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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张永锋/村庄,和人一样不能失魂落魄

 河南文学杂志 2024-03-08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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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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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六期电子版


我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在甘肃省庆阳市一个村庄里。

我的老屋在村南头,宋姓的人居多,村庄也因姓氏而得名,还有就是我们家门父子十六七户人家,其他还有村子北头的,主要是姓李的、姓赵的,其次有寺前邑、王家庄子、樊家等几个村庄。

小时候我记得通往我家老屋的路口有一棵柏树,枝丫光秃秃的,枝干光不溜溜的,可不是很粗壮,有两个人就能合包起来。据村里的老上年人说,这棵柏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给砍伐了,这树长得也不是地方,正好在大路中心。那几年村里的公墓里,用一堆堆黄土埋葬了一些人,也许天不假年吧。有刚过知命之年服毒自尽的,还有一对年轻夫妇,出门在外打工,夜里刮大风,他们租住的铁皮房子上电线裸漏,夫妻双双触电身亡。还有的人因脑瘤不治而亡,有个人下雨天放羊时,从人家废弃的院落里跌落下去了,当场身亡。他们的死因离奇古怪,人们就说那棵柏树阻挡了村里的风水,还有人说把那棵百年老树砍伐了,破坏了村子的风水,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我也都是道听途说也就语焉不详。   

不过,今天细细盘算,这村子里人不管七姓八辈的人,大多很淳朴,很本分,不偷不抢,古道热肠,也都是务农的好手。上世纪割小麦、种玉米、种烤烟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他们伺弄的庄稼正看是样样,侧看有行行,斜着看也是一条线。他们最先讲究科学种田,精选籽种、化肥,也认可农药。可惜了,村子里的人不大情愿上市场,不喜欢做买卖,认为这是不务本。他们精耕细作勤恳务农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窘迫的生活境况,虽饿不死也没有大富大贵,不像邻近的村落里,比如高仓人就靠贩卖猪娃子,大多数人家光景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

听父亲说,那棵柏树正好长在一个场院边上,那个场院大得很,有好几亩大。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是农业合作社。每年夏收季节热火朝天,主要劳力都聚集在那个场院里,在老队长的带领下,人套着老牛或者几匹骡马,用碌碡碾麦子。后来一匹马受惊了,脱缰飞奔。我在场院边上睡着了,那匹马从我身上腾空跳跃而过,有惊无险。后来我还记得有一次坐在二八大杠(自行车)前梁上,父亲拐弯时,我把车头控死了,没有转过弯,我们父子二人落崖了,幸运的是架在一个土台子上了,留了父子两条性命。

有人说那匹马有灵性,也有人说土地爷保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队长宋爷人很和气,威望也高。午饭后,人困马乏,大家想迷一眼瞌睡,他在村子里的有线广播上一声令下,人就一骨碌翻身下炕,急匆匆去上工了。翻晒粮食的日子,遇到雷阵雨,人放下饭碗出门干活也不稀奇。大家干活从不惜力气,也从来不怨声载道。大年三十还要挑着炕灰、农家肥上地里劳作,正月过了人日,就要出工。有时候晚上都可能分柴草、分粮食,高粱土豆多,小麦很少,小门家户一年分几斤食物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人很有精气神。到了四五月份,青黄不接,有人就偷苜蓿度日。母亲在世时说过,她劳动回来的时候,在裤腰里别几个玉米棒子,回来给我们煮着吃。老队长宋爷说,你家孩子多,光景烂包,他能想得来,可是不能声张。家里有好几年吃回销粮,老队长没有为难过我们,他是我们的恩人。


老队长过世后,他的一个侄孙子当了队长。心肠好,性情急。一次,一个伯父过世了,我回家奔丧。早上起灵(出殡)早,他们本家父子兄弟来送葬埋人,路上磨磨蹭蹭的。他声嘶力竭地批了那些人,毫不留情:昨晚上说的太阳出来前,人就要下葬,你们这时候才吊儿郎当来了,你家老人过世后,你一个人背着去埋呀吗?人说天大地大,没有比死人的事情更大,你们怎么给后世儿孙做榜样吗……没有人反驳一句,话虽粗糙了点,道理是端的。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做总管,他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人情礼仪上也挑不出毛病。这爷孙二人让这个小村庄几十年来鱼安水安,大家心气高,也心齐。虽然这个村子里出门干大事当大官发大财的不多,也不像其他村子里有很多文化人,可是这村子曾经一度让人很怀恋,这村庄不仅仅生养了像我们这些人的骨骼肌体,也滋养了我们的精神血脉。

父亲,是他兄弟姊妹中的老大。爷爷老来得子不大顾家,幼年时抚养弟妹,成人后赡养老人,生活的重担落在父亲瘦弱的肩膀上。要从我们这个地方挑两个老上年人用的木柜子,去陕西长武卖了,换回一些柴产米油盐养家糊口。他一来一往步行需要四五天,路上风餐露宿是可想而知的了。他还去定边贩过食盐,去西峰巴家咀修过水库,给生产队里喂过牲口,放过羊。宋爷当队长了,看他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叫他当保管。没有进过学校门,他靠读书看报认识了几百个字。墙壁,成了他的记事本,歪歪扭扭的记载着一些电话号码,欠东家多少玉米,欠西家多少斤西瓜,值多少钱以及他的电话号码也记得清清楚楚。心灵手巧,学了一些手艺,编席、配钥匙、修自行车、箍窑洞、盖简易的房子。可我们兄弟多,家里劳力少,年年粮食短缺,吃回销粮,我们穿得破破烂烂,人常说我们几个像精赤的一窝麻雀,可怜兮兮怎么长大成人。


后来,我们相继大了,上了学,哥哥上完了高中,我读了中专,只是弟弟中途辍学了。那几年,家里的开销更大。父亲承包了一个果园子,在山沟里,山高路陡。平常开荒、修枝、施肥,他一个人打理,一年很少有几天消停的日子。戴一顶破草帽,拿一把镰刀,扛一把老钁头,拿一个手电筒,养一只黑狗,常年四季穿行在那个园子里。每年白露过了以后,要摘苹果,从沟里望山顶上挑。他一个人从树上往下摘,我们几个从沟底里往上挑。连续十几天,身心疲备劳累。为了减轻重量,我们背着父亲,偷偷扔几个。父亲又一个一个的捡回来。冬天扫落了一地的树叶,运气好了能够摘到一个遗失的果子,是很兴奋的一件事。这五年承包果园是父亲一生中一个大手笔,解决了我们衣食住行的问题,还买了双卡录音机、黑白电视机、四轮拖拉机,我们也相继成家立业了。可我老母亲卧床了,父亲伺候汤药,推着轮椅让母亲上厕所。老父亲说,我们的孩子都大了,要上大学,要买房子,钱也不好挣。我们要打工,要上班,他一个人种地、做饭……我们很无奈,他就在那间破屋子里,和有病的老妻度日如年打发着晚年的时光。他反过来安慰我们说,谁家的锅底都是黑色的。谁家孩子不都是忙忙碌碌讨生活?现在母亲过世十几年了,父亲说他不缺吃不少穿,四代同堂了,等来了好日子。

日月如梭,一晃这就是二、三十年或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村子里多数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村子里通了太阳能路灯,石油基站也有模有样驻进村了,村子里的水泥路上来往车辆也不少。


那次回家后,听老父亲凄然地说,你那个叔还没我年龄大,已经去世几个月了。这个叔叔壮年时出门打工,肯出力下苦,可也挣不来几个钱。他是纯女户,给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人家夫妻俩出门在外打工。村里人也体谅他,他是五保户,这几年扶贫款也没少拿,也就不好好务弄土地了,地里的草比庄稼长得高。过日子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也免不了小偷小摸,人家几包烟、冰柜里几个馒头、一两块肉都很稀罕,手下不留情。村里老小也就慢慢不待见他了,他去世了,村里人说现在门户都安全多了。

人常说:马瘦了没有毛,人穷了不能没了志气!一个人一旦没了心气,没了志气再好的政策都扶不起来了。一个村庄的魂或许就是人的精气神或者胆识,也要靠村庄里的一辈辈人去呵护,薪火相传!    

一座老屋如果没有了烟火气,或者说一个家族没有了兴旺的人丁,这座老屋充其量就是一所失魂落魄的废弃了的院落,即使这座院落里还有拴马桩、鸡舍,或者还有像文物一样的马鞍或者喂狗的盆子,都看不出来这个院落的魂灵和生气。

同样的,一个村庄如果遗留下的只有存在记忆中的一些景观建筑,比如我们村口的那棵老柏树在梦里兀自而立,还有几条硬化了的水泥路,在村子东西南北顺势蔓延,像村庄的大肠或者小肠在纵横沟通;老屋院落里还有一口古井像一根脊柱一样纵深插进庄子的躯干深处……我只是偶尔回到村子里,过去的玩伴一个都找不到了。唯有落了雪的沟壑,极目远眺似一幅淡抹浓妆总相宜的水墨画,是一道风景,慰藉着一个个游子的相思和乡愁。

村庄,和人一样不能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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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永锋,甘肃省作协会员、庆阳市作协会员、高级语文教师。有诗文作品在《中国教师报》《大渡河》“中国诗歌网”等报刊媒体发表。作品被收录在《华夏之恋》《俊采星驰》(散文卷)《西部诗人四十家》《阳光花丛》《高天厚土传豳风》等书籍。两次获散文网征文等级奖。诗文集《生命的家园》2021年10月由三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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