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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唐诗游湖州

 j2hb 2024-03-27 发布于浙江

  古代近水之处,多为文化发达之所,而远离水路交通的地方,多属闭塞落后之区。唐代描述湖州的诗歌有近2000首,循着唐诗的足迹,你可以寻访到无数诗情画意的地方。

  大唐大中年间一个暗夜(公元847年前后),诗人薛逢参与一场盛大的宴会,为朋友庆上人返回湖州送行,觥筹交错间少不得诗文酬倡,薛逢撰诗道:上人今去白蘋洲,霅水苕溪我旧游。夜雨暗江渔火出,夕阳沈浦雁花收。闲听别鸟啼红树,醉看归僧棹碧流。若见儒公凭寄语,数茎霜鬓已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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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气的江南湖州,不同于杭州的山多水急:无论钱塘江还是天目山,或流湍或峻极,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也不同于苏州的婉媚娇羞:平波缓流、烟村人家,细腻到逼人的清澈温和。湖州的风景和山水,自有特质的别样风情:霅溪以东,平地一览无余,概无高地,以西则丘陵山地起伏,跌宕绵延,形成翠玉横波。

  当你厌倦了山的亘连遮望眼,还可以东去泛舟,看看婷婷袅袅的小桥流水人家,如画般的新农村景象;也可以走进数千年的历史古迹中穿梭梦境,对话历朝历代吟咏湖州的诗人诗作,品味个中酸甜苦辣各种情感滋味。自汉代开始,苕溪、霅溪形成两条显著的文化带,横贯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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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霅溪已经被改名为东苕溪,流水潺潺依旧,西侧原来的苕溪名之谓西苕溪,秀丽风貌依稀。自东苕溪泛舟出湖州城南行,至十公里处,苕溪之左岸衡山,右岸道场山。衡山故事,文献所载是湖州历史最早明确纪年之始。公元前570年,即周灵王二年、鲁襄公三年,楚国派出大将子重统帅精锐部队攻伐吴国,势如破竹,克鸠兹城,前锋抵今湖州衡山。吴国军队处处设伏,绝地反击,逐步占据战争主动权,最后歼灭深入境内的楚军,子重部下邓廖所率兵车300、步卒3000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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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春秋名山,今人甚少寻访。三国杜预注《左传》时明确指出衡山“在吴兴乌程县南”,东晋山谦之著《吴兴记》,则指称:“衡山一名横山,今俗亦呼横山。”至宋代《吴兴统记》叙事指出:西晋初年,衡山之一角崩塌,露出了一座古墓,当时人判断,是则为颛顼冢。

  今日衡山在湖州南郊,钱山漾之南、下菰城之北,东西横亘运河两岸。东衡山在南浔区和孚镇云溪村倪家溪北侧。历代诗人吟咏湖州衡山,颇有佳作,如宋代韦奇诗中写:“楼高望极情思远,前揖衡山后苍弁。”宋代高僧释文珦也写诗:“弁衡山献青”。风流刺史杜牧,甚至在衡山住过一夜,随后写诗描绘道:孤舟路渐赊,时见碧桃花。溪雨滩声急,岩风树势斜。 猕猴悬弱柳,鸂鶒睡横楂。漫向仙林宿,无人识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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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初的湖州,尚属于发达的中原文化的边缘地带,名门高第的流行时尚既难以及时传递,长安、洛阳的帝都盛世繁华也难以企及,湖州似乎孤悬域外,颇似边境莽荒。所以白居易路经湖州,写诗感慨“霅溪殊冷僻”。当然这也是后来“知青二代”孟郊为什么耗尽半世心血闹着要“回城”的原因。

  这种“冷僻”后来终于在凄厉的渔阳鼙鼓声中被勘破,在“安史之乱”的攻伐下,在生死存亡之际,那些贵戚风流子弟、长安锦绣良人、舞文弄墨之徒、怀才不遇志士,终于衣衫褴褛,汇聚于江南。刺史颜真卿开设了一个浩大的工程项目:编纂《韵海镜源》。几乎所有南下湖州的文士都来参与,贡献智慧,都得到了颜真卿的厚待,获得了一份礼遇。今人明确可以考证出有姓名的就有100多人。湖州一时成为文人荟萃之所。一时间,苕溪霅溪两岸,文人雅集、吟诗聚会者繁多,湖州文化从中世纪的转型也由此加快了步伐。

  苕溪、霅溪是古代诗人吟咏湖州的重要主题。南朝陈徐陵《孝义寺碑》中写道:“清霅弥弥,深穷地根。”湖州《续图经》考证说:“自清源门入曰苕溪,其流浊;自定安门入曰霅溪,其流清。”又有一种说法,谓苕溪深、霅溪清。深和清,自然成为诗人引喻意象。

  比如孟郊,就一直耿耿于此。孟郊生在湖州武康,却类似一个“插队知青”二代。他的母亲是河东望族裴氏,父亲也是洛阳名门贵族,在洛阳是颇有些产业和根基的。可惜“安史之乱”叛军占领洛阳,孟郊父母一代背井离乡,南下避乱谋生。孟郊父亲早逝,战争结束,孟氏一家依旧难以返城。孟郊兄弟三人与母亲在德清相依为命。孟郊进士考试都不能及第。那时候科举取士人为的主观因素很重要,文人平时声望高才能被录取。这一年孟郊再次投考落第,心里十分愤恨,写诗道:霅水徒清深,照影不照心。白鹤未轻举,众鸟争浮沉。因兹挂帆去,遂作归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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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郊充满哀怨,甚至迁怒于霅水之清、深。当然,孟郊最后总算是成功的,他中进士的一天,“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种狂放也是后人难以想象的。他没有忘却生养他的湖州。他写诗怀念在湖州的前辈、故友皎然、陆羽:“淼淼霅寺前,白苹多清风。”

  又悼念昔日湖州的一位官员:“君生霅水清,君殁霅水浑。”对于霅水之清与深赋予很多感情。在友人帮助下孟郊终于能够回到洛阳。他欣喜地前往武康接自己的母亲,怀着深深的感情,写下《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令千百年来的游子为之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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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任过湖州刺史的于頔诗中写道:吴山为我高,霅水为我深。万景徒有象,孤云本无心。又写:霅水漾清浔,吴山横碧岑。含珠复蕴玉,价重双南金。

  诗人张藉来到湖州,撰《霅溪西亭望晚》诗云:霅水碧悠悠,西亭柳岸头。夕阳生远岫,斜阳逐回流,此地动归思,逢人方倦游。吴兴耆旧尽,空见白苹洲。

  到宋代,关于苕霅水清,已经成为一种诗词的主题,借喻很多事物。比如吴潜就填词《卜算子·苕霅水能清》,来回答这个问题:苕霅水能清,更有人如水。秋水横边簇远山,相对盈盈里。溪上有鸳鸯,艇子频惊起。何似收归碧玉池,长在阑干底。

  苕溪和霅溪既是湖州的代名词,也是古湖州的两条文化走廊。沿着这两条河,你可以找到颜真卿的足迹,发现陆羽的行踪,寻觅刘禹锡的吟咏流连处,李白的飘逸绝伦,杜甫的千回百折,白居易的唱酬感慨。在这两条河的两岸,唐诗之路有异乎寻常的丰富题材和精神内涵。张志和除了写“西塞山前白鹭飞,”还有过这一首:霅溪湾里钓渔翁,舴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

  张志和的隐士形象像风像雨又像云,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意象在。霅溪湾最后留下了一抹浮家泛宅绝世而去的倾情定格,终于消失在浩淼的字里行间。

  苕溪、霅溪是湖州的母亲河,河的两岸不断演绎着美好的爱情故事,或者悲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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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杜牧在湖州偶遇一位妙龄少女,欲娶为妻,其祖母不允,说女孩年龄还小。杜牧也觉得早了些,便说过几年再来。其祖母便问:如果你失信了怎么办?杜牧说,不出十年,我必来湖州担任郡守。如果十年后还不来,你可以另外择孙婿嫁人。于是杜牧出重金订下这门亲事。十四年后,杜牧来湖州担任刺史。再见到当年那个小女孩时,人家已经牵着两个孩子、怀抱着一个孩子了。杜牧愧悔地写诗道: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唐诗中湖州的故事分外精彩。这一日湖州城内、苕溪岸畔开元寺内,河间刘长卿与诸文友集会其间,觥筹交错中,湖州本土女诗人、道士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阴重(疝气)之疾,于是就吟陶渊明的诗句问:“山气日夕佳?”刘长卿颇显尴尬,在众人哄堂大笑中,略一思考,便顺势吟陶渊明另外一句诗回应:“众鸟欣有托。”。这故事多少有点少儿不宜,但是唐代的日常市井生活就是这样有血有肉。

  这位土生土长在湖州的女诗人李季兰,少年就妖冶多情,性格豪放,敢于追求爱情。在苕溪两岸,她曾与朱放热恋,爱得海誓山盟,卿卿我我,又曾与官二代阎士和产生炙热感情,草地鲜花,高歌临流。她寄给朱放的诗说: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她寄给阎士和的诗说: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李季兰甚至调戏高僧皎然。皎然却不为所动,回敬诗说: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将旧花归。

  大唐奔放的时代风尚中,李季兰爱得轰轰烈烈,也散得凄凄惨惨。在她的诗文中可以仔细体会出那种切肤的爱欲和离情别意。

  比如: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有一次,陆羽去看病中的李季兰,李季兰写诗赠他: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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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羽与李季兰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感情,可以在诗中仔细体会。陆羽在湖州的河流山丛间浪迹多年,完成了《茶经》这部茶学史上划时代的巨著。最后自己去世后,也埋葬在了湖州的绿水青山之间。盛唐的诗人岑参,曾经送朋友到湖州就任官职,写诗:潘郎腰绶新,霅上县花春。山色低官舍,湖光映吏人。不须嫌邑小,莫即耻家贫。更作东征赋,知君有老亲。满篇劝慰的文辞。李频写诗送朋友赴湖州上任,寄予厚望写:棹返霅溪云,仍参旧使君。州传多古迹,县记是新文。水栅横舟闭,湖田立木分。但如诗思苦,为政即超群。

  唐代湖州的顾渚山紫笋茶为贡茶,驰名天下。一旦制作完成,与南国荔枝一样,是快马加鞭驿送皇宫的。郑良士:“霅上茗芽因客煮。”司空图:“宜茶偏赏霅溪泉。”叙述的是湖州的茶令人回味无穷。唐代六言诗甚少,佳者更少。刘长卿的《苕溪酬梁耿别后见寄》诗:清川永路何极,落日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惆怅长沙谪去,江潭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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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湖州旅游,以民宿驰名天下。苕溪两岸农村,几乎村村都有民宿,络绎不绝的沪杭宁苏锡等大都市生活的上班族,周末双休,驱车湖州也仅个把小时。而唐代湖州的农村,在诗人笔下同样令人艳羡。比如中唐诗人鲍溶住在湖州苕村,写道:浮客倦长道,秋深夜如年。久行惜日月,常起鸡鸣前。夕计今日程,息车在苕川。霜中水南寺,金磬泠泠然。苕溪两岸不仅风景优美,当年还隐居了很多高僧。比如皎然:隐身苕上欲如何,不著青袍爱绿萝。柳巷任疏容马入,水篱从破许船过。昂藏独鹤闲心远,寂历秋花野意多。若访禅斋遥可见,竹窗书幌共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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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然在苕溪边筑造草堂,谓“苕溪草堂”,寄迹其间,独享两岸山水风情,隐却无数人间凡尘。岁月流淌,皎然不再,“苕溪草堂”却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一直遗存在苕溪的两岸,代代承传,绵延不绝。高僧齐己有一天午睡醒来,品味新碾之茶招待客人,吟诗道:石屋晚烟生,松窗铁碾声。因留来客试,共说寄僧名。味击诗魔乱,香搜睡思轻。春风霅川上,忆傍绿丛行。

  晚唐诗人陆龟蒙,曾经住在苕霅两岸。从河岸边,可以看到巍峨的卞山。即便病中的陆龟蒙,依旧时时观赏山色美景:去年十二月,身住霅溪上。病里贺丰登,鸡豚聊馈饷。巍峨卞山雪,凝冽不可向。瘦骨倍加寒,徒为厚缯纩。晴来露青霭,千仞缺寻丈。卧恐玉华销,时时推枕望。

  仅以吟咏苕霅两岸的唐代诗歌,就足以勾勒出湖州古代这两条因水路交通而形成的文化带的风情。在唐诗朗诵声中,去湖州走一趟,观赏美景,品味新茶,别是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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