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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抒怀
苏立 我家客厅挂着一幅书法珍品，那是三十多年前原川报社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李半黎先生亲笔书写并赠送我的《江雪》。每当凝望着那苍润遒劲的字迹，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飞向那江天一色、清冷孤寂的垂钓之地。上个月，我终于坐动车去了一趟湖南永州，踏访了魂牵梦绕的当年柳宗元创作千古名篇《江雪》的山水。
阳春三月，春光融融，我来到零陵古城东南的潇水河边，搭乘一艘机动木船向萍洲岛进发。据资料介绍，这里就是《江雪》的诞生地。站在船头，俯瞰潇水湘水在这里汇成的滔滔湘江，仰望两岸郁郁葱葱的林木和远处的山峦，身旁传来船上年轻人的笑语。由于时代的变迁和季节的差异，此时再也体会不到藏头诗《江雪》里苦闷的沉重，寂静的苍凉和独钓寒江的孤傲了。作为早有“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理想的柳宗元，21岁就进士及第，32岁任礼部员外郎。这样年少得志、轻取高位的庙堂之器，怎么会贬到偏远的永州呢？
为了挽回“安史之乱”后的中唐颓势，严厉打击宦官和藩镇势力，掌管朝政的王叔文极力推行新政，柳宗元是王叔文政治集团的重要成员和积极参与者。“永贞革新”失败后，贬为永州司马的他实质上就是流放的囚徒。这个无具体职务的散官是无官舍的，一家人只能寄住在城东南山上的龙兴寺里。寺庙是木质结构，“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迫”，可想而知生活有多艰难。永州仅半年，母亲去世，四年后又相继失去了女儿和妻子。在举目无亲的永州，他不仅经历了母故女亡的家庭变故，自己也“百病所集，痞结伏积”，诸病缠身，十分虚弱。加上自己是戴罪之身，“行则若带索，处则若关桎梏”，可见精神极度的抑郁苦闷。他的诗是血和泪凝汇而成，非一般吟风弄月可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看似简淡的雪景，实则空旷得让人窒息，蕴含着贬谪孤寂的苦痛。“独钓寒江”，则是理想的执着与坚守。一首《江雪》，我们可以读出柳宗元在永州的苦闷与抗争。
在零陵古城，我沿着柳子街的青石板路来到柳子庙。庙门并不高大，在翠柏簇拥中却显得庄严肃穆。高高翘起的檐角，显示出老建筑气势的古朴恢宏。进入大门，迎面而来的是醒目的“八愚千古”烫金横匾。在赵朴初题写的“柳宗元纪念馆”里文物遗存丰富。有柳宗元元代石刻画像，有摩崖题记。这永州华岩题名刻石，是柳宗元在永州十年唯一出现姓名的拓片遗存。在历代名家多幅《江雪》的画作前，我久久不忍离去。时空仿佛穿越，空濛中的孤舟总让人浮想联翩。展厅里文物真是目不暇接。文有《封建论》、《捕蛇者说》，记有“永州八记”，寓言有“三戒”，都是全文录制，图文并茂。还有书信等。“历代评韩柳”专题格外引人注目。世人将二人齐名并称，可见二人在文学上的地位。“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看着这些评论，我不禁又想起今年元月到广东惠州潮州一游。
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化运动倡导者的韩愈也不例外，他曾任监察御史、刑部侍郎等要职，因上疏《论佛骨表》，极力劝阻唐宪宗不要供奉佛骨荒废朝政，差点被宪宗处以极刑，后才被贬为潮州刺史。苏轼也一生坎坷，屡遭贬谪，黄州，惠州，直至儋州。同柳宗元一样，他的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文赋，如《题西林壁》、《念奴娇·赤壁怀古》等，都是在贬谪时期写下的。出了柳子庙，往西山前行几百米，在斜坡土路左边空地上立着一个石碑，上书“《钴鉧潭记》遗址”几个大字。这里就是《永州八记》中的第二篇《钴鉧潭记》的诞生地。时隔一千多年，钴鉧潭溪流还是这般“屈折东流，有树环焉”，但已不见当初“有泉悬焉”的峻急之势了。想起“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的感叹，作者柳宗元贬谪南荒的“居夷”能忘记故土长安吗？一个“乐”字背后，是不尽的哀怨和报国济世的期待，读来何其悲也！其实，永州的山水不奇也不险，冉溪改愚溪，连溪、丘、泉、沟、池、塘、亭、岛都一路“愚”到底，成“八愚胜景”，用意十分明显，“智者用，愚者伏”。被任用的智者自然靠近京城，而被抛弃的愚者当然宜到边远之地。一个“愚”字，悟出人生哲理，包含着自嘲和愤世嫉俗，更是昂扬着不屈的个性和壮志难酬的苦闷，难怪金圣叹赞为“笔笔眼前小景，笔笔天外奇情”。
柳宗元成就了永州，“零陵徒以先生居此之故，遂名闻天下”。永州也成就了柳宗元，永州十年是他著述最丰的时期。在此他开创了山水游记这一专题的先河，被称为山水游记之祖。退则修身，进能安邦。永州十年后，他终于奉诏回长安，没想到又再贬比永州更远的柳州作刺史。为官四年，他开荒凿井，解决百姓到陡峭的柳江取水之难。释放上千奴隶，解放了生产力。兴办学堂，亲自登台讲课。为官清廉，他病逝家人连丧葬都无钱置办。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由柳州我又想到了惠州和潮州。惠州城边渡江靠小船，过去经常淹死人，百姓迫切希望建一座浮桥。苏轼在此也是个无权的散官，他不能“僭越”，为了解决百姓的困难，他找来好友道士和官员表哥二人募资建桥。自己无钱可捐，只好把皇上赏赐的金腰带捐出。浮桥建成后，“父老喜云集，三日饮不散”。韩愈任潮州刺史虽然只有八个月，但他为民治鳄，兴文办学，做了不少好事。他将自己在潮州的几乎所有俸禄都拿来投入办学，潮州从此英才辈出，到北宋这个“蛮夷之地”已有了“海滨邹鲁”之称。柳宗元、韩愈和苏轼，他们都是文冠天下的一代文宗，也是为社稷黎民谋利的官场楷模。他们的文章流传千古，他们的功名流芳百世，人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
我在永州零陵古城漫步时，这里的柳子街、柳子庙就是对柳子的纪念。游人们在法华寺、愚溪等地寻觅他的足迹。在柳州，百姓在罗池修庙将柳子供奉为罗池之神，直到宋才改为柳侯祠。苏轼贬谪惠州的居所白鹤峰山脚下，人们修建了苏东坡祠。在惠州西湖的孤山上，建有苏东坡纪念馆，馆旁有他爱妾王朝云的墓。潮州百姓为韩愈不仅修建了韩文公祠，还把他治理过的鳄溪改为“韩江”，游览过的笔架山改为“韩山”，就连妇女障面用的长巾也取名“韩公帕”了。后人因此写诗赞之：“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他们的功绩彪炳青史，他们的英名与江河共存！其实，这就是我们民族的优秀传统，这就是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 “我们唯有踔厉奋发，笃行不怠，方能不负历史，不负时代，不负人民。”“踔厉奋发”这一典故，就源于韩愈对柳宗元的评价。（2024,3,12）李世华，笔名苏立，当过宣传干事，编辑，记者。曾在多个报刊杂志发表小说，诗歌。2023，3，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牛堰河畔》。 
顾问 林文询 张新泉 牛放 主编 杨光和 副主编 刘永喜 李明利 散文编辑 李临雅 刘小革 莲子 阿蓉 执行主编 五块石匠 记得 分享、留言、关注，请给个"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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