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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2月28日 □杨开 正月十七，韩小春肩背硕大的行李包，手拿一只装着生活杂品的塑料桶，又赶着要往上海打工去。 从村里出发，要先绕着山路走过几道山坡，到通往县城火车站的公路口等过往班车，搭班车去到火车站再转乘火车。母亲坚持要送他出门，非要帮他提着那只塑料桶。母亲说：“小春呀，你外出打工，难得回家一次，妈想多陪陪你。”小春不好拒绝，只好放慢脚步在前面走，母亲紧跟其后。 母亲身体虚弱，步履维艰，显然跟不上他的步伐。小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母亲两腿像灌满铅似的慢慢走着，心里一阵痛。 母亲的身体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健康了。但她仍坚持要留守在家，耕种着自家的四五亩责任田，每年还要种双季稻。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就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的老树皮，每一条皱纹都在讲述着劳动的艰辛。初十那天，母亲还哮喘病发作，小春把她送到镇上卫生院住院治疗了五天，病情才好转，这才刚出院，他又不得不离开家。因为留在上海未能回家过春节的媳妇丽霞早在正月初八就打电话来说：“接打工的工厂通知，要求员工正月十五前回厂上班。逾期未返厂，要按除名处理。”他这已经申请延迟两天回去了。 母亲突然开口道：“下次回家，记得带小刚回来，我好久没见他了。” 小刚是小春的儿子，他们几年前就把儿子带到了上海，今年春节后就要准备找间小学报名，让小刚上一年级了。本来他们今年春节是打算一家三口都回老家过年的，但媳妇说想省点钱留着给儿子交学费——外地人在上海当地学校读书，是要花不少钱的——所以他就一个人回来看母亲了。 小春和母亲好不容易走到了公路口，在路边停下来等车。忽见邻居韩勇开着一辆小皮卡车，带着妻子淑华，从坡上下来。皮卡车厢里放着白花花的鲜猪肉。韩勇见到小春，停下车打招呼：“小春哥，你这是返厂去呀。” 小春点点头：“你车上的猪肉往哪送呀？”韩勇和淑华原来曾和韩小春他们一起在上海打工。 “这是我的养殖场饲养的生猪，屠宰后卖鲜猪肉给县城的超市。赶时间，先走啦。你一路顺风。”韩勇说着，已开着车走了。 小春的母亲接过话说：“那年，韩勇的父亲中了风，韩勇和淑华就从上海回来了。现在他爸生活已能自理，但韩勇他俩也没再出去打工，他们在村里办了个养殖场，饲养生猪，猪场的生意听说还很好。”母亲眼神中似乎有些羡慕。 这些情况小春其实早就知道，春节期间他还专门去找韩勇聊天，听到不少新鲜词，比如“生态农业”“产业振兴”“技术农民”“创业贷款”等，韩勇当时就怂恿小春留在家里搞农村产业项目开发，说还能享受“政策补贴”。为此他想了好久。 “师傅，这趟车载客已满，要不请搭下一趟车吧。”一辆路过的班车靠路边停下，一位姑娘推开车窗朝韩小春说。 小春见母亲似乎松了口气。他转过身，看着母亲，母亲故意不看他，只望着远处车开过来的方向。一会儿，又一辆班车开了过来，母亲把塑料桶塞到小春手中，说：“车来了，快上车吧。”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那一刻，小春明显看到母亲的泪水夺眶而出。 班车车门打开，韩小春背上硕大的行李包，手拿一只塑料桶，一脚踏上了车，又停了下来。他忽地退了下来，跟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不坐了。” “咋了，小春？”母亲一愣。 “妈，我先不去上海了。我打电话和丽霞商量一下，我想自己在家贷款创业。”韩小春对母亲说。 母亲笑了，笑得像山坡上刚盛放的迎春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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