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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纵队撤围大同，开往老根据地易县地区集结。 与部队行动的同时，我带领几个随行人员，火速奔往张家口。 聂司令员拍来电报，叫我到张家口受领紧急任务。 大同、集宁战役的失利，会带来连锁反应。 眼下，敌我双方都在剑拔弩张，新的严重较量迫在眉睫。 我与随行人员分乘两部汽车，一大一小，顺大同往张家口的公路急驰。 车急人更急，我的心情很沉重。 打大同，在整个棋盘上首先失掉了重要一着。 要弥补这一步失着，需要做新的运筹、新的努力，经过新的较量，从而转向主动。 聂司令员正在运筹重大决策。 我到达张家口时，已是深夜了。 张家口，这座要塞古城，依然是平日的样子。 东西太平山耸入高空，古老的城堞隐隐可见，大洋河静静地从南边流过。 与平日不同的是，胶轮大车、毛驴驮子，井然有序地往城外运东西。 这是我党、政、军机关在撤离张家口前，对物资、文件进行转移。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三日，我军自日本侵略军手里解放了张家口，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从侵略者的铁蹄下回到人民的怀抱。  从那时起，它一直是晋察冀边区的首府，是我党我军领导的最大城市。 一年来，我们已经把张家口建设成遐迩闻名的城市，它已经成为晋察冀解放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中心。  张家口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旧址 我看着辚辚作响的大车队伍，心头象压上了一个铅块。 有的群众站在街道两侧，眼里含着凝重的神情，目送往城外运送物资的队伍。 不论运输人员，还是当地群众，全没有半点慌张，但神情上又都不无压抑。 我直奔聂司令员的宿舍。 这是一所小院，卧室是一间简易的平房。 聂司令员刚刚躺下，看样子正准备睡觉。 小小的平房里一片静谧。 砖地上，放着一个帆布躺椅，躺椅旁边是个小方凳。 聂司令员经过紧张的工作后，喜欢半躺在帆布椅上思考问题。 笔砚书籍都放在合适的地方，井然有序。 多么强烈的对照啊！  1946年4月，聂荣臻在办公室 西线失利，机关撤退，大兵压境，他依然安若磐石。 看到老首长稳重老练和沉着的状态，我想起了这些年来我跟随他经历过的许多个战斗场面。 从一九三二年三月他到中央红军一军团工作起，我就一直在他领导与指挥下工作，攻打漳州，反'围剿'，长征二万余里，开赴抗日前线，开辟敌后革命根据地…… 风风雨雨十五年，多少次军情紧急，大兵压境，他总是这样悠然自得，使人感到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我向他敬了个礼，说： '聂司令，我来了。' 他坐起来，身子向后靠着，指指床边，示意叫我坐下。 然后，问了部队自大同撤围的情况，话题很快转到时局和相应的部署问题。 这时张家口面临的敌情是很严重紧急的。 东面，第十一战区孙连仲部第十六、第五十三、第九十四军沿平绥路向怀来进犯；十三军由承德向西蠢动。 西线，第十二战区傅部三十五军两个师、暂编第三军一个师、骑四师、骑一旅、骑四旅及其它地方部队等，集结于集宁、大同一线，伺机东犯。 敌人还出动飞机，不停地对张家口轰炸扫射，配合陆军的行动。 对于张家口是守还是撤，当时有两种意见。 有的同志主张固守张家口，与敌对垒，认为张家口是不能够丢的，也不应该丢的。 持这种意见的同志说，冯玉祥当年就固守过张家口，以证明张家口可以守和应该守。 总之，对于从张家口撤退，有些同志一时扭不过弯子来。 还有一种情绪，以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我们被逼得从苏区撤出来，进行两万五千里长征，现在蒋介石军队比那时更多，又有美国支持，我们怎么打？ 这些同志对前途怀有很重的忧虑。 聂司令员力排众议，对持这些观点的同志做了充分的说服和教育。 聂司令员下定决心，决不背张家口这个包袱。 '不能背这个包袱！' 聂司令员操着带有很重的四川口音的话，强调着他的决心。 '敌人同时几路来，我为什么受你的包围？搞这个被动局面呀！只要离开张家口，把这个包袱丢掉，我就自由得很，我到哪个地方随便地打，进退自如。' 对于悲观失望的情绪，聂司令员以革命家大智大勇的气魄，进行了透彻的分析，拿出了充足的论据，说明我们一定能够打败敌人，战胜敌人。 怎么打？ 就是毛主席所阐明的：今天歼灭你一个营一个团一个旅，明天歼灭你一个营一个团一个旅，一天一天地啃，积小胜为大胜，总能啃下去。 不错，敌人被消灭了，可以补充起来，但战斗力是差的。 而且，我们连续作战，一口一口地吃掉敌人，不给它以喘息的机会，不让它补充、重建和训练部队，它是很难甚至不可能拉起新的部队。 它现在的部队是利用我们在敌后抵抗日军的时机，在大后方、在缅甸训练出来的，那是他几十年中积蓄起来的老本。 这些老本，他输掉一部分少一部分，输得差不多了，势必要退出历史舞台。 撤出张家口，又要利用这一地区的有利地形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就在我们自大同撤围时，聂司令员就发电报请示了中央军委，中央同意了撤离的决心和部署。 这个部署： 一是由军区萧克副司令员、罗瑞卿副政委集中兵力，打击由北平出来的李文兵团。 二是由我率领六个旅，在王平率领的冀晋军区部队配合下，于平汉线保北地区开辟另一战场，分散敌人的兵力，掩护我主力的侧翼，保证主力在完成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后，南下紫荆关，转移到平汉线作战。 三是在张家口以北以西迟滞傅部的行动，掩护晋察冀党政机关撤退。 聂司令员倚着床，声音不高，侃侃而谈，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满怀着革命的乐观情绪。 我离开聂司令员那静静的小院时，早已是就寝的时间了。 我走到街头，只见星斗满天，灯火闪闪，往外运输物资的胶轮车和驴驮子依然是不慌不忙地运动着； 稀稀疏疏的行人，从街道穿过。 聂司令员没有叫部队破坏发电厂，没有叫部队炸毁城市设施，把电厂等设施留给张家口的十万群众，也暂时留给敌人，免得我们再解放这座城市时重修。 收复张家口的这一天，是不会很远的。 我看着繁星似的灯火和井然有序的撤退队伍，由衷的感到，我的内心比起走进聂司令员的小院前舒展了许多，就象高远的天空那样豁然开朗了。 聂司令员以一身系整个战局，肩负着重大使命，对胜利怀着坚定不移的信心。 他的精神感染着我，也感染着广大将士们。 是的，我们要回来的！ 我们将第二次解放这座古城。 这华灯，这街道，这耸入碧空的东西太平山，这哗哗流淌的大洋河，所有这一切都要回到人民的怀抱。 依照撤离张家口的战役部署，聂司令员身临一线，与部队指挥员一起勘察了怀来一带阻击阵地。 在尔后发生的战斗中，这些阵地成了李文兵团难以逾越的天堑。 在马刨泉阵地，敌人的一个美械团基本被歼。 次日天一亮我们即登程，大家合乘一辆日本军用大卡车，为了防尘和伪装，在车厢上加了个席篷。 八九点钟的光景，我们正向南疾进，忽然天空出现了敌机，我急忙叫司机刹住车。 从车后跳下，隐蔽下来。 敌机丢下几颗炸弹，还好，没有伤着人。 敌机的轰炸，益发加重了战前的紧张气氛！ 敌人的飞机飞走以后，我们又继续前进。 这天住在蔚县西合营，次日行抵涞源，第三天到达易县。 这时，部队尚在行军途中，我抓住空隙仔细地勘察即将开辟的保北战场。 这一带地形，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抗日战争初期，我们自平型关经此开往冀西，开辟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时，友军正在徐州抗击日军。 作为策应，我们曾指挥抗日健儿自根据地出发，第一次出击保北，对保定至北平间的铁路沿线之敌，进行大规模的破袭战。 当时，除了我们晋察冀一分区的一团外，还动员了很多群众，其中不少人与我们一起破袭，扒铁轨，炸铁桥，甚至有一路提了几十个日本侵略者的人头报功。 抗战时期的保北破袭战，有力地牵制了日军的兵力，使日本侵略者惊恐万状，调兵遣将来对付我们。 国民党政府对我们那次破袭战，有力地配合徐州友军的行动，还进行了嘉奖。 这次出击保北，与抗战初期不同，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团，而是六个旅了。 我思索着，怎么调动敌人，打它一个歼灭战。 只有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才能有力地支援和减轻张家口方面我军主力所受的压力，守住晋察冀根据地咽喉要地紫荆关。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如果指挥得当，充分地调动敌人，集中兵力瞅准战机，是可以歼灭一部分敌人的有生力量的。 我的这种考虑，是以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作为依据的。 保北，从整个华北来说，有着它的独特的战略地位。 它处于华北敌人防守重心平、津、保三角地区，北连北平，南通石家庄，东指天津，牵动着北平敌人的中枢神经部位，为敌所必守。 我们在这里展开猛烈的攻势，把敌人打痛，定能调动敌人，分散敌人，造成歼灭敌人的战机。 敌人在这一线的守备力量，是伪治安军改编的第一、第二纵队，以及伪河北省保安总队、还乡团等，战斗力不强，兵力分散。 我沿着铁路侧翼，在涞水、高碑店、定兴、漕河一带，逐点地勘察了地形，了解了敌情、敌人的部署和阵地设施，针对敌情、地形、工事特点，酝酿着战役展开计划。 我们看完地形，回到易县，正式做出行动方案： 沿着保定以北整个铁路线，对各要点同时出击，求得战役行动迅雷不及掩耳，全线开花，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给敌人一个震动，争取调动指向张家口方面的敌人南下，争取调动猬集在保定城里的敌人北援，看准机会再突然集中兵力歼灭敌人的一部。 具体部署是，三纵队八旅、独立第四旅、独立第七旅、独立第八旅攻击南迄漕河北到涿县一段，独立第一旅、独立第二旅攻击于家庄到定县一段。 这时，部队经过几天行军，也已到达易县地区集结。 在大同打了一个多月的攻坚战，往返劳师数百里，部队相当疲劳，但军情紧急，不允许我们坐下来休整。 为了争取时间，部队自大同城下撤离后，就边行军边把战斗中所俘的几千俘虏兵补入部队。 我们还抽出一天时间，在易县县城召开全纵队营以上干部会议，总结大同战役的经验教训。 然后，我向到会的同志传达了聂司令员的作战指导思想、战役任务和战役部署。 会后，部队即全线出击，当夜炸毁北河、徐水、漕河、定县、新乐等铁桥，攻克北河、固城、漕河等车站和据点。 一夜之间遍地开花，势如破竹，收到了战役展开的强烈效果。 在突然的打击面前，保定敌人惊慌失措，频频向北平呼救求援。 为了取得进一步的效果，我们指示各部加紧攻势。 三十日夜，独一旅克望都，歼敌百余人； 独七旅攻徐水，翌日上午结束战斗，歼敌八百。  1947年保北战役中，突击部队在炮火掩护下，奋勇登上徐水县城的瞬间 十月二日，冀中第十军分区部队克容城。 十月三日，八旅占定兴，歼敌一千五百，活捉敌第一纵队少将司令康慕飞。 经我广大军民进行的破袭战，使保定南北的二百五十里铁路完全陷于瘫痪。 战役展开后仅五天时间，就攻克县城四座，占领了高碑店至漕河和于家庄至清风店的全部车站，控制大段铁路，歼敌八千三百多人，缴获大量物资。 在这种攻势下，敌人只好从张家口方面抽调作为预备队的第九十四军主力沿平汉线南下。 敌先头两个团进至涿县以南熨斗店、贾家庄地区。 我们命令八旅、独四旅向这两个团发起攻击，激战一夜未能突破，鉴于敌后续部队已经接近，乃撤出战斗。 就在这个时候，得悉南面的保定第三总队率三个团北犯。 敌第三总队属杂牌部队，战斗力一般，过去一直缩在保定城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竟出动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机！ 我当即命令独立第七旅，在北面节节抗击敌第九十四军； 独立第八旅、第三纵队第八旅兼程南下。 我们以两个旅对敌人一个总队三个团，兵力占绝对优势，且敌人是杂牌部队，消灭它是有把握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不要叫它缩回保定。 它向北运动只有几十里，如果不能用突然的动作把它包围起来，它是很容易缩回去的。 我打电话向两个旅的指挥员交待： 以奔袭之势，突然把敌人包围起来，一定要消灭它！ 为了隐蔽行动，要封锁消息。 两个旅接到命令后，立即出发，经过一个下午的急行军，于当日晚迅速将敌分割包围在漕河头地区的几个村庄里，经过短暂准备，即对立足未稳之敌发起进攻。  1947年，保北战役，冒着敌火力前进，指战员们在前沿火力封锁下推运过沟桥 三纵队第八旅首先歼灭了敌人的总队部，使敌人失去了指挥。 经过一夜战斗，独八旅歼灭敌第一团主力。 天明后敌第二团在突围中被独八旅消灭大部，剩余的敌人被第八旅截获。 敌人的第三团是第三总队的主力，比较起来战斗力较强，武器装备也较好，被第八旅二十二团、二十三团包围在一个村庄里。 敌人依靠着几个地主大院顽抗。 天明后，八旅副旅长宋玉琳亲临一线指挥。 宋玉琳同志对部队要求严格，有比较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  他到第一线后，发现在敌人的火力下难以接近，立即调整部署，指挥仅有的两门炮，在近距离上射击，命令两个团借助炮弹的硝烟接近敌人。 敌人不支，弃村溃逃，在村外被预设好的机枪火力杀伤，十点多钟结束战斗。 漕河头战斗，一举消灭敌人第三总队三个团和直属队共四千六百多人，仅用一夜和半天时间，打了个漂亮的歼灭战。 至此，保北战役胜利结束。 这次保北战役，共歼敌一万三千余人。 延安《解放日报》发表文章，把保北漕河头战斗的胜利，与华东我军'七战七捷'（华东人民解放军粟裕、谭震林指挥的十八个团，自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三日至八月二十七日，在苏中的泰兴、如皋、海安、邵伯一带，集中优势兵力，作战七次，共歼敌六个旅又五个交通警察大队，被誉为'七战七捷'）联系在一起，誉为'南北两捷'。 在我们出击保北的过程中，我军主力在张家口东怀来地区消灭敌有生力量后，已按计划撤出张家口，张家口被敌侵占。 平汉线的胜利，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解放了保北许多城镇，在敌人侧后打开了缺口。 这不仅对于主力在张家口东线歼敌作了有力的配合，而且对于尔后的多次出击保北提供了有利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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