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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孙玉芝:二嫂

 中州作家文刊 2024-03-26 发布于河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1112】



二嫂  


河南邓州      孙玉芝


二嫂,是我娘家邻居家二哥的媳妇,记得娶她时,我追着看。她长得高高大大,穿一件浅蓝布上衣,深蓝偏黑色的裤子,手工制做的白底黑面鞋,白白胖胖,长着一双清澈,闪亮,有神,稍微细而长的眼睛。特别爱笑,特别惹人喜爱。村里人都夸二哥娶了个漂亮的媳妇。二哥听别人夸二嫂总是笑的合不拢嘴。

没娶二嫂之前我经常去她家,那个年代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兄弟姐妹多,来了个客人没地方睡,母亲让我去给二嫂她婆婆做伴。她婆婆我叫大婶,大婶是一个苦命的人,六个儿女,大叔从没见过面。三个女儿早早出嫁,三个儿子老大我不记得,二哥,三哥都在外地工作,那时候大婶孤狐単单一个人生活。

大婶是个爱干净的人,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床铺整整齐齐。每次去大婶家,我总是哭哭啼啼不愿去。大婶家门外左墙上成年累月挂个鲜红鲜红的牌子,上面用金黄金黄的颜色写着:“烈属光荣”,我总是对着那个耀眼的红牌子感到莫名其妙,咋大婶家挂个红牌子呢?开始并不认识那四个字,慢慢大一点才认识那四个字,但不怎么明白,那个年代谁会对一个小孩子解释呢?大婶拿玉米花哄我说:“别哭了,你来陪大婶,大婶可高兴了,大婶给你讲故事好吗?”

我是个故事迷,一听说讲故事,马上不哭了。有一天晚上,大婶给我讲朝鲜战争一位战士英勇牺牲的故事。边讲边哭,哭的可伤心了,可悲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等我醒了,还听到大婶轻轻的叹气声和“嘤嘤嘤”的哭泣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抗美援朝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大儿子。长大后我才知道才明白,大婶她竟然是一位烈士的母亲呀!

自从娶了二嫂,大婶不孤单了,我也很少去和大婶做伴。但不知为什么?是想吃玉米花,还是想听故事,还是想看看那个耀眼的红牌子,还是在幼小的心灵里对这位烈士的母亲有那么一点点朦朦胧胧的敬意之心,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小孩子家,玩着玩着就往她家跑。再不就是爬到土院墙上偷偷往里看,看一看那个墙上鲜红鲜红耀眼的牌子。有两次看到漂亮的二嫂,二嫂冲我甜甜的笑了笑,我像贼似的吓得拔腿就跑。

二嫂人不但长得漂亮,又勤快又能干。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还经常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回家后洗衣做饭,喜得不再孤单的大婶逢人就说,她娶了一个又漂亮又勤快的儿媳妇。

一年后,二嫂生了个儿子,儿子又白又胖,虎头虎脑,人见人爱,邻居们都说二嫂命好,生了个儿子可漂亮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甜甜蜜蜜的过日子。不再孤单的大婶,整天抱着孙子走东家串西家,显摆她那漂亮的孙子。孙子给她带走了忧愁,带走了孤单,带来了快乐,带来了幸福。她不再提她那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大儿子,脸上的笑意如秋天的菊花。

二哥八岁失去了父亲,小学没毕业就逃荒到外地当建筑工人。勤学苦练学了一手建筑的好技术。娶了二嫂后,辞掉工作回家务农,虽然回家务农,但他有一手盖房子的好手艺,经常外出帮别人盖房子,不但本村帮忙,外村也出工帮忙。那个年代帮忙就是帮忙,从来没有工钱,管饭吸盒烟,喝杯酒仅此而已。

二哥不在家,二嫂的担子更重了,不但要出工挣工分养家糊口,还要照顾一老一小。我记得有一次,二嫂到我家找母亲,神情担忧的说:“大婶,我婆婆病了,什么也不吃,我做的饭端给她,连看都不看,我担心她儿子都不在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交代。”

母亲看着二嫂着急上火,嘴唇上的泡泡说:“他二嫂你别急,你婆婆一个人过的有点孤独,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可能又想起他的大儿子了,过两天她就好了。”

二嫂听了母亲的话,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吧!大婶,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婆婆不吃饭,我也着急,我想让你教教我咋烙千层饼,我烙几次都不起层。怕油放的少,使劲放,结果满面案油都往外流,还是不起层。”二嫂看了看母亲,嘴角上扬,露出两排白白的贝齿,笑容洋溢着甜美的脸颊说:“大婶,你到我家教教我烙千层饼好吗?学会了做给婆婆吃,她一定很开心。”

母亲望着二嫂那满脸的笑容和一颗真诚的孝子之心,与隐藏在心底微微显露的疲惫,母亲立即放下家务,与二嫂去到她家,母亲手把手教二嫂,二嫂认认真真的学。在母亲精心指导下,二嫂学会了烙千层饼。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婆婆做可口的饭菜。几天过去了,婆婆的心病及身病都好了,她逢人就说:“唉,要不是儿媳妇细心照顾,我这把老骨头都不行了,该去找大儿子了。”

二哥和二嫂有四个儿女,加上大婶一家七口。那个年代都是靠挣工分生活,在二哥二嫂的勤奋努力下,他们是生产队的“余粮户”,生活算是富裕。

他们邻居家有个老人是个“五保户”,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为老人挑水。二哥有病,卧床不起,二嫂和已经长大点的大儿子杰子接替二哥的担子给老人挑水。直到老人去世。

1984年,二嫂的婆婆病魔缠身,在二嫂一家人的精心照顾下,医治无效,这位朝鲜战争牺牲的烈士母亲与世长辞。

80年代二哥积劳成病,查出脖子上有淋巴瘤,并且越长越大,在乡镇卫生院动手术切除,不到半年又复发,并转移成淋巴癌。那时候他的大儿子杰子还没成年,小小年纪陪着父亲,从乡镇医院到邓州市医院,又到南阳医院,郑州医院,周转多个大大小小的医院。终究,二哥的病医治无效,那个时候二嫂一个人在家拉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1986年冬,二哥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又欠下外债,撇下四个年幼的儿女和二嫂撒手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接二连三沉重的打击下二嫂瘦多了,大儿子杰子还没成年,已经经受了人生的坎坷与磨难。最小的上小学,孤儿寡母,这日子可不好过呀!

沉重的悲怆让人无法接受,又无可奈何。有一天刮着西北风,我回娘家走到东岗坡,遇见了二嫂。她扛着锄头到地里锄麦子,那个爱说爱笑的二嫂像换了个人似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三姑娘,你回来了,咋你也瘦干了?”

那声音说不出的疲惫沙哑,虽然表面带着平静,可是悲伤像油画的墨汁浓缩在她的眼底,抹不去,化不开,仿佛历尽沧桑。

我们在寒风中寒暄了几句,我不敢提二哥的事,怕拖出更大悲哀,怕伤及她那颗受伤的灵魂,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二嫂。

二嫂是位坚强的女汉子,无论遇到再艰难的事,她都硬扛过去。我最敬佩的是二嫂那颗善良的心和助人为乐的品德,在她最艰难的岁月里,她和年幼的大儿子,还不忘给邻居“五保户”挑水。婆婆虽然是一家人,有养老送终的义务,但她是一位烈士的母亲。二嫂她善良,像待对亲生母亲去照顾她,为她养老送终。几个儿女也非常争气,大儿子虽然没上大学,但他天生聪明,勤奋,头脑灵活。他不断努力,勤奋,自学成才。从学校教师,到镇法院,他工作出色,又被调到邓州市人民法院。现已是郑州市某报社新闻记者站站长。二儿子,女儿先后考上了不同大学,小儿子开了一家餐馆。

二嫂是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识字不多,但她有一颗善良,仁厚,包容的心,直率能干,助人为乐的品德。这个家在她的经营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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