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看过千人百众的屎 | 魔菇·早茶夜读

 

第1446夜

《神话模式》 作者：维克托·科帕奇（白俄罗斯）

北京奥林匹克公园，首届北京国际雕塑邀请展

摄影/Song

你朋友发这张图看起来不是得钉螺，哪有那么大哦，真正的钉螺长条些，就俖（算）它是钉螺嘛，也不对，钉螺的螺旋是“七转半”或“九转半”，图上数下来，加起锥椎都有十二转了，不对不对。

为啥子要灭钉螺，哦哟，当时是个多大规模的运动得嘛，火烧得熊得很，全国人民都在灭！毛主席还写了一首《送瘟神》，当时的卫生运动就叫“送瘟神”。我搞忘我们课本上学没学过了，号召灭钉螺的时候我们好像还唱过毛诗谱成的歌。你在哪里找到《送瘟神》的诗喃？哦，网上嗦？网上方便，啥子都找得到。

◉ 上世纪五十年代，血吸虫病防治动员会

那个时候钉螺好严重哦，好多条沟儿都遭起了，找到了钉螺就用石灰消杀，又刨起刨起地清理，把学生娃儿都发动起来了，大家用手逮，逮到了装到瓶瓶里头让它永世不得翻身，清完又把沟儿填埋了，永绝后患。

钉螺我们也喊它“尖媾子螺蛳”，它肚子里头含了血吸虫，是寄生虫，人吃到肚子里就要得病，就是“胀鼓病”，医学上嘛就是肾炎撒。肚子鼓多大的，那几年简直是泛滥成灾哦，长得又滴点儿大，和以前的杂交米那点儿大。杂交米好大？你小时候没有吃过嗦？哎呀就是比现在的米还要小点儿，眼屎那么大！

刚开始灭钉螺的方针是“哪条沟有，就让它们彻底灭亡！”我们的经验就是靠死水的地方钉螺最多，密密麻麻的。为啥？死水都是那些自然沟，弯曲弯曲的，农民不淹水（放水），它们自己都会塘水（蓄水），钉螺最喜欢长在里头了，也喜欢长在漕田里头。

◉ 排干河道寻找钉螺

后来出了一个政策，搞条田化，“沟端路直树成行，粮食翻过双龙岗”。啥是“双龙岗”？是一个美好的比喻撒！咋个改田啊，打比以前都是自然田，就把它改直，我们那里地理条件好好嘛，上面高的，就横着开，如果是矮地方，就沿着大沟开，让水通畅，这样子就不适合钉螺生存了撒，钉螺只喜欢死水，喜欢在那些爱沁水的地方生长。自然沟的时候，农民要在下游堵水、淹田、灌溉，哪个保证败水（放水）的时候败得干净喃，才给钉螺创造了良好条件嘛。灭了钉螺，改了田，就没有事了。

你问我血吸虫病从啥时候开始的？我们那个时候学得没有那么系统，具体时间我也搞忘了，反正多早多早我还小的时候就有了。有人说是（19）58年伙食团的时候吃得撇（差），饿了只好喝冷水，不得味道就加把盐，那个时候盐都是计划供应的。喝冷水难免把血吸虫喝进肚子里，得了病肚子鼓多大多大的，打米厂那个人你记不记得嘛，哦，我癫咚（迷糊）了，我都还小你哪里出生了嘛。打米厂那个人就得了血吸虫病，死了。河坝边有个人，也得那个病，死了。

◉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

我们自己去灭血吸虫的时候就更后来了，六几年的事情，对，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耍朋友（谈恋爱），妈呦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想耍，我要向我嬢嬢学习一辈子不结婚的，你爸爸死劲追得嘛，只好答应。我们耍朋友的那几年，就是我们灭钉螺的时候。我咋个记那么牢？嗨呀，那个黄支书嘛，他和我组队，架势打破锣，劝我嫑和你爸爸耍，他经常念，一边走一边念，只有那么烦人了。肯定不是得对我有打猫儿心肠哈，他都结婚了，和你们那个张老师结婚的，你记得到不？他不是对我有意思，就是龟儿子坏得很，当时在仁和搞文革乱斗，只有那么黑心萝卜了，灌人家五保户吃狗屎，好要不得哦！你爸爸和大嬢太了解他了，他怕黑料遭他们抖出来撒，所以紧到说，紧到说，说我可以应该找条件更好的。

哦对，说回主题，就是前头说的那样子的撒，大家多把细（细致认真），尤其是在那些自由灌溉的地沓（地方），连大沟都觑了又觑的，虽然说它的水流是通的，沟边上那些静水地方怕钉螺藏起来嘛，主要还是把支沟查得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得了。

◉ 撒药粉消灭血吸虫病传染源——钉螺

逮了钉螺还要搞化验，嚯哟，热闹得很哦，医院的坝坝哪有那么大嘛，再说也怕交叉感染撒。我们在新光陈家院子支起多大一摊，天天㸆（搅合）㞎㞎，头道水咋个，二道水咋个，然后用显微镜看。我的职责是先用烧杯把㞎㞎㸆好，让它们静下来，血防站的检疫医生负责去研究，那个时候共产党对人民只有那么真心了，每个人都必须给我们送㞎㞎，要送每天清早八晨的那一泡屎，保证最新鲜！喊每个人屙三回屎送来，你想一哈嘛，那么多人，㞎㞎的量有好大！毛主席好好哦，真的爱人民，那个时候搞得好，我们紧锣密鼓地㸆了半年多！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点儿好笑撒，遇到夏天家，又热，戴口罩捂不住，不戴口罩滂臭。我们要抓时间㸆，不然㞎㞎就要生蛆得嘛。还有好多人没有搞清楚情况，喊他送一小坨来就可以了，他们硬是把一泡屎全部给你送来，好大一包哦哈哈哈，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只有打开撬一坨，够用就可以了嘛。

◉ 科研人员正在对钉螺进行检验

有些人是有点儿恶心，也不是得故意的，人家当天屙的是稀屎有啥办法喃，也送来，哎呀呀，态度端正，必须送来，反正一言难尽！那个时候生活条件差，营养都遭肠道吸收了，从㞎㞎里头看不到头天吃啥子，只晓得推断他吃了啥子。看颜色，看状态撒，头天吃青菜㞎㞎就是青呦青呦的，头天吃红苕㞎㞎就是黄piapia的，粗纤维多些，长条些。

我们查出血吸虫是哪个生产队的，就证明钉螺没有消灭干净，大部队就开朝那边，继续灭，有些地方实在改变不了地形，就死劲喷石灰消杀，呜哇呜哇地喷石灰。石灰不得影响农田生长，灭钉螺的时候又不淹水（放水）进去。

◉ 血吸虫病疫区开展全民灭螺运动

反正喃，我可以说是千人百众的屎都看过了，㸆过了，臭归臭，任务得哇，保证人民健康哇，我就是㸆㞎㞎的主力军撒！久了就习惯了，该吃饭了，把手洗干净就动手吃撒。对，就是“车过身吃饭，转过身㸆屎”，是那样份儿。

我记得和你爸爸结婚后就不灭钉螺了，那个时候钉螺遭灭光了，清净了。你说现在有人炒钉螺吃？钉螺哪有那么大哦，你给我看的这盘怕是一种田螺，咹，他们喊“钉螺”？我懂不起了哈，新鲜事情多得很。可能是人家的方道语言嘛，反正不是我们灭的钉螺，现在没有那种祸害了。

◉ 医学显微镜下的血吸虫

血吸虫寄生在钉螺上，钉螺要拉粪，钉螺粪混在田间，人要收粮，粮要入口，混着混着，就传染给人了。

钉螺的生长环境啊？很好活，在肮脏的地方更有优势，就是外婆说的那种死水和漕田里。那种生态中钉螺有生存优势，够脏，够适应。它反而在干净的地方活不好，倒不是里面的微生物不能满足它的生存需要，而是竞争不过适合在干净水源里存活的生物，物竞天择嘛。

我不了解钉螺到底是几转半，毕竟我没灭过钉螺，呵呵。我也没有读过针对钉螺的科普书，只是了解一点常识。钉螺是本土物种嘛，我印象里钉螺在水田作业的地方比较多，不知道在其他国家是怎样的，大致也是类似的生长环境，你看，中国的钉螺高发区都在种水稻的地方。

◉ 医务工作者在为血吸虫病患者治疗

我记得血吸虫病主要在肝上表现，外婆说的是肾炎吗？应该也有？我没有仔细研究过。她说的“送瘟神”行动？我记得“送瘟神”是毛主席50年代写的，是听到某次灭完血吸虫的好消息写的，是一种庆贺吧。外婆她们的年代灭钉螺，可能是用诗寓意“成功消灭钉螺”。

灭钉螺就是灭血吸虫，当时归属爱国卫生运动范畴内，“爱国卫生运动”是总体性的，对城市就有把粪堆、垃圾堆给清灭，对乡下就有旱厕改造等等，包括很多内容。

外婆说的化验㞎㞎是啥原理？分离原理嘛。因为血吸虫卵会混在屎里，用清水进行分离的话，能够更清晰地观察，确认血吸虫的存在。“把虫卵从乱七八糟的消化物里Highlight？”，你可以这么比喻吧，原理类似，表现形式不同。

◉ 《人民日报》1958年10月3日头版与第八版（局部）

本期编辑：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