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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广迎 ‖ 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我所知道的张荣庆先生

 御云斋艺术馆 2024-03-15 发布于北京

我是属于那种天资愚钝、悟性平平、资质较差的人,尽管喜欢写字,但是,许多年来却着实走了不少弯路,耗费了不少时光而进境甚微。直到2004年5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华宝雅集——二十二人书法展”上,再次见到张荣庆先生,并正式拜入先生门下,此后在先生的耳提面命之下,才开始摸到一点儿门道。

这里说到“再次”,那是因为和先生在十多年前便是相熟稔的老朋友了。

图50 与张荣庆老师于香堂寓所

大概是在1994年,我出差自西安回京,西安的朋友托我为先生带回一大捆书籍,先生亲自进北京站内迎接。出站后,我带车送先生至处在礼士路的家中,稍坐晤谈。先生长长的头发自然下垂着,银丝边眼镜后面那睿智的眼神,一派学者风度。初次见面,先生渊博的学识、朴实而谦恭的为人、憨厚而真诚的笑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1995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李尚才兄来京,我们一起去看望先生。先打过电话,我们到达时,先生已经在等候了。

先生的风采一如从前,长长的头发,睿智的眼神,充满文气的谈吐,谦逊而毫无做作,一切都是朴实无华的。家中书架以及沙发、写字台下到处堆满书籍,几无插足之处。

我们坐下来,聊起了一些书法上的问题。

先生拿出自1985年始写的一大摞日记,是用毛边纸装订的、毛笔竖写,竟然完全是一些毫不经意的尺牍式的精品,典雅、蕴藉、萧散、俊逸,充满了书卷之气。我从头细细地拜读,大约可以看出先生的学书脉络。先生学书初受启元白先生影响,主宗“二王”兼及褚、颜、杨、米以及赵、董诸家,至80年代末始见个人风格,并在第四届全国书展上获奖一举成名。1994年以后,已近炉火纯青境界,乃至影响了一大批人。总之,他是属于那种后来居上、大器晚成的书家。观看先生的日记,就我当时的感受无疑是看了一次尺牍精品展。

我取出带去的习作及印稿请先生指教。先生从头翻看着,然后甚为赞许地讲道:“印很好。不能丢,可以再求变,放开些刻,但不可追时风;秦汉传统才是瑰宝,发展前途是无穷的。字要坚持写下去,肯定会有发展,而且时间不会很长,就会有作为。”我当时穿着军装,或许是为自己不像样的字有些汗颜,热得冒了一头汗,而先生的鼓励却让我平添了许多信心。

先生说着便提起笔来,在我带去的瓦当纸条幅上,示范性地书写了唐韩翃的《寒食》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看先生写字,不疾不徐,慢慢写来,文静闲雅,真是一种享受。那时我才知道,字原来应该是这样写法的。另一纸则欣然题写:“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广迎贤弟法正。”那时已经将我视同弟子了。我想可能就是从那时起,便已经注定了我俩之间的师徒之缘。

此后的十余年里,由于公务繁忙,无暇习书,便也较少至先生处过访。但是,先生的仁厚长者之风,以及对于后辈学子的鼓励、关爱和提携之情,却使我久久不能忘怀。先生是个非常重友情的人,在我们军界有着许多的好朋友,先生每逢遇到与我相熟的朋友,便总是打问我的情况。所以时常从我的一些朋友那里传来先生的问候,这让我更是感动。

2004年后,正式从学于先生,并在先生带领下,参与组织历次书法雅集活动。与先生相处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耳濡目染,更加深知先生学问之博大精深。

先生是主张师法传统的,认为“二王”一派渊雅书风当是传统正脉,学书者在此基础上兼收并蓄,斯有所成。并且极力主张要多读书做学问,而不能仅仅是写写字而已,并以此身体力行。他埋头治学,在书学理论上有着很深的理论功底,在许多领域都有着独特的见解和心得。

在创作观念上,他主张日常书写与书法创作自然结合,“以平常心写平常字”,风格是自然形成的,不要刻意地追求和做作,也不要把临帖写字和创作分开,要融为一体,日久自然功深,水到始能渠成。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道:“书学之最高境界,应当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任自然的书写,涵养功深,天机自合,莫之求而自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若夫鼓努为力,刻意雕琢,纯于矫强,毫无天趣,如美成之词,终乏大家气象也。”(《御云斋随笔·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先生可谓徜徉在书学最高境界里的高人,此段话最适合为先生传神写照。

在创作实践上,先生极讲究结体、用笔和章法形式的探求。认为用笔之要在于提,而不是死劲儿往下按。观先生写字亦是如此,徐徐写来,并无大起大落的笔画,然而却如冰清玉润般的遒媚。我测度当如春蚕吐丝,连绵不绝,如此而已。结体之要在于变,先生尝提笔为我示范,一个字能够写出许多种形态,且每个字都是顾盼生姿,极尽变化之能事。在章法形式上,经常会看到先生的一些富有创意之作,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发表之后更是为许多书家争相仿效。恕我偏爱,我谓先生之书艺已臻化境,任意出之皆成佳构,达到了人书合一的境界。而此等古风流韵,于先生处得窥堂奥。

最近协助先生准备今年的七十岁个展,有幸逐一拜睹先生的百余件精品书作,无论扇面、条幅、斗方、手卷、册页等等,小到尺幅小品,大到寻丈巨制,均是精品力作,琳琅满目,若行于山阴道上,令人目不暇接。这一切的创意,在风格上又是那么的一致,高古静谧,均统一在一种平和、简净、朴淡、空灵的境界之中。特别一些写在洒金纸上的小字,更是见功力和学养之作。

先生喜欢我为他拍摄的一些工作照片,有的多次刊用发表。这次是为了保存资料,遵照先生之命,在梦瑜的协助之下,用了几近一天的时间,把参展作品基本拍摄完毕。虽然辛苦,但整个拍摄过程无疑是在享受一顿精神大餐,要说受益最大的也莫过于我了。

与先生相处,感受最深的是,这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他平时木讷寡言,然而却言必成理,令人心悦诚服。他待人真诚,对门人弟子,一视同仁,凡登门求教者,均耐心讲解,循循善诱,传道解惑,颇有古贤之风。他与人为善,平时言谈话语,从不信口臧否人物,与年长者,总是称呼“某某先生”,不迁怒,不贰过,真高风峻节之士也。

宋范希文有句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吾师张先生斯谓欤!

2008.03.21凌晨

草就于御云斋南窗灯下

(本文原载于《退楼风景》,河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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