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三人回到顾学琴家天已黑了下来。顾学琴正在门口张望着,见他们进院便说:“快进屋洗手吃饭,学明等着陪你们喝酒呢。” 三个人洗了把手,便被顾学明让到了炕里,早已吃完饭的王敏春又被拽上桌。白酒早烫热了,菜刚端上来,顾学明给几位倒满了酒说道:“四位哥哥,辛苦了,我代表我姐谢谢你们了!这头一杯酒我先干为敬,初次一起喝酒,哥哥们随意。”顾学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除了王敏春三个人也都干了杯中酒。刘闯道:“学明客气了,没有外人,这位黄景毓,当年的老黄,你应该有印象。” “有啊,印象深刻,为人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顾学明冲着老黄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有事就少不了他,敏春大哥就不用说了,那是你们未来的亲家公,都是没啥说的老哥们。”刘闯说完瞥见顾学琴还在厨房忙活,便说“顾学琴,你也没吃饭吧,快上来一起吃!” “哎——我给你们再煎盘笨鸡蛋就过来。” “是,饿着呢,一直在等你们。”顾学明说。 “都不是外人,你还费那事干啥啊。”老黄冲顾学琴说。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诶,还别说,这火炕一烙还真舒服。”刘闯说,“学明,你再往里挪挪,让你姐磨上来。” 顾学琴把煎鸡蛋的盘子放在桌上,便桌边坐下,“谢谢你们哥几个,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都多喝点解解乏,累了一大天,饿了一大天。” 刘闯拿起酒壶倒了一盅酒递给顾学琴说:“你也喝点,这些日子也熬够呛。”刘闯话一落音,顾学琴眼圈又红了,她忍着,没有流下泪来。 “是啊,我姐瘦了一圈。”顾学明接过话茬,“来,几位哥哥,咱们继续。”说着又端起了酒盅。 几盅酒下肚,桌上人也就随和起来,话题也宽泛了。 刘闯说:“我感觉现在办白事儿比从前简单了,有些当地的民俗都不见了。” “闯哥,你指什么?”顾学明问。 “当然,现在的形式都变了。我记得,过去管挖墓坑叫打墓子,像是都在晚上,挑着桅灯挖,冬天就用洋镐刨。丧家还送茶水和点心分给大家吃,还要扔墓坑里一些,叫做饱(宝)墓子。” “闯哥说得对,我也记得,只是现在都是火化,基本都不用棺材,就那么大个小匣子,用不了多大个坑,几锹就挖得了,也就用不着兴师动众的。”说完顾学明又张罗喝酒。 放下酒盅,刘闯说:“过去都是土葬,好歹都得有个棺材,出殡叫抬重。对,学明,给你爷爷出殡时是三十二杠。顺棺材顶上绑着一根房檩子叫做天杠,从头至尾横着再绑上四根杠子,四根横杠子分别伸向棺材两侧,每侧横杠子上又是两根房椽子粗细的短抬杠,抬杠一头一个人,所谓三十二杠就是三十二个人。” “哎呦!闯哥,你比咱这的老庄稼把式都懂啊。” “你问你姐,你爷爷出殡时我是头一杠,启灵就是一路小跑,途中棺材是不能落地的,一口气抬到东大甸子头上,直接安放到挖好的墓坑里。” “闯哥记得真清,爷爷的寿材料子好,抬重的都说沉,压够呛,就你说没觉得沉啊。”顾学琴接过话茬说。 “是这样,所有抬杠上系的是一条活绳,起灵时不能迟疑,抄起杠子就上肩,若是动作慢了,杠上的绳套就短了,绳套短,就要多担重量,挨压就成了必然。”刘闯正讲得头头是道,一位白发老翁推门进来,嘴里还接了一句,“讲得很在理呀!” “大校长!”刘闯、老黄异口同声。 “谢谢!还没忘了我这乡下人。”被叫做大校长的人笑呵呵地说道。 “大校长,上炕里。”刘闯说。 “不了,我吃过饭了,听说有两'知青'送老四回来,我估摸着肯定有刘闯,没想到老黄也来了。我是特意过来和你们叙叙旧。” “难得,难得,那酒就到这吧,把杯中酒干了,学明,你说呢?咱们来日方长。”刘闯提议。 “闯哥,尊敬不如从命,你说了算。” “那好,哥几个,杯下。捡桌子喝茶,慢慢聊。” “好,干杯!”顾学明与几位一起碰了杯。 “几位哥哥,喝什么茶?”顾学明问。 “当然喝红茶了,这是咱辽北的特色啊,下乡时第一次喝红茶都给我喝醉了。”老黄先声夺人,这是他的怀念。 “大校长,气色不减当年。”刘闯说 “老喽!” “日子过得好吗?” “不错,多亏WG后落实政策,儿子去镇上中学接班了,我开劳保工资,这些年吃穿无忧,只是可惜了所学的那些文化,一个'社教’运动便靠边站回乡种地了,差点给弄成阶级敌人。” “是啊,白瞎了你这一脑袋的学问。” “唉!我到不算什么,有多少做大学问的呢。就拿老黄的父亲来说,留学几个国家,通晓三四国语言,那是多大的学问啊!” “嗯,父亲那会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对了,那个大金牙还活着吗?”老黄问。 “死好几年了,他管事那会话说得太多了,中风后就不说了,说不出来了。” “先前说多了呗,知道那么几个滥词,整天地来回折腾,把我当'狗崽子’看,拿我父亲说事。我不说啥,他以为我被他唬住了,其实我是不屌他。有一次我看《西游记》,他说我看黄色小说。我说,队长,我求求你,多听听新闻看看报,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已明令解禁了,去年就再版了,你别以为我包个黄书皮就是黄书。” 老黄的话给大家逗得哄堂大笑,小五差点把还没咽下的茶水喷出来。 “这事我记得,大金牙气得眼睛都直了,被噎得一个字也没曰曰出来。”大校长说。 “他他妈长嘴竟说别人了,就是不说自己干的埋汰事。他把劳动力都安排到地里去干活,自己却溜进寡妇小白鞋家干事,晚上去也被我撞见过,不是闯哥拦着我早给他嚷嚷出去了。诶,还别说,打那以后,他对我变得温和了。” “哈哈哈,这事后来传得沸沸扬扬,弄得'小白鞋’急三火四地嫁人了。”刘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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