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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往事:塔山血战(下)

 哈哈狮的信箱 2024-04-15

1948年10月12日,东北野战军四纵在塔山阻击战中,经过两天的激烈厮杀,击退数倍之敌的疯狂进攻。国军“东进兵团”指挥官侯镜如慌忙召集众将商议大计。

第17兵团参谋长张伯权慷慨激昂道:我们有装备优势,打吧,只要突破共军的正面防御阵地,就能长驱直入解锦州之围。

第54军参谋长杨中藩摇头道:恕在下不敢苟同。正面强攻是不行的,依我看,主力可以绕道白台山以西的山区,迂回到塔山背后,一举突破共军的防守。——第54军在前两天的战斗中充分领教了东野将士的英勇强悍,军长阙汉骞一开始的傲气早已烟消云散,枯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

张伯权反驳道:锦州危在旦夕,我军在火力和人数少完全占优,何苦舍近求远,我看你是被打怕了,有临阵退缩之心。

侯镜如笑而不语,张伯权的提议其实是他暗中授意的。会前,他隐晦地告诉张伯权:塔山和锦州,我们最好不要打进去,打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不打进去的话,还可以维持几天。

张伯权迅速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保存实力,不要傻傻地去送死,最好表面上声势浩大,但其实只是装装样子,并不真打。

张伯权只知道侯镜如反感打内战,却不知道侯镜如心中的无限丘壑。此时,侯镜如望着一群道貌岸然的国军军官,思绪彷佛飘到了二十一年前的南昌城,那时他是贺龙军中的一名团长,也是一名激情澎湃的革命者,万万没想到,如今竟要和昔日的同志们兵戎相见……

命运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南昌起义部队南征途中,侯镜如右臂负伤,只得挥别战友们,辗转于汕头、香港等地治伤,伤愈后奉命潜往上海,追随在周恩来身边,成为一名战斗在隐蔽战线的地下工作者。

转折发生在1931年的春天,周恩来命他远赴河南策反国军郜子举部,临行前,周恩来勉励道:你是军事方面的人才,等你回来,就送你去江西苏区参加红军。

谁知这一去就成了断线的风筝,他和组织失去了联系,惊惶、疑虑、恐惧、愤怒、无助,各种负面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在报纸上发表“寻人启事”以明心迹:“某某胞兄,我找不到你,心急如焚,你若再不来,没有办法,就自去找工作了……我始终是孝敬父母的......”

(直到解放后,侯镜如才从当年在上海的同事陈赓口中得知,由于顾顺章叛变,上海地下组织遭受毁灭性打击,周恩来等人紧急转移,即使还挂念着他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子”,却也是有心无力)

两年后,侯镜如经黄埔同学袁守谦推荐,正式投奔国军。他过去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蒋介石曾经“真心诚意”地告诉庐山受训的军官们:你们有谁以前投过共的,只要主动承认,一概既往不咎。

有几个老实人迟疑地站起来,侯镜如却稳如泰山地坐着,蒋介石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侯镜如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我始终是跟着校长的。——他深知老蒋只是做出宽宏大度的姿态,其实心眼极小,肯定会秋后算账。

蒋介石打消了疑虑,侯镜如在国军也就官运亨通,成为老蒋的心腹嫡系。抗战胜利后,他率军进驻北平,在这里遇见了担任军调处代表的周恩来,两人四目相对,侯镜如如遭电击,愣在原地,呆呆地说不出话,周恩来微笑着上前,主动握手道:军校一别,二十年了!

侯镜如心中一动:他们真正离别的时间是十五年,周恩来这句话是替他打掩护。

1947年底,侯镜如的外甥李介人悄悄塞给他一封密信,上面写着:“周、贺二公关心你,……如果能回来,表示欢迎,过去是可以原谅的”,侯镜如拿着信沉默不语,两滴硕大的泪珠洒落在信纸上,从此,李介人留在他身边,名义上是他的副官,实际上是他和我方的联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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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话说侯镜如被任命为东进兵团的指挥官,内心自然不愿为老蒋出死力打硬仗,所以推出张伯权当“嘴替”,只是在座的军官们大多赞成杨中藩的方案,他也不能赤裸裸地对抗民意,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嘴角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忽见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拍案而起,厉声叫道:你们怕死,我赵子龙师可不怕,我们有这么多人马,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塔山?

侯镜如定睛一看,原来是蒋介石钦点的督战官罗奇,只见他盛气凌人地说:正面强攻,这是总统的指示,你们未经请示便擅自变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众人见他抬出蒋介石的名号,不由得哑口无言,侯镜如称赞道:罗长官真不愧是军人楷模,就由你亲自指挥独立95师进攻塔山,至于其他部队,就劳烦林军长指挥。

罗奇洋洋自得地大笑,踌躇满志道:我建议休战一天,待我明天查看地形,再和共军一决雌雄。

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也和南京总统府参军罗泽闿风尘仆仆地飞到葫芦岛,侯镜如陪着他们视察阵地的时候,卫立煌将他拉到一旁,附耳悄悄道:你这个兵团要解锦州之围,并和廖耀湘汇合,我看不易办到,行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侯镜如一愣,内心狂喜:卫长官也不主张冒险,我只要稳打稳扎,不必拼命狂攻,就算事后有人质疑,也好拿他的话当挡箭牌。

10月12日,国军高挂免战牌,战场上静悄悄的,四纵指战员们内心隐隐感到不安,司令员吴克华忧心忡忡地说:敌人肯定要调整部署,明日必有恶战。

夜幕降临后,侦察班长纪仁祥率一个班的战士扮作修工事的民伕,悄无声息地潜入敌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一名身披呢子大衣的军官摁倒在地,连拖带拽地活捉回来。此人名叫高录臻,官居副团长,早已吓得两腿发软、面色惨白,刚开始审问便竹筒倒豆子般将国军的战斗部署交代得一清二楚,四纵连夜调整防线,做好迎敌的准备。

10月13日,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国军的大炮齐声轰鸣,罗奇与62军军长林伟俦杀气腾腾地站在阵前,声嘶力竭地叫道:攻下塔山,每人赏三个月军饷,完不成任务的,提头来见!

铺天盖地的炮火倾泻了整整两个小时后,国军发一声喊,如饥饿的狼群般冲向我军阵地,号称“赵子龙师”的独立95师最为凶悍,他们采用“波浪式的冲击战法”,每个营为一个梯队,军官身先士卒,“督战队”在身后虎视眈眈,大有决一死战的风范,第一梯队全部战死,第二梯队又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我军也死战不退,双方在阵地前短兵相接,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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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龙师”师长朱致一哭丧着脸向罗奇汇报:老师长,我们的伤亡太大了,几次冲到阵地前,都被凶猛的火力打退!

罗奇两眼几乎喷出火来,暴跳如雷道:再组织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今天一定要拿下塔山!

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独立95师攻击的正面是四纵10师28团的阵地,双方的炮火都在轰击这块狭窄的方寸之地,密集冲锋的国军士兵蝗虫般涌上来,和解放军战士近身肉搏,混战中,一个连的战士奋勇反冲锋,机枪班班长纪守法杀得兴起,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猛然间回头一看,自己居然深入到国军阵地上,而身边只有两名战友。

纪守法心一横,沉声道:干脆咱给他来个黑虎掏心,摸进去干他一票!

两名小战士眼中飘过一缕惊慌之色,小声道:就咱三个人,这样闯进去,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纪守法回望杀声震天的战场中央,国军的炮弹正雨点般落在我方阵地上,定了定神,从容不迫道:依我看,正面反而挨枪炮,敌后反而有机会,既能减轻正面压力,又能减少我方伤亡,何乐而不为?

两名小战士大为振奋,三人顾不得东北的天气已有些透骨的寒意,脱下棉袄,只穿着衬衫——这衬衫是黄色的,和国军军服的颜色一样,利于伪装。他们在壕沟里摸索前进,和一名坐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国军伤兵狭路相逢,那伤兵一脸懵圈,三人从他口中得知附近有个炮兵指挥点,不禁喜笑颜开。

他们绕到敌人背后,突然开火,敌军猝不及防,纷纷倒地,大炮失去目标指示,瞬间变成哑炮。

三人在敌人的工事旁捡到一箱手榴弹,奋力向国军战壕里扔去,国军顿时乱成一团,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一边跑一边胡乱地开枪。不幸的是,一名战士被子弹击中,纪守法果断命令另一名战士护送战友回去,自己则拣了块遮风挡雨的僻静地方,一猫腰,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我军向敌人发起冲锋,纪守法自侧面一跃而起,手中的机枪喷射出愤怒的火舌。黄昏时分,双方休兵罢战后,纪守法安然无恙地返回我军阵地,战后,他“独胆英雄”的美名不胫而走。

又一天的残酷战斗结束了。侯镜如召集军长、师长们开会,众将面面相觑,叫苦不迭道:太难了,我们在华北遇到的共军,哪有这么猛烈的炮火,这么强悍的斗志?这样打下去,本钱都折没了。

罗奇的脸色阴沉得能拧下水来,厉声道:总统刚刚来电,锦州的形势非常危急,请侯长官和诸位同仁秉持不成功则成仁的精神,督促弟兄们拼命向前,我身为督战官,如发现作战不力者,必定上报中央军法从事!

会议的气氛瞬间冷寂下来,不一会儿,将领们开始甩锅海空军,众口一词道:都是飞机助战不利,海军军舰的大炮口径那么大,竟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奇哉怪哉!

侯镜如的东进兵团在塔山寸步难行的时候,东野对锦州的总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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