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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 1977

 lwdalian 2024-03-22 发布于辽宁
作者简介:毕亚平,女,中共党员。我校1977级财政金融系校友,南开大学金融硕士,高级经济师。曾先后在工商银行、证券公司、公募基金公司任职,现已退休。东北财经大学上海校友会第一届会长,现任名誉会长。

我的高考 1977
距1977年恢复高考已经过去整整40年了。40年前的此时,我正在遥远北方的一所公社中学的考场里答卷;40年后的此刻,我在位于上海浦东的家中捡拾那些与高考相关的记忆碎片...... 这是当年的准考证,我的名字被写错了,改过了还是错的,可就凭着这张错误的准考证我居然顺利完成了考试,这放在现在可能是不可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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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977年恢复高考给国家和民族命运带来的改变及其重大意义,几十年来有太多的文章和影视作品纪述,作为一个普通亲历者,我只想写下那些与个人相关的往事。也许,这些会让人们从另一个侧面了解那场考试和那个年代......  

参加1977年高考时,我是辽宁省丹东市凤城县大堡公社保林大队的插队知青。恢复高考两年前的夏天,我们乘着这辆车身贴着'一生交给党安排'大幅标语的卡车,被城镇人民敲锣打鼓夹道欢送到了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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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天地磨练了我们的意志,我们在'滚一身泥巴,磨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的同时,也把在学校学到的、本来就不多的书本知识忘的差不多了。这让我在面对高考时心有胆怯,填报志愿时曾一度想直接报个中专了事。是睿智的父亲点醒了我。他对我说:'你们这代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你觉得自己知识掌握的少,许多人可能还不如你,要知己知彼,况且大学录不上也不影响中专的录取'。父亲一向谨言慎行,从不言过其实,更绝少夸奖我们。他的话给了我信心和勇气。实践证明父亲是对的,否则,我也许会与大学失之交臂。这些是后话。 

我们青年点是凤城县教育系统的直属点儿,同学们的父亲或母亲不是教师就是与教育教学相关的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受父母职业的影响,1977年8、9月份,点里敏感的同学已经嗅到了高考可能恢复的气息。有志向、有毅力的胡丽华同学(1977年高考考进东北工学院,现在的东北大学)每天清晨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温习功课。大家皆认可佩服并拟学之,但终因无准确消息心中茫然多数人只有心动而没有行动。10月的一天,大队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恢复高考的确切消息,同时发布的还有国家出于早出人才的考虑,不待来年夏天而于当年12月即恢复中断了11年的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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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后,同学们纷纷请假离开农村返城复习。我当时担任大队团总支负责人、通讯报道员还有广播员、出纳员等,有个工作交接问题;同时,还因当时思想要求进步,积极争取入党,被大队列为发展对象且刚刚做完外调和政审。这也让我有些迟疑。身为无党派人士的父亲得知后,捎信跟我说:'你在政治上有追求,想入党我不反对,但党到哪里都可以入,高考的时机错过了将贻误终身'。我听进了父亲的劝导,在多数同学返城复习两周后,也踏上了回城的火车。此时,据高考已不足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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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当年有三个考生,我和三姐还有嫂子。我报考文科,她们二人报考理科。嫂子不和我们同住。在家里我和三姐一同复习备考。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姐俩没日没夜,晨昏颠倒的看书、复习。期间,偶尔去参加父亲单位-----凤城师范学校为教工子女举办的高考补习班。那时的补习班是不收费的,老师义务讲,同学免费听。可我们时间有限,不能全部用来听课。我们去那里重点是补习数学,这个后来在高考中得分最低的科目,花费了我们最多的复习时间和精力。其他科目因书和资料都能看懂,只是听听重点和注意事项就回家自己看书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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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短暂的备考期间,我那文史哲知识造诣颇深的父亲亲自上阵,辅导我们古文和历史。他那带着浓厚家乡口音的'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我们姐妹至今还常常想起。还有我那文革前读到初三、1977年高考回家待产的高材生大姐,帮我检查和辅导数学习题。母亲则一边上班一边安排我们的生活。那时真有全家上阵的感觉。  
复习期间还有一件事情让我记忆深刻:平时一向并不很支持我们多看电影、参加娱乐活动的父亲一反常态,两次主动给我和三姐买票要我们去看电影,出去透透气换换环境。还对我们说:'学习要有张有弛,像你们现在这样没日没夜,黑白颠倒的学习,效果并(他发丙音)不好'。备考期间看的两部影片,一部是前南斯拉夫战争片《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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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是描述修建黄河引水工程的国产老片《黄河飞渡》。这部影片拍得虽很一般,但在特殊时期以特殊心情看的,印象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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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申请和志愿填写工作开始后,我们又从城里返回了公社。报名的热闹场面与下图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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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一个考生只能填报四个志愿,不分重点与非重点,也不分大学与中专。在父亲的建议下,我填报了两个本科两个中专共四所学校,两个专业。分别是:辽宁财经学院(现在的东北财经大学,下同)金融专业;辽宁大学中文专业;辽宁财经学校金融专业;丹东师范学校(又称五龙背师范)中文专业。按照本意我是更愿意将辽大中文放在前面的,那时对金融为何物几乎全然不知。读过商科的父亲主张我报财经在前,我又一次听了他老人家的话。报好了名,我们于当天折返回城继续复习。  

      紧张复习中的一天,和我同一个青年点的堂兄来家中与三姐切磋考题。在他印象中的1972届、1974届中学毕业生要比1975、1976届的功底扎实(我是1975届的)。见到在家复习的我他说:'你有把握考上吗?如果没有,不如趁现在大队对你印象很好早点回去表现、入党,免得两耽误'。当时的情况,谁敢说有把握考上呢,但已经做出抉择,自然义无反顾。我没有听他的,但他的话也反映了那个年代的青年人对入党和政治生命的重视。  
      考试日期临近,我和同学再次返回公社。临行前,父亲谆谆嘱咐:'考卷下发后不要急于答题,先总览一下再动笔;遇到不会做的题目,不要卡在那里,可以先行放下去做会做的;答完卷子要回头检查,看有无遗漏或需要更改的地方;见别人奋笔疾书不要急,一直在写的未必答的都对;其他人提前交卷了也不要慌,按照自己的节奏把握好......' 这些在今天看来尽人皆知的浅显道理,在没有任何高考指南的当年,对我的帮助无异是巨大的。  
       11月30日午后,全公社考生黑压压的集中到了中学操场。我们在那里聆听着考试的注意事项,寻找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当天得知,大堡公社共有约760名考生,理科约640名,文科120人,文科共分4个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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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楚这些情况后,我带着同学吴梅、刘立志、张微娜来到距考场不足一公里的大姐家。大姐是1968年插队到大堡公社黎明大队的知青,1974年抽工后又被分回了大堡中学当老师,并在公社安了家。我们高考时她已回城待产,姐夫临时挤进了公社的单身宿舍,把他们简陋寒冷的小屋倒给了我们,免去了我们高考期间每天在公社与大队之间往返近10公里路途的奔波。  

      12月1日,在北方最寒冷的时节我们走进了几乎没有取暖设施的考场。考生们个个全副武装,我的脚上穿着姐姐的军用大头鞋,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等真正答起题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怎么冷了。我的座位在教室右侧的最后一排,监考老师在例行巡视完考场后,总是站在我的身旁看我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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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一科,同学们就这样在操场上、在瑟瑟寒风中对着答案,或忧或喜,患得患失,但很快大家就会收住情绪尽快翻篇儿,因为还要赶紧去准备下一科目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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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社考场里的考生除了知青就是还乡青年。那时大家的经济条件都不行,绝大多数人没有手表。我们考场有心的监考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给我们画了个时钟,每隔15分钟更改一下指针的位置。高考那两天,我们就是看着黑板上那个没有滴答声的人工时钟把握着答题节奏,这一幕也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可惜的是,我没有记住那两位监考老师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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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考试和答卷,印象较深的是语文的作文,两个选题'在沸腾的日子里'和'谈青年时代'。我毫没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讲论点,说论据,再论证;从老一代革命家青年时代立志报国,到青年雷锋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再联系实际谈当代青年应当怎样等等,调动了当语文科代表和宣传报道员的积累,一气呵成,自觉还不错。还记得考完语文大家对答案,有同学问:谁知道毛主席诗词《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的中心思想是什么?我说简单地说就是将革命进行到底,这一回答引来的敬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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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考试根据当时的气候我押准了'领袖在推动历史前进中的作用(题目大意)'的考题。考前的晚上,我提醒同住的同学好好看看这道题。第二天果然考了。事后,考上沈阳机电学院的吴梅几次提起这件事,并为答对了这道题而感谢我。 

走麦城的是史地考卷上有一道'画出辽宁省的铁路线及沿线主要城市'的地理题。铁路线画对了,其他城市也都标对了,就是把抚顺从沈阳以北搬到了沈阳以南放在了鞍山附近。那时真的是哪里都没去过,上大学前我最远只到过丹东市内。说这话有点找借口的感觉,谁也没规定掌握地理知识要满世界的跑。下面这张数学卷答的不太好,没啥可圈可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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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考试结束,我们当天返回城里向家长汇报。次日,一起参加高考的几位要好女生一同去县里的'东风照相馆'拍下了这张高考纪念照《难忘的时刻》。这是我们参加高考时的真实面目。我身上穿的花衣服叫'棉袄罩',是为了和同学拍照与在城里工作的三姐借的。那时我们在农村穿的净是后排女生那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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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号,大姐聪明美丽的女儿顺利出生。高考期间在姐姐家住过的几位讲情讲义的同学凑钱给孩子买了个小绒毯,以感谢大姐一家在高考期间提供住处的情义。  
       略作休整,我们很快又返回农村该干啥干啥去了。1978年1月中旬,我们接到了体检的通知。体检比例很高,大概有2:1甚至更高,青年点许多同学都愉快地回来了。体检是在母校东方红小学做的,在农村锻炼了两年多的我们,身体倍儿棒,没有谁是因为健康原因影响到录取的。  
       1978年的春节,祥和宁静,我们没有像前一个春节那样,在农村与贫下中农一起过'革命化'的春节,而是回到城里与父母及兄弟姐妹团聚。大年初二午后,同学吴梅一路从教育局跑来我家,气喘吁吁在后院(那时的县城住的都是平房)高喊我的名字,声音都有些炸裂。我应答后她喊道:'你被大学录~取~啦~'!我飞出去抱住她寻问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在招生办亲眼看到全县的录取名单,还说招生办的人正在往大红纸上抄那个名单,一会儿就张贴到电影院的外墙上。我希望但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拽上她就向电影院飞奔而去。当真切地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地现在红榜上的时候,那心情真叫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晚,我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下图是当年贴红榜的电影院老楼,现在早已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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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我被第一志愿----辽宁财经学院录取。与通知书一同寄来了还有学校油印的'新生入学注意事项',这些珍贵的东西和我对高考的一些细节记忆一样被我珍藏了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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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交待一笔的是这次考试我家参考的三名考生全部被录取,在县城传为佳话。除了上面说到我被辽宁财经学院录取外,嫂子被沈阳师范学院录取;三姐于4月接到了可择校走读的录取通知。但因居住县城的我家在沈阳、大连等城市没有可借住的地方(当时也不知走读生不久就可以住读),加上其他原因,三姐最终放弃了升学机会,成为憾事。不过多年后,她培养出了一个学霸女儿,算是给了她些许补偿。这是题外话了。  

返回公社办理手续时,我们又看到了写着我们名字的大红榜张贴在公社门前。这一年全公社约760名考生,被大学本科录取的共有10人;报考文科的120名考生只有我一个。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红榜上的一个青年在多年后成了我的终身伴侣。这可能也是高考带来的诸多命运改变之一。榜上还有我们同一个青年点的胡丽华、吴梅、敖浪莽三位同学。  
       资料显示:1977年全国共有11届570万考生走进考场,最终录取人数27万人,录取比例4.74%;辽宁省报考人数47.8万人,录取10844人,录取比例2.27%。我们是全国幸运的27万人中的一员,在春寒料峭的1978年3月走进了大学校园。入学不久我们迎来了满园春色。

       同校财政77班校友王继成同学激情创作了歌曲《大学的春天》,成为我们财政金融系77级同学首次参加学校汇演的合唱曲目:  

   大学的春天   

大学的春天, 

大学的春天, 

来到了,来到了, 

大学的春天来~到~了~! 

当春风吹融最后一滴冰雪, 

校园里鲜花竞相开放; 

当大地迎来第一场春雨, 

校园里柳絮飞扬。 

欢乐的风啊,多温暖, 

轻轻地掠过我们身旁; 

优美的歌啊,多动听, 

自由地随风飘荡。 

向着光明的未来, 

向着美好的明天, 

我们是今天的桃李, 

明天祖国的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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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财经大学金融77班 毕亚平 于高考恢复40周年之际 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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