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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试浅析“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其四)

 少读红楼 2024-04-18 发布于上海
马嵬怀古其八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此诗咏叹死于马嵬坡的杨贵妃,但此诗首先与“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脂批)、隐指废太子胤礽的秦可卿有关。
第五回,秦可卿首次登场,宝玉就在她的卧室里梦游太虚幻境。宝玉入梦前看到墙上脂批所谓“妙图”的唐伯虎之画《海棠春睡图》,“海棠春睡”是一个关于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典故。而史湘云酒令中有“双悬日月照乾坤”,脂砚斋又指出,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琴志唐皇”,也都与唐玄宗有关,因此,在假借为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以杨贵妃和唐玄宗之典隐喻胤礽(秦可卿)和康熙之间的爱恨情仇,《海棠春睡图》就是隐喻胤礽和康熙之间父子情深的美好时光,即胤礽的极致繁华。
第十八回,元妃归省庆元宵,点了四出戏,其中第二是《乞巧》,脂批指出:此出戏的《长生殿》一场“伏元妃之死”。脂批暗示,杨贵妃之典也暗喻元春的人生际遇。在相当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元春和秦可卿是一体的,都指向同一个人一一胤礽。
秦可卿的完美无瑕,与元春的言行和封号相互映射。元春归省庆元宵,见园内外过于豪华,在轿内默叹奢华过费。又见薛姨妈、宝钗、黛玉因是外眷无职,不敢现身,元春忙命快请,脂砚斋对此作批道:“又谦之如此,真是妃界好人物。”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凤藻谐音凤早,即很早就成凤之意,暗喻胤礽不到两岁,便早早地被立为太子,不出意外,他必将是大清万里江山的不二继承者,而贤德正对应了秦可卿的完美无瑕。
秦可卿和元春相互连通,文本同样用杨贵妃之典隐喻她们,绝不是巧合,而是作者“大有深意”的安排。此诗前两句写元春和秦可卿之死,后两句感叹她们美德的芬芳永留人间。
钗黛兼美于秦可卿,“潇湘妃子”、“梦政密”黛玉一生的泪水,其实就是对正统渐行渐远的亡国之泪,她的泪水无法阻止正统最终消逝,所有的泪水都付诸“东洋”;当黛玉泪枯夭亡,与她一体的宝钗带着“冷香丸”的幽香,依然智慧地活在不属于她的时代里。因此,“名虽二个,人却一身”(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的钗黛也适合于此诗。
前八首怀古诗,都是“史鉴上有据”,虽然并不一定完全与史实相符,但作者通过薛宝琴之手,引用甚至活用典故,极为巧妙地借古伤今,从不同角度,结合不同故事人物的人生际遇,暗喻了他心中的清朝在正统与非正统恶斗之下从兴盛走向衰亡的全过程。当然,其中也寄寓了作者自己深沉的身世感慨。
但是,最后两首所谓的怀古诗,歌咏的都是虚构的文学人物,一个来自《西厢记》,一个来自《牡丹亭》,都是谈情的名作。作为作者“敷演出一段故事来”的《红楼梦》,其中喑藏着“甄士隐”,“大旨谈情”也只是风月宝鉴正面的“贾雨村言”,这两首诗一定大有深意,我认为,一个是暗示文本的主要手法一一比托,一个是暗示诸芳的结局和末世的智慧处世之道。
蒲东寺怀古其九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第三回脂批指出:“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因此,红楼梦中人看似都是各自独立的、鲜活的生命个体,但他们之间存在着神奇的联结。
文本以秦可卿为正统,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以贾敬为非正统,是此书“大讽刺处”的“箕裘颓堕皆从敬”。其实,秦可卿也是文本中正统一方的“大比托处”,相应地贾敬就是文本中非正统一方的“大比托处”,因此,红楼梦中人之间还存在比托与被比托的关系。
“此书表里皆有喻也”(脂批),我们可以通过探究风月宝鉴正面的“贾雨村言”之寓意,从而看见作者没有用文字呈现的“甄士隐”之风月宝鉴背面,看得见的风月宝鉴正面和看不见的风月宝鉴背面之间因而也存在着一座令人不可思议的文学“桥梁”。
小红即崔莺莺的婢女红娘,她即使“被夫人时吊起”,仍然主动、热情地撮合张生和崔莺莺,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作者在“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窘境中,倾注了全部的热血和心力,用他无所不能的文学魔术,成就了一部近乎完美的奇幻巨著,这部奇幻巨著的人物之间神秘关系以及风月宝鉴正反两面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都是作者一手导演的,作者即相当于完成这一切的“红娘”。
红娘为撮合张生和崔莺莺却被莺莺母亲郑氏逼问拷打,还暗示作者用此种文学手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文字狱”的灾祸可能随时降临。
梅花观怀古其十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第五回脂批指出:“盖作者自云,所历不过红楼一梦耳”。梦醒了,繁华落尽,宝琴和梅翰林之子的婚约,也就成了一张无法履行的废纸,因为梅翰林家也很可能“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即“不在梅边”。
第五十二回,薛宝琴说,“有个来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她作了一首诗“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这首诗其实就是宝琴自己作的,是预言包括自己在内的诸芳未来“真而又真”的结局一一当正统之象征大观园成为昨日幻梦、黛玉和元妃等相继奔赴黄泉之时,即意味着正统之国的灭亡,非正统当权之下,诸芳成为了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亡国之“外国人”。除了夭亡之外,各自流散,在感伤中回望昨日繁华,也是广义上的“不在梅边”。
杜丽娘因爱而死,也因爱起死回生,而柳梦梅就是她死而复生的缘由。幸存下来的红楼梦中人也如同死过一回,如何也能够像遇到柳梦梅的杜丽娘一样在昨日的废墟上死而复生,智慧地活下去?
从四十回开始,因刘姥姥的一个想法,贾母命惜春画大观园,此后文本数度描写此事,因此,惜春所画的包含诸芳的大观园图,一定是文本中重要的道具,或许在“迷失无稿”部分中,当正统之象征大观园解散之后,此画也丢失,后来又被谁捡到了。
有人因“在柳边”而认为,此画被柳湘莲拾得,美得连诸芳都惊叹的薛宝琴就是画里的“婵娟”,最终,他与薛宝琴相守终生。或许,八十回后确实是柳湘莲拾得此画,但这并不意味着柳湘莲和薛宝琴有姻缘,因为第六十六回柳湘莲因尤三姐剑刎就已经斩断情丝,随跛道而去。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个中谁拾画婵娟”的含义,或许并非如此简单。
作为宝玉及诸芳栖止之所,大观园“系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第十六回脂批),就是比托于秦可卿(警幻)之太虚幻境。太虚幻境其实是一种境界,历经风月波澜之后,太虚幻境便是大观园中的宝玉和诸芳最好的精神归宿。第四十四回回前总批提到“惜春只如画春游”,在以梦幻呈现的文本中,大观园的繁华如画亦如梦,如梦似画的繁华落尽之后,谁能真正从中获取人生智慧,达到太虚幻境的境界,谁就拾得“画里婵娟”,就可“把秋捱过”(惜春的梦曲)。
当然,太虚幻境的境界就是作者天才的创造和人生智慧的结晶,而二宝的处世智慧就是太虚幻境的最高境界在文本中的最佳体现。癞僧跛道是“作者自己形容”(脂批),也可称是作者的化身,“通部书中,假借癞僧、跛道二人,点明迷情幻海中有数之人也”(第三回脂批)。柳湘莲在尤三姐剑刎之后,跛道指引他打破情关入空门,与“情不情”的贾宝玉出家一样,都是以入世之心出世,悲天悯人,心有万民,即所谓情僧,也接近于“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宝钗,以出世之心入世,不为物羁,不为媚俗,而自成高格。柳湘莲最终达到的与二宝相通的境界,可称之为“在柳边”的处世智慧,当然就是宝玉和诸芳应对风雨如磐的末世的最佳选择。因此,“在柳边”除了失去繁华的“不在梅边”之含义外,同样也有更深刻的意涵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以否定的语气暗示诸芳不会再像昨日大观园那样重聚首,只能在无尽的感伤中,追忆旧日青春欢畅的大观园时光,并祝福各自安好。“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恼人的秋风又在催人老去,年年如是,正应了甄士隐解注《好了歌》之句“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第八十回脂批指出:“此书中全是不平,又全是意外之辞“,作者的祖先作为皇家包衣,追随清朝皇家南征北战,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又在江南安抚汉族文人,为安定江山社稷忠心尽责、殚精竭虑,但雍乾给作者和作者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作者的人生也因此被彻底改写,作者对雍乾的愤怒和不满也是可想而知的,因此,诗中被“甄士隐”的、对雍乾的讽刺也是作者为自己和家族鸣不平,是在“举世无可谈者”的黑暗中的一种委婉的发泄。
薛宝琴在文本中是冷子兴式的人物,与市侩小人冷子兴不同,她是才貌兼具的正面人物。她用她的锦心绣口谱写了许多华美的诗篇,大都暗示主要人物的命运和结局,甚至涉及到通部书的立意大旨,可以说她就是作者的一个代言人。
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文本是通过宝琴的眼睛对此进行描述。宗祠,记录着家族传统与曾经的辉煌,是家族的圣殿,钗黛湘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的重要性,远超宝琴,但从未见文本提及她们参加过贾家宗祠的祭祀活动,当然就更没有这方面的浓墨重彩的描写。
宝琴初来乍到,同样也是外戚,却独享这份“荣耀”,显然是作者早已谋划好。宝琴一到荣国府,就惊艳了所有人,特别是贾母宠爱有加,立即让王夫人认她为干女儿,并让她日夜呆在自己身边,这样,本回用宝琴写关于贾家兴亡(包括清朝兴亡史)的诗史,就再恰当不过了。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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