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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徇一己之交情，听他人之求请” (《谈艺五九 随园诗话》) (一) 钱锺书先生在《香港版〈宋诗选注〉》的《前言》中，对选诗的困难调侃说: 选诗很像有些学会之类选举会长、理事等，有“终身制”“分身制”。一首诗是历来选本都选进的，你若不选，就惹起是非;一首诗是近年来其他选本都选的，要是你不选，人家也找岔子。正像上届的会长和理事，这届得保留名位;兄弟组织的会长和理事，本会也得拉上几个作为装点或“统战”……评选者的懒惰与懦怯或势利，巩固和扩大了作者的文名和诗名。 钱锺书先生用学会选会长、理事时兼顾的麻烦比喻选诗的麻烦，通俗易懂又形象有趣，而“评选者的懒惰与懦怯或势利”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所在，颇似他的散文和小说。 (二) 唐朝殷璠的《河岳英灵集》是唐人选唐诗中最好的一个选本，它的《自序》中有一段文字是对其他选本的批评，是这样说的: 大同至于天宝，把笔者近千人。除势要及贿赂者，中间灼然可尚者，五分无二。岂得逢诗辄赞，往往盈帙。 一个作品集，“势要”的诗必须选，“赌赂者”的诗必须选，而真正的好作品，还不占整个作品集的五分之二。这真有点匪夷所思。但看看学会的会长、理事与顾问之我，就无疑问了。 (三) 清代袁枚的《随园诗话》，几乎如殷璠批评的一样，“逢诗辄赞，往往盈帙”。 钱锺书先生道： 赞势要，赞势要之母及姬妾，赞打秋风时之东道主，赞已之弟妹姻亲，赞胜流名辈，亦复赞后生新进与夫寒士穷儒。其广大教化主，宜……拟之于“及时雨宋江”也。 身边人都是好人，甚至圣人，必须一一赞去，这关系可不好摆；袁枚也只能如青楼女子，来者都是客，一一好好地应承！ (四) 钱锺书先生在狠狠批评了袁枚这“急时雨”之后，又作了个客观的分析： 子才非目无智珠，不识好丑者，特乞食作书，声气应求，利名扇荡，取舍标准，自不能高。重以念旧情深，爱才心切，欲发幽光，遂及哇响，讥其道广固可，称其心慈亦无不可。自言显微阐幽，宁滥勿遗，又曰:“徇一己之交情，听他人之求请，余未能免。”盖已解嘲在先。 概括起来，三个方面： 1．袁枚靠写文字赚钱过日子，当然是别人要什么他就写什么，所以笔下的标准必然降低，这是不能强求的。 2．袁枚是个重感情的人，又爱才心切，想对后生进行提携，加以宣传，当然宣传的人中也有名实不符的；我们可以说他是如佛法一样“广大教化”，也可以说他是心慈，宁滥勿缺。 3．袁枚是有先见之明的，他早说过“徇一己之交情，听他人之求请”，与自己有交情的人，肯定要考虑一下，别人有所请求，能帮的也要帮。袁枚敢于解嘲在先，也可封许多人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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