,缀以细密金珠,并多处镶嵌水滴形红、绿石珠。

八龙纹金带扣 汉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1975年焉耆回族自治县黑疙瘩墓地出土

这类贵金属带扣传入中原后,被广泛接受和喜爱,因此汉地发现了仿制这类形制的玉质带扣。然而,由于材料物理性质的不同,这些技法在坚硬的玉石上较难完成,故玉质带扣的纹饰比贵金属带扣相对简化许多,所以我们看到同样的龙纹图像在玉质的带扣上表现力相对薄弱。

河南洛阳东关夹马营路15号东汉墓出土了一枚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形制相同的玉带扣,长8.5厘米,宽4.2—5.6厘米,灰白色玉,扣面浅浮雕两条蜿蜒曲折的螭虎,作穿云攀爬状。

玉带扣 河南洛阳东关夹马营路15号东汉墓出土

背面平滑光素,分布十处牛鼻穿,应是缝系衮带所用。洛阳汉墓及台北故宫的玉带扣表明,与另一种腰间系带工具——带钩相比,带扣并非汉代玉器的传统形制,它是汉晋时期仿学外来金银贵金属带扣的产物。

扣面的主题图像不见金银带扣的翼兽、猛虎之形,而换成中原流行的穿云龙或四灵图案,形制上的保持,但物料和图像的改变,体现了南方中原之民模仿、学习北方少数民族的金银带扣,将其转化为自己熟悉和喜爱的玉制品的过程。

另一件四灵纹样玉器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汉代“玉胜”,长5.5厘米、宽2.1厘米、高3.2厘米,白玉透雕制成,上下左右分别为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形态逼真,排列规律,两侧隔栏上镌刻“长宜子孙延寿万年”的篆书吉语,使其成为一件辟邪寓祥的摆设观赏品。

玉四灵纹胜 东汉 上海博物馆

02.六朝组玉佩与五灵纹样

两汉以后的六朝玉器仍然延续着灵兽题材的装饰,只是与汉代单件的浮雕、透雕造型不同,六朝纹样有着不一样的展现方式,它们在三珩二璜的玉佩组合上演绎出了“五灵”题材。

安徽马鞍山当涂23号墓出土了三件白玉佩,均双面工,其中玉璜两件、类梯形玉珩一件。璜正面分别阴线刻躯体瘦长,身有羽翼,张牙舞爪的龙、虎形象,背面为连绵起伏的云气纹;

龙纹、虎纹玉璜 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珩则阴线刻玄武形象,龟昂首挺立,细长的蛇从龟身爬绕过去,回首吐舌与龟相对。

玄武纹玉珩 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璜上的一“龙”一“虎”,加上“玄武”珩,根据古人的神兽观念,“天之四灵”中就有了三灵的造型。由于墓葬受扰,组佩的构件并不完整,故推想另有遗失的佩件其图案应为“朱雀”形象。

有趣的是,在一百多年后的北方山西境内,北齐鲜卑贵族厍狄回洛墓(公元562年下葬)中发现了一件有相似刻纹的四孔云头形佩:青玉,正面阴刻一只双爪着地、口中衔珠、展翅欲飞的凤鸟,周边间以细小的云纹点缀,虽然阴刻细浅,但线条简洁流畅,凤鸟刻画如生;背面为扭曲的三段式云气纹,与安徽当涂墓“玄武”珩背面的纹饰几近相同。

朱雀纹四孔云头形佩 北齐 山西博物院 鲜卑贵族厍狄回洛墓出土

厍狄回洛是鲜卑贵族,墓中保留着较多北方少数民族的文化气息,唯独胸前佩戴的这件由凤纹玉珩和玉璜、石珠组成的组玉佩,是六朝中原传统贵族墓流行的随葬用玉。进一步观察发现,玉质上乘,有精美刻纹的玉珩与同墓出土的素面玉璜、石质圆珠并非一套原配、完整的组佩,但厍狄回洛将军将这些不同质地、不同做工的组佩构件收集起来,并与有自身文化特色的各色玛瑙和绿松石串珠一起入葬,佩戴在胸间,可见是对南方组玉佩一定程度上的认同和喜爱。

从风格上看,厍墓朱雀珩与安徽当涂墓虎、龙、玄武佩十分吻合,我们自然愿意假设这样一个“巧合”:鲜卑将军生前收藏的玉珩正是南方当涂东晋墓遗失的那枚“朱雀”珩,但两者玉质完全不同,厍墓珩是上乘青玉,当涂佩均为滋润白玉。考古发现的成套素面玉佩大部分由同一种玉料制成,况且如此精美琢制的纹饰组玉佩,玉色的统一应是一个基本前提。因而可以推定,此类有着四灵纹样、堪称同期玉器之精品的组玉佩不止一套。

除上述两处考古出土外,传世品中是否有着相近参考品,丰富我们对此的认识?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一件凤纹玉佩,表面大面积赭色沁,佩两面的阴刻图案与厍墓珩几乎完全一致,正面一展翅衔珠凤鸟,背面三段式扭曲云纹。

玉朱雀云纹珩 故宫博物院 长9.6厘米 宽3.9厘米 厚0.3厘米

青玉质,经火,已大面积受沁为赭色。器体扁平,呈云头形,上端有一半月形穿孔,边缘出脊。两面纹饰不同,但均以细阴线雕琢。正面雕琢一朱雀,长冠,展翅,三岐尾,口衔圆珠,周边有飘动的小鸟形云纹和流云纹环绕。背面阴刻火焰状流云及小鸟云纹。纹饰十分精细、流畅。

令人困惑的是其凹凸不平的外轮廓设计,将它们填满复原后即是厍墓凤珩的造型,尤其是珩佩下端的处理是将原本钻孔处的弧形脊磨平,留下了不平整的边缘,而模仿厍墓珩沿轮廓的一周阴线刻,亦是凹凸的边框,这些似为后加工处理的痕迹。

传世品中亦有数件璜佩,但不同于阴线刻的考古出土品,它们多为减地浅浮雕装饰。如南非私人收藏(The Von Oertzen Collection)有一件龙纹玉璜,白玉泛黄沁,三穿孔。璜两面纹饰相同,浅浮雕一条身体细长的龙,龙身似兽,长有羽翼,昂首舞爪作爬行状,五官四肢和身上的鬃毛细节以简洁阴刻表现。

北京故宫博物院亦收藏类似螭纹的玉璜,玉质洁白,但背面阴刻勾连云纹,则与安徽当涂东晋墓玉璜的背面纹饰相近。

青玉双螭纹璜 汉 故宫博物院

浅浮雕的装饰不仅出现在璜佩中,珩佩中亦有。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安大略省博物馆(Royal Ontario Museum,Toronto)收藏了一件三孔云头形珩。

佩双面纹饰一致,四周起廓,中间浅浮雕一头快奔雄鹿,追逐着瑞草植物,双角华丽,四肢瘦长,短尾上翘,画面充满动感。鹿身上除阴刻圆圈表现斑纹外,亦在肩部刻出张开的羽翼,四周环绕着十字形的飘云纹。这个形象明确的主题符合李零论中国古代有翼神兽中“麒麟”之角色(《入山与出塞》)。

无独有偶,中国大陆收藏亦见纹饰几乎完全一致的鹿纹珩佩,只是浅浮雕变成了阴线刻,可惜数据提供者未能刊载清晰图片,也不知该珩佩现在下落何处。

有意思的是,相关研究将传世的麒麟纹中珩与出土的四灵神兽佩(厍狄回洛墓上珩、当涂墓璜佩及下珩)组合起来,拼合成一套完整的六朝组玉佩。三珩二璜的位置正好表现了一个完整的“五灵”组合,它们并不是独立存在的纹样,而是借助着一套完整的组玉佩传递其蕴含的信息,这是灵兽题材在汉以后玉器上的延续。

值得思考的是,魏晋南北朝组玉佩大部分素面无饰,唯一的装饰即是这些阴刻/浅浮雕的灵兽形象。这些纹样并不是玉工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恣意在玉佩上设计、安排的,而是严格地遵照当时组玉佩使用者的审美口味和意识形态来完成的。换句话说,能够决定组玉佩纹饰的人,并不是玉工,而是拥有这些玉佩的贵族或统治阶级。

因此可以确定,四灵、五灵图像在公元5世纪,其所代表的意涵和文化影响仍未消失,并巧妙借助了当时象征中原传统文化和礼仪制度的玉佩组合继续流行着。

(图文转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侵删)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