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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大佛普拉斯》:人间实苦

 酒醉的欢颜 2024-03-07 发布于海南

一直想看《大佛普拉斯》——台湾第54届金马奖的大赢家,但一直没有找到片源。昨天忽然就偶遇了,当晚即看。起心动念的时候,就去实现吧,很多事一错过就是永远。
黑白影片,一下子就把基调定下——灰暗、沉闷、单调。导演偶尔跳出来说几句,其实就是旁白,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平实得近乎日常生活。而这部片子讲的,就是小人物的日常,那些大人物的恣意人生,不过是小人物日常生活的反衬。

影片讲的小人物有四个:主要讲的是肚仔——以捡破烂为生和菜埔——夜班保安;他们的朋友水手和土豆,这些小人物小到有些边缘——水手的身份都是模糊的,住在海边荒废的房子里,说不清他的过去,也看不到他的未来,他每天的生活就是骑着一辆破车“逛一逛”;土豆是一个小杂货店的雇员,不但要卖杂货,还要兼顾打游戏的生意,甚至还要给顾客“泡碗面”,拿着卖白菜的钱,有气无力地干着一堆杂事。
他们都是底层的底层,或者叫边缘人物比较合适。所谓边缘,就是走到了底层的边界,再往下,就跨入六道轮回。

底层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肚仔和菜埔吃着商店仍掉的过期食品,冰冷难食。肚仔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顿饭——是热的,有青菜,还有一个鸡腿。这一点的暖意,不是生活给他的,而是导演给他的,仿佛是要给这个上路的人送行。
菜埔住在一个四处漏雨的破房子里,后来,因为担心自己会随时步入肚仔的后尘,想到他八十多岁卧病在床的老妈,他想处理好身后事——他用副议长竞选后废弃的大幅海报修补了屋顶。副议长竞选时好听的承诺如空中楼阁,只有那张微笑着的大幅头像海报聊以暂避风雨。

菜埔想把老妈托付给唯一的亲人小叔,同为社会底层的小叔,一把年纪,还在街头卖眼镜,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老实的菜埔托付的话被小叔无情地堵了回去,最后还被小叔骗去了仅有三百元钱。
底层小人物,亲情也好,友情也罢,都脆弱得禁不住生活轻轻的一捶。肚仔和警察撕扯的时候,水手一直陪在身边,却也只是陪着,始终不曾出手,陪着他,一直到警局。
肚仔去捡破烂,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见到一个坐着一言不发的男人,肚仔忍不住问他有什么问题,男人还是一言不发——肚仔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男人一言不发,是因为知道说出来也无用,一个捡破烂的人,自己都保全不了,哪有余力渡人。就像电影中说的“乞丐还想养猫”?

肚仔走后,只有四五个人的稀稀落落的送葬队伍,在道路上突然生出的水泡儿前止住。也许,这就是肚仔的心愿,就送到这吧——我在彼岸,死生永隔。
底层小人物生活的缺失,体现在方方面面。影片中的四个人,都没有女人。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菜埔的老板黄启文,他有老婆,有旧情人,有新秘书,还有女大学生······表现黄老板的镜头,基本都是他和不同女人在车上的A片。

性饥渴的肚仔和菜埔,把黄老板的行车记录仪找出来,像看A片一样,借以满足身体的空虚。而这一小小的生理满足,也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他们无意间看到了黄老板杀死旧情人。
有着无数女人的黄老板,在和无数女人的戏中,都只有赤裸裸的性。仿佛一个堕落的灵魂,纵横在金钱与性欲中。
老情人知道自己已如破旧的抹布,被黄老板弃之如敝屣。她威胁黄老板,让黄老板用钱了断,这时,黄老板露出了贪婪且残忍的一面——他杀死了老情人,将车开回工厂······

大佛尚未竣工,佛头也还没有安装好。早上工人来的时候,佛头却已就位。工人惊诧之时,黄老板出现了,骂骂咧咧地说他熬个通宵,才把活赶完。
“好奇害死猫”。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肚仔和菜埔,惊慌无措。报警吗?他们对那个执行社会公正的系统已然失望。

肚仔因为捡破烂的车没有牌照,被警方干净利落地按在地上,抓回警局。而当警员因为叶女士(黄老板的老情人)失踪案询问黄老板时,黄老板轻飘飘一句,只是好朋友闲聊。警员问,她打一百多个电话给你,只为了闲聊?正当此时,黄老板背后的副议长冲了进来,紧跟着的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副议长一通咆哮,黄老板就没事儿人般放了出来······
肚仔和菜埔如两个失魂的人,在他们仅有的社会支持系统中寻找安慰:他们先去乩卜,神灵告诉他们好好生活,这就如同让他们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抬离地面一样无用;他们又去庙里,曾经的神(竟是蒋)只渡有缘人,而他们,神连见都不想见。
人间的路都堵死了,阴间的门也敞开了。肚仔,这个从不喝酒的人,最后竟然醉酒把自己撞死了。他死的不明不白、清清楚楚——谁在意呢?

留下菜埔一个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黄老板说,你母亲的病我会想办法。于是,菜埔的老妈被安排进医院检查,却查不出什么病,只好打上点滴。多像菜埔那残破的老屋,四处漏雨,也只是盖上副议长竞选的海报——苟延残喘。
菜埔放弃的,不仅是尊严,就像一开始,他被人随随便便踢出队伍;还有生活,他的生活一直都仅仅是活着而已;甚至,他也放弃了希望,把一切都归于投胎——认命了。
底层的灰暗深不见底。完工的大佛被放上车,运往佛堂。大佛在隧道中穿行,光影迷离,有种荒诞的美。

影片的最后,佛堂的宏大法会上,大佛法相庄严,诵经的声音绵密······突然,声音戛然而止。我以为,大佛会裂开,让真相以骇人的方式呈现。但是,并没有,一阵风吹过,油灯熄灭,场景也暗了下来。

这是导演牛的地方,他让影片保持了一贯的调性——黑白、单调、沉闷,像极了没有生机、没有希望的生活。也许,这才是导演想要说的话。

想起昨晚看大眼李的文章,文坛的舍利子,是个人的结石,更是社会的结石。不知电影中的大佛,是否会烧出一堆舍利子?一个死去的冤魂,如果不能变成一缕轻烟,就让它结成坚硬的舍利子,不再痛、不再寒、也不再转世——人间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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