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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散郎秘阁修撰江南西路转运副使苏公墓志 □韩元吉 古伯良 点校 苏文忠公以文章冠天下，士大夫称曰“东坡先生”而不姓也。中兴渡江始，诸孙有显者。其二曾孙，隔在许昌，相继来归，才望表表，著见天子，识而用之。一曰峤，字季真，历谏省给事，黄扉待制，显谟阁。次则公也，讳岘，字叔子。兄弟一时驰名。 其任海陵县丞日，故参知政事钱端礼以吏部侍郎宣谕淮东，荐之曰：“苏轼为宋儒宗，爵不配德。而岘才识操履，绰有典型，愿加甄录，庶可敦风俗、激士气。”赐对垂拱殿，言合上意，命之曰：“尔四世祖，集《太常因革礼》者也。其主簿太常寺，在职逾年。尝论考课法，乞赴选之官具前任五事，简平允之士以为廷尉平第知县之阙为数等。”以选能者将迁大理正（或当作“丞”），以女弟之祈便亲养，朝廷以为太府寺丞而待其次。既而外舅曾丞相怀长民部，引嫌，易将作监丞。因论对，则曰：“治道贵持久也。常人之情，恨不成于顷刻，陛下勿以小利而忽大计，急近效而妨远图也。”语益切至，人以为难。 注： 曾怀（1106—1174年）：字钦道，泉州晋江（今福建省晋江市）人。北宋大臣、宰相曾公亮的曾孙。 知邠州，数月，丁内艰。掌舶货于闽，赵丞相雄为枢密，又荐之。上曰：“朕记其面也。”召见，曰：“卿可谓清苦有立矣。”除吏部郎，卿于太府，由福建转运使移江西。上复念之，曰：“东坡之孙，惟岘有家法在，宜与职名。”执政未及拟诏，充秘阁修撰，然后知公之简于圣衷盖久也。而公旧苦肺疾，以哭兄逾戚，连岁屡作。淳熙之十年（1183）也，六十有六矣，疾旬余，却医药不肯视，曰：“东坡之年止此，吾何德似之？”屏荤茹冠栉而逝，十二月七日也。 注： 冠栉（zhì）：梳发戴帽。 将葬，诸子以铭为请。予与公既故且亲，同里闾共庚甲也，其何可不铭？ 公为人清澹寡欲，气正而言直。在官以廉，居家以俭。接朋友以信义，恬不务进取。故自奉常辞正而易丞、由寺而移监，未尝一以介意。方曾丞相当国，每以正论助之，人不谓其子壻（同“婿”）也，竟以嫌引去。其提举福建市舶，前官有以岁市乳香增数授贴职者，公至，增至三十八万斤，不肯自言。还朝主吏部右选，武臣类不知书，所理多不伸，公悉意直之，或俾召保任而行，吏莫敢肆。在太府，同详定敇令，遇迁官辄蹙颦不怡，累日曰：“用既逾分矣，禄不及亲，何益也？。” 注： 贴职：兼职。 蹙颦（pín cù）：皱着眉头，形容忧愁苦闷。 盖公实文忠公季子、斜川公讳过之孙，讳籥之子，季真（苏峤）为母兄。其还自北方，而文忠仲嗣（指苏迨）无后，以诸父之命后之。从祖、侍郎公（苏）迟郊恩任公。祖讳迨，朝散郎，尚书驾部员外郎。妣安人欧阳氏。考讳篑，将仕郎，累赠朝奉大夫。妣太恭人范氏。始文忠爱阳羡山水，买田欲居，仅数百亩，屋数楹也。而家于许昌，至离乱，驾部即世，欧阳夫人始居阳羡。大夫早世，妣复守志。公奉二夫人尽礼无违，欧阳夫人既终，公以孙服丧，益治其生事。而范夫人一女，甚爱，纳壻与公同居三十年，舍以正寝，而已造室于西偏，虽百钱斗粟，非夫人之命不擅取予也，闺门雍睦，人所叹羡。 初为盐城县盐场，罢旧例之不可仍者，自以家赀买小舟部餫场，吏始知有上下之分，课以充羡。及丞海陵，都督府下淮南帅司市马，檄公定价，公厘为三等。帅谓可损，公曰：“马求诸民扰矣，况重损其直乎？”公去县境，盐户率钱为赆，公悉拒谢之。时郡方以事阁公俸，闻是，愧而还公。舶使之不谨，多以私市珍货为利，公则自食物外，一不以市。今丞相梁公（梁克家）里第与司为邻，尝和公诗，戏曰：“只恐归无荔子图。”言公虽荔枝不肯图画以归也。 注： 餫（yùn）：即“𫗥”，运粮赠送。 赆（jìn）：临别时赠送给远行人的路费、礼物。 阁：同“搁”，停止。 不谨：指行为放荡。旧时考核官吏的条款之一，谓所作之事不合为官体统。 公学有家法，喜赋诗，自童稚出语已警拔。晩淳淡不事雕饰，有《绮语编》，仅三卷。曰：“此吾以适意也。”时梦与羽客唱咏，飘然有出尘之想。 注： 警拔：警策拔俗。多形容诗文创作。 其论事于朝，则重县令之选。且言：“人材所以济治功，求之则是用之，或非与循吏能吏之辨析。”蠲两淮旱荒三年之税。又言：“将军子弟耻武技而尚文墨，缓急无可用，乞今统制官于部曲各举所长。”上甚嘉纳，曰：“文武一道，东坡诗固有云也。”请罢州县市令司，遂行于天下；文武提点刑狱不兼置，后亦行之。上尝问：“邵州濒溪洞当用武臣与否？”公言：“文武惟所择，然州县之与溪洞接者，法尝禁僧道技术游士往来，食盐官亦置场贸昜，今稍弛矣，愿严之。”其将赴舶司，上询以舶商事，则曰：“不敢以道路之言欺陛下也，俟至部讲究以闻。”议者叹公忠实。既还，始奏二事，以蛮货售于一路而勿拘于置司之地，舶务官通于四选而必经任者，皆见纳。大府市药材于杂买务，得不以时，公曰：“药以治病，兹实惠及民者也，请用旧法市于外。”戒监司郡官，不得以私意易置县令。闽之漕计以盐荚，而州县积负，公奏除十余万缗。江右俗号嚚讼，公为条目揭道周，有投牒不应法令，皆拒斥之。其语顽而貌很者，面谕以理，往往愧谢而去，讼亦为省。 注： 四选：宋代铨选官员的制度。元丰前以审官东院﹑审官西院﹑流内铨﹑三班院四个官署分掌铨选，故称四选。元丰改革官制，更名隶属吏部。 杂买务：宋时专为宫廷购买货物的官署。 盐荚：食盐人口的登记册。 积负：积欠。 嚚（yín）讼：奸诈而好争讼。 很：同“狠”。古代指争讼。 平居诲诸子，以履践为先，词章次之。尝曰：“忠孝，本也。不务本而事文，所谓书盝是已。” 娶曾氏，赠恭人，先二十年卒。男六人。枘（ruì），迪功郎，严州桐庐县尉。格，以继季真而夭。石，以继族兄奕世，迪功郎，监行在省仓下界。极，将仕郎。栘（yí）、杞，皆进士，力欲自奋，公有遗泽，相逊而未承也，公之教为可知矣。女一，适施槩（gài）。孙男五，孙女六。 注： 行在省仓：即“太仓”，供应京都粮食，分为上、中、下界。 枘等以明年十二月庚申，葬公宜兴县芙蓉山南平之原。且以曾恭人祔焉（不祔则云曾恭人久祔于姑，兆不再举也）。 为之铭曰： 呜呼东坡，夷夏知名。况其子孙，且有典型。典型伊何，见于三世。季真叔子，实令兄弟。季固显矣，公仅九卿。廉以笃躬，孝以事亲。澹然而和，介然以清。学非嗜书，志在力行。自其少年，亦以诗鸣。阳羡之滨，吾祖有田。进退裕如，若将终焉。其逢允时，其命则天。凡今之贤，岂不富贵。公虽未极，视以弗愧。尚其后昆，克绍其门。墓隧有碑，公亡有孙。            钦定四科全书 《南涧甲乙稿》卷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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