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植物文化趣谈之五十一：被冷落了的结香

meiqingji 2023-12-07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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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文化趣谈之五十一：被冷落了的结香

梅庆吉

有一种花跟梅花同时开放，也有浓浓香气，可却很少有人关注它，实实在在地被冷落了，这有点太不公平。它就是结香。

一天早晨，顺脚走进孔子文化园，嗅到了从料峭的春风中飘来的一缕清香。在这个季节，是梅花盛开的时候，梅花是有香气的，可这周围没有梅花。那这是什么香气呢？那香气就像一只温柔的小手，牵着我寻香而去。在一堆乱石堆起的假山旁，看到了一株灌木，叶子还没有长出来，枝上缀着灰白色的小花，像一顶顶小帽子，并不特别的好看。近前一闻，哇塞！那香气竟然就是它发出来的，幽幽的，绵绵的，直抵人的心肺。当它还是小帽子时候，看不出有什么特点，等到一枝枝伸展开来，那娇嫩的黄颜色，一团一团的，还是很有观赏性。人们会误认为那一团就是一朵花，可如果你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一团花不是一个整体，而是花的集群，一般要有30-50朵左右，簇拥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朵花。其性质，就跟上次我写的山茱萸花是一样的。

它就是结香。看来这个名称很不明星，知道的人应该不是很多。这是就北方而言，在南方则名气很大，人们给了它一个雅号——爱情树。这个名称来自于它的枝条，因为十分柔软，且纫性很强，不容易折断，很容易打成节。因这个结，让人们想到了“喜结连理”、“永结同心”等美好词汇。当有位异性朋友跟你说，咱们去结香树上打个结吧，那就是在向你求爱。当你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若对方说咱们去结香树上打个结吧，那就是定情。结婚以后，若对方说咱们去结香树上打个结吧，那就是海誓山盟。若结婚多年的夫妇，有人说咱们去结香树上打个结吧，那就意味着白头到老。人们相信，只要到结香树上打个结，愿望就能实现。在南方的公园里，凡是有结香的地方，大多都被打成了节，那就是在向人们传达爱的信息。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有千千结”吧，因此便有了“中国爱情树”的美名，又有了“打结花”、“打结树”的名称。又因它柔纫度很好，又有了“金腰带”的名称。

据说这个寓意，来自一个古老的故事。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时期，皇宫里有一对男女坠入爱河。可门不当户不对，女方出身高贵，男方出身贫贱，当时有规定说，他们是不可以结成连理的。这对情侣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到结香树前，在树上打了个结，那意思是说，他们的爱情到此了断。可那株结香树自从他们打结之后，竟长得十分茂盛，花也开得特别多，并且香飘十里，满皇宫内都充斥着它的香味。此事在皇宫内你传我传你，一下子成了热点新闻，一直传到秦始皇的耳朵里。他认为这是天降异象，有神灵在保佑他们大秦王朝，因此就破例让他们成了亲。从此以后，人们便纷纷到结香树上打结，祈求美好的婚姻。渐渐地，打结结香树就成了风俗，一直流传下来。其实，秦始皇工作那么忙，哪有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了，若这个故事真的发生在秦朝，那在我们中国这个诗歌的汪洋大海里，怎么找不到一首写结香的诗呢？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

在古诗里，写结香的诗不是没有，也许用的是别的名称吧。结香属于桃金娘目瑞香科植物，因其花黄色，因此又称“黄瑞香”。宋吕大防《瑞香图序》说：“瑞香，其木高才数尺，生山坡间，花如丁香，而有黄、紫二种，冬春之交其花始发，植之庭槛，则芳馨出于户外，野人不以为贵，宋景文亦阙而不载。予二十年守成都，公庭、僧圃靡不有也。”《广群芳谱》也说：“有黄花、紫花、白花、粉红花、二色花、梅子花、串子花，皆有香……”李时珍《本草纲目》也提到了瑞香∶“南方州郡山中有之。枝干婆娑，柔条浓叶，四时青茂。冬春之交，开花成簇，长三四分，如丁香状，有黄、白、紫三色。”这些文献中说的黄色花，指的就是结香。古代写瑞香的诗倒不少，其中有的可能写的就是结香。

苏东坡写了好多首瑞香的诗，其中的《西江月·真觉赏瑞香》，可视为写瑞香的佼佼者。词曰：

公子眼花乱发，

老夫鼻观先通。

领巾飘下瑞香风，

惊起谪仙春梦。

后土祠中玉蕊，

蓬莱殿后鞓红。

此花清绝更纤秾，

把酒何人心动。

诗题中的“真觉”指杭州的真觉禅院，当时苏东坡在杭州太守任上。第一句中的“公子”指的是曹辅，字子方，是东坡的晚辈，他父亲曾经跟随东坡学习文章。曹辅从福建到杭州，作为东道主的苏轼极为热情，陪他游览西湖名胜，多有诗歌唱和，这首词，就是他们到真觉院赏瑞香时所写。

他们夜宿真觉院，那位曹公子大概是困了，已经是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昏昏欲睡。而作者则“鼻观先通”，这时候的苏东坡可能是感冒了，鼻塞不通多日，可这时却突然通了。人们一定会问，是什么原因让他鼻塞通了呢？这样就倒逼出下一句：“领巾飘下瑞香风”，哦，原来是瑞香的香气使然。“领巾飘下”四字，让我们想到了杨贵妃。一个夏天，唐玄宗和一位亲王在树下下棋，乐师贺怀智在弹琴，杨贵妃在旁观看。一阵风来，吹落杨贵妃的头巾，落在贺怀智的头上，贺没有马上归还，收藏了起来。后来发生了安史之乱，杨贵妃被赐死于马嵬坡，唐玄宗逃往四川。8年后，安史之乱平定，唐玄宗返回长安。贺送上了珍藏8年的头巾，其香仍在。作者用杨贵妃的头巾，类比瑞香之香，至此我们可以充分发挥想象，瑞香香到了什么程度。说到瑞香之香，作者仍未打住，还在继续渲染：“惊起谪仙春梦。”“谪仙”指的是曹公子，他本已进入梦乡，可因一阵香气吹来，竟然让他在沉睡中突然惊醒，足见其香的浓烈程度。你看他“鼻观先通”、“领巾飘下”、“惊起谪仙”一路写来，一步步把瑞香之香推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可作者仍意犹未尽，转到下片，又拈出了后土祠中的“玉蕊”，蓬莱殿后的“鞓红”进行比较。关于“玉蕊”，《广群芳谱》说的比较具体：“花类梅而萼瓣缩小，心微黄，类小净瓶，暮春初夏盛开，叶独后凋，其花白玉色，其香殊异，高丈余。”但玉蕊到底是什么花，到现在也意见不统一。说到扬州后土祠，大家都知道，里面有一株隋炀帝所观的琼花，难道说玉蕊就是琼花吗？我不敢肯定。因玉蕊“其香殊异”，所以拿来跟瑞香比较。作者觉得这还不够，又搬出牡丹中的名贵品种“鞓红”。它能种植在皇宫蓬莱殿前，其名贵程度不言而喻。可跟瑞香比起来，还是不如瑞香的“清绝更纤秾”。最后一句由花写到人，对于这样的名花，把酒于花下，有谁能不为之心动？苏东坡拿杭州的瑞香，与皇宫中的“鞓红”、“玉蕊”作比，是不是有种孤傲之气在里面？当我嗅到结香浓烈的香气时，又读到苏东坡的这首词，真的是心有同感。

瑞香花最早是被庐山上的一个和尚发现的，此事载于五代宋初陶穀的《清异录·花事门》：“庐山瑞香花，始缘一比丘昼寝磐石上，梦中闻花香酷烈不可名，既觉，寻香求之，因名睡香。四方奇之，谓乃花中祥瑞，遂以瑞香名。”这位和尚大白天在石头上睡觉，被一阵香气惊醒，循香找去，竟然在只有梅花盛开的冬天里，看到了另一种与梅同时盛开，并同样有浓烈香气的花，让他喜出望外。因是他在睡梦中发现的，所以取名为“睡花”，后人觉得“睡”字不雅，便改名为“瑞”。此事应该发生在五代时期，到了宋代，才被传播开来，宋王十朋《瑞香花》诗中有曰：“真是花中瑞，本朝名始闻。”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看眼前的结香花。你看那花还没展开的时候，像个小帽子，又像是熟睡的状态，人们又赋予它解梦的功能。如果你晚上做了美梦，早晨起来在花上打个结，就会美梦成真。如果你做了恶梦，早晨起来在花上打个结，就会解除恶运，前途一帆风顺。如果你想梦见某个人，睡前在结香树前许个愿，摘下一朵结香花放在枕头下，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你的梦中。因此有些地方，就管结香叫“解梦花”，又有“梦冬花”、“梦花”、“梦树”等名称。

你如果再仔细观察，又会发现结香花的一个奇特之处，其枝条是以“三”来分叉的。你在田里插上一株小苗，它出生时分成三叉，然后每一叉再分成三叉，就这样一直分下去，到了上面，就变成了浓密的一团树冠。好像与老子“三生万物”的说法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所以它又有了一个另外的名字——三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