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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毕，还又①歌副曲。[朱旁]是极！香菱、晴雯辈岂可无？亦不必再。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②（原误曲)，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朱旁]难得双兼。妙极！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朱旁]真极！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阅其色，复恋其情所至也。[朱旁]“色而不淫”今翻案。奇甚！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朱旁]多大胆量，敢作如此之文？[朱眉]绛芸轩中诸事情景，由此而生。〔墨眉〕石破天惊鬼夜哭。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错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朱旁]说得恳切恰当之至。此皆皮肤滥淫③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切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朱旁]二字新雅。[朱旁]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故曰“意淫”。惟'意淫’二字，惟④心会而不可言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⑤（原误眺）。〔墨眉〕坐此病者睹此，宁不自怨自艾？然亦是怨艾不来的。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朱旁]妙！盖指薛、林而言也。字可卿者，〔墨眉〕可卿者，即秦也，是一是二，读者自省。许配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⑦（原误阁）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⑧之情景哉。今而后⑨（原误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将谨勤有用的工夫⑩，置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帐⑪。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阳台巫峡之会。数日来⑫柔情绻缱，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那日警幻携宝玉、可卿闲游⑬，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忽尔大河阻路，黑水淌洋，又⑭无桥梁可通。[朱旁]若有桥梁可通，则世路人情犹不算艰难。宝玉正自彷徨，只听警幻道⑮：“宝玉，再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朱旁]机锋。〔墨眉〕何减当头一棒！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墨眉〕孽海茫茫，何处是岸？噫！沉沦堕落，谁为指迷？谁为拯救耶？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一番以情悟道〔墨眉〕四字是作者一生得力处。人能悟此，庶不为情所迷。守理衷情之言。⑯”宝玉方欲回言，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一夜叉般怪物窜出，直扑而来。唬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袭人、媚人等上来扶起，拉手说：“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秦氏在外听见，连忙进来。一面说：“丫鬟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又闻宝玉口中连叫“可卿救我”，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没人知道，[朱旁]“云龙作雨”。不知何为龙，何为云，何为雨？他如何从梦里叫出来？”⑰〔墨眉〕作者瞒人处，亦是作者不瞒人处。妙妙，妙妙！ 校注： ①“又”，除已卯、庚辰本作“要”，舒序本作“有”，各本皆同。 ②“唱”，原误作“曲”，另笔点改作“唱”，今从点改。各本皆作“唱”。 ③“滥淫”，原抄如此，庚辰、舒序本作“淫滥”，其余各本同。然此本被另笔点改作“臭滥”，非是。 ④“惟”，原抄如此，各本亦同，被另笔（显然也是孙桐生笔迹）据程高本点改作“可”，又被朱笔（应为胡适笔迹）圈去“可”，并以“△”恢复“惟”字。“可”字固佳，却非原文。 ⑤“眦”，原误作“眺”，另笔点改作“眦”，今从点改。各本皆作“眦”。 ⑥“是以”，漏抄“以”字，据舒序、庚辰本补。蒙府、戚序、戚宁本同漏“以”字，己卯、梦稿本作“故”（己卯本复被朱笔点改作“是以”）。此本亦被另笔点改作“故”。 ⑦“闺”，据各本改。 ⑧“世”，原抄作“境”，另笔（可能也是孙桐生）点改作“世”，今从点改。蒙府、戚序、戚宁、舒序本亦作“世”。 ⑨“今而后”，从舒序本改。此乃作者和批者的惯用语，书中正文和批语中多有此语，意思也都一样。此处各本皆误，应属稿本抄录者在历次定本中抄误或妄改。 ⑩“将谨勤有用的工夫”，各本皆作“留意于孔孟之间”。此为甲戌本独特异文。自此以后的本回文字中，此类独特异文较多，甚可注意。 ⑪“入帐”，各本皆作“入房”，且多出“将门掩上自去”一语。 ⑫“阳台巫峡之会。数日来”，各本多作“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此本“数日来”与各本“至次日”的时间差异,亦甚可注意。 ⑬“那日警幻携宝玉、可卿闲游”，各本作“二人因携手出去游玩”，并无警幻侧身其间。 ⑭“忽尔大河阻路，黑水淌洋，又（无桥梁可通）”，各本皆作“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 ⑮“宝玉正自彷徨，只听警幻道”，各本作“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从后面追来告道”，是为警幻后上。 ⑯“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各本作“谆谆警戒之语”。 ⑰此后，各本多出“正是：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个别文字稍有出入)。”是不是脂砚斋甲戌自藏本所据之雪芹甲戌修订手稿尚无此句，作者后来又在畸笏誉录的甲戌定本上作了添补（并修改了此回末尾部分）？有待探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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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手提书斋 >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修订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