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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非常神奇的过程。干瘪的眉豆籽在地下酝酿一周后，变得白白胖胖。昨天晚上，眉豆籽刚刚拱出地表，露出她褐色的籽脊，天明再看时，两片肥大的豆瓣儿已经分开，里面是嫩嫩的叶芽，就像安卧在两只乳房中间的婴儿。一滴露水，或是一缕春风，甚至是眠虫惊蛰后的轻吟，都能让这爿嫩绿焕发出无限的生机，用不了两天的工夫就会长出细细的藤鞭开始向上攀爬。常言说，右旋藤是豆，左旋藤是瓜。眉豆是右旋藤。不过，和其他旋藤植物不同的是，眉豆的藤鞭不需要引导的竹竿，就可以抓住墙头的砖缝向上攀缘。刚刚萌生出的藤鞭看起来非常稚嫩，晶莹剔透，孱弱得可爱，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立即就幻化成了一汪水，却有神奇的生命力。就像攀岩运动员一样，藤鞭似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张扬着身躯。如果接触不到攀缘物，藤鞭的鞭鞘就会不停地旋转，形成一圈又一圈的螺旋圈，非常漂亮。只要有一点儿的可能，或是风吹一下，或是虫儿爬过时带来的轻微动力，让藤鞭的鞭鞘儿抓住了砖缝，它就再也不会放下。藤鞭身下的眉豆秧子和叶片儿就会不失时机地向上生长。随着再一次生出藤鞭，再一次向上攀爬，再一次抓住了砖缝，直至整株眉豆最终爬上墙头……
眉豆又称蛾眉豆，不能错误地理解为来自峨眉山的豆子，而是说此豆果实形状如女人的蛾眉。关于蛾眉，最早出现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是《诗·卫风·硕人》中的“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唐代诗人李白《怨情》诗“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中的蛾眉，是描述蛾眉的代表作。因为有了“蛾眉”加持，在所有的豆类植物中，眉豆是最漂亮的，而不是之一。无论是大豆、豌豆、蚕豆，还是绿豆、菜豆、小豆，都比不上眉豆的漂亮。和其他植物不同的是，眉豆的花期长，结的果实也多。无论是房前屋后，或是地角塘边，种上几棵眉豆，从夏季到秋季一直都有新鲜的眉豆吃。眉豆抗病虫害的能力强，这些年来，仅在故乡的时候见到眉豆叶子上生螟虫子。不过，母亲用土灶里的草木灰泡水洒到上面，没有多久螟虫子就绝了迹。白眉豆开白花，红眉豆开红花，一点儿也不会马虎。成熟的白眉豆一枚枚悬挂在眉豆架上，藏匿在茂密的眉豆叶中。其状如女人的蛾眉，其色白中泛青，如翠玉般雕琢，其味异香馥郁，其彩瑞气氤氲。其饱满之状更像袒腹的孕妇，豆荚中的籽粒隐隐可见；红眉豆非常招摇，鲜红的颜色和眉豆叶的翠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远地望去犹如盛开的鲜花，喧嚣了安静的农家小院。无论是白眉豆还是红眉豆，豆脊上都会有一道一道深描的红，俨然描眉的痕迹。最妙处是眉豆果荚顶端弯曲的尖喙，和唐代仕女眉角的那一挑相似，这让我想起了前年河南电视台推出的一套《唐宫夜宴》的舞蹈。在这个节目中，宫女们以胖为美，彻底颠覆了当下观众的审美观。犹如这些眉豆皆有非常圆润的身材，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给人憨态可掬的感觉。如今，这些眉豆开始上架，就像一群群唐宫夜宴中翩翩起舞的美女，丰满而妖娆，硕果累累的眉豆架就变成了人间大舞台。
眉豆既可以观赏又可以食用，无论是白眉豆还是红眉豆皆是人间佳肴。高端的食材有着最朴素的做法，把眉豆切成丝放进水中过一遍，而后浇上蒜蓉姜泥，淋上麻油，咀嚼起来清脆爽口，不失为夏季里的一道美味。当然，也可以用眉豆来炒各种各样的肉类食材，当眉豆的清爽和肉类的鲜香糅合在一起的时候，菜肴的味道就变得丰富起来。农历的七八月份，眉豆突然变得高产起来，早上摘了一茬，到了晚上再去看时，却发现眉豆荚又变得密密麻麻的了，好像永远也不能摘尽的样子。这个时候，不妨把眉豆摘下来洗干净，或上锅蒸煮后挂起来晒干贮藏。在农村，眉豆又称为“贼不偷”，概因为站在院墙内和站在院墙外都可以采摘的缘故。可以想象，当每家每户的院墙上红眉豆如花儿一样绽放的时候，是怎样装扮了美丽的乡村？一个有眉豆花可以欣赏，有眉豆可以品味，有眉豆可以炫耀的乡村，就有了永远也不能忘怀的乡愁。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在北京，还是在深圳，抑或是在上海，我做了很多关于眉豆的梦。在梦里，我多次徘徊在眉豆架下，品尝眉豆盛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年来，眉豆几乎在乡村消失了。并且，也没有发现有人开展集约化种植。因为，在城市的超市里很难见到眉豆的身影。我常说，没有了眉豆的故乡，乡愁也渐渐地淡了；居住在没有眉豆的城市，我就像水面的浮萍，心中没有着落。从故乡搬到省会郑州后，在楼后开垦了一片小菜园，把从故乡带来的眉豆种子种了下去，在春雨绵绵的日子里，搬个马扎坐在那儿看眉豆的藤鞭卷曲，向着高处攀爬，想象着人间的酸甜苦辣，慢慢回味那一段悠闲的时光。（本文发表在2024年03月13日《黄山日报》散花坞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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