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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随园诗话》中的联语记载浅谈袁枚的对联观

 昵称29604659 2024-04-22 发布于北京

袁枚,字子才,清朝“乾隆三大家”之一,一生致力于文学,其“性灵说”的诗学观不仅在当时为诗坛注入了一股新鲜空气,亦为后人所重。袁枚诗、文皆卓有成就,此外尚有《楹联新句》传世,其《随园诗话》也兼有不少对联录入,其中,一些有关联语的论述也反应了袁枚还不尽成熟的对联文学观。从创作上来看,袁枚的对联大抵浑雅可喜,虽然为数不多,亦足以窥见风采。

对联在今天看来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具有“雅俗共赏性”的一种文体,以至于当今的文学研究者多把它纳入“民间文学”的范畴中,但在两百多年前的袁枚看来,诗与联是应该一同被划入“雅文学”体系之中的。《随园诗话》卷五第八十一条云:

崔念陵进士,诗才极佳;惜有五古一篇,责关公华容道上放曹操一事。此小说演义语也,何可入诗?何屺瞻作札,有“生瑜”“生亮”之语,被毛西河诮其无稽;终身惭悔。某孝廉作关庙对联,竟有用“秉烛达旦”者;俚俗乃尔,人可不学耶?

这当然是有些迂阔的见解,但如果考虑到中国古代小说长期处于被边缘化,难登大雅之堂的地位和处境,诗文始终是古人眼中最为正统的文学样式,也不必对作者加以苛责。袁枚对将小说稗史引入对联与诗文的行为同样嗤之以鼻,可以看出他对对联文学地位的相对重视。

袁枚的主“雅”的对联文学观在其诗话中也还多次体现:

《随园诗话补遗》卷五第七十三条云:“生面果能开一代,古人原不占千秋。”此余赠赵云松诗也。“作宦不曾逾十载,及身早自定千秋。”此云松见赠诗也。近至扬州书院,见壁上有秀才吴楷集余第一句,配赵之第二句,作对联赠掌教云松,天然雅切。闻吴君亦美少年,惜其病,未得一见。

《诗话》卷十二第八十九条云:

……余到时,适苏回任,邑人争迎,上匾云“还我使君”,对联云:“三春花雨重携鹤;百里笙歌早入云。”不料新昌僻县,竟有文人颂扬甚雅。

从这两则材料可以看出袁枚对“雅切”的对联作品所持的赞许态度,“生面果能开一代;及身早自定千秋”“三春花雨重携鹤;百里笙歌早入云。”这是典型的文人造句,其意象和词句都经过精心的选择和搭配,绝非山野村夫能够道来。袁枚的这种雅正的对联文学观对于他的创作也是有指导意义的。

除了“雅”的要求之外,袁枚对联语之“新”也甚为认同。《补遗》卷二第十条云:

对联之佳者:赵云松见赠云:“野王之地有二老;北斗以南止一人。”龙雨苍见赠云:“羲皇以上怀陶令;山水之间乐醉翁。”余《自题》云:“读书已过五千卷;此墨足支三十年。”黄浩浩啸江有句云:“花怯晓寒思就日,柳摇春梦欲依人。”胡蛟龄蔚人有句云:“前山暖日如修好,昨夜狂风尚贾余。”俱新。

袁枚的文学思想在当时的文坛是有些“另类”,他论诗通脱灵动,不拘一格,一洗腐儒气息,而对对联的评判也多多少少沿袭他“性灵”的诗学观,即要有真情实感;要勇于打破古人的拘囿,自我创新;要自然天成,切忌雕饰太重。这则材料所引的几联,袁枚以一“新”字做了肯定性的评价,被称为“对联之佳者”,可见一端。而黄、胡之联语更是颇近诗味,与他乐道的抒发性灵的诗句在意趣上连同一脉,这种巧妙工整又细腻传神的比拟手法的确以前的联作中少有见到。

“雅”与“新”的文学观虽然在诗文领域算不得富有开创性的认识,但是在对联界应属于有价值的见解,清朝对联文学之繁盛主要表现在中后期的理论总结与创作活动中,袁枚生活的乾隆时代距梁章钜、吴恭享、李伯元、胡君复等人的几部甚有影响的联书问世的时间相去颇远,而像阮元、林则徐、何绍基、曾国藩、俞樾、钟云舫、彭玉麟等楹联高手也多活跃在乾隆之后,因此袁枚的对联文学观尽管不尽成熟,但在当时无疑也是有一定开创性意义的。

本着这种对联观,袁枚在实际创作中也在实践着他的思想,作出了一批质量较高的对联。这里略为举隅,以期尝脔知鼎之效。《诗话》卷十三第六十一条载:

徐园高会时,余首唱一绝,诸生和者十九人。龚孙枝绘图以记其胜。挂冠后,诗画俱遗失,园亦荒圮。越四十年,有邢秀才作主人,葺而新之,求亭上对联。余题曰:“旧地怕重经,记当年丝竹宴诸生,回头似梦;名园须得主,看此日楼台逢哲匠,着手成春。

联作语言典雅脱俗,对仗工稳精切,句式错落然而情感一气贯注,“回头似梦”“着手成春”,含不尽意味于此八字中,余味不绝。上联言“忧”下联言“喜”,上联言过去下联言现在,恰切合当时常生境,体现了袁枚高超的作联技巧。

《诗话》卷十一第三十条载:

随园四面无墙,以山势高低,难加砖石故也。每至春秋佳日,士女如云;主人亦听其往来,全无遮拦。惟绿净轩环房二十三间,非相识者,不能遽到。因摘晚唐人诗句作对联云:“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这一集句联天然浑成,直如铁铸,不露斧凿之迹,这与他“自然天工”的诗学追求是一脉相承的。而且难得的是这副联准确而形象地将随园的布局用诗意的语言描述得情趣盎然,雅趣闲情盈溢其中,令人作神游之想。这种情趣意味也恰是“性灵”诗观的外化表现。

又,袁枚曾作官厅对联云:

坐此似同舟,宦情彼此关休戚;

须臾参大府,公事何妨共酌商。

作者自谓其“用意深厚,有名臣风味。”良然。此联虽为讽谏之语,然语重心长处,情深意重,绝无枯涩之感。

又,袁枚挽涂爽亭联云:

过九秩以考终,从古名医,都登上寿;

痛三号而未已,伤吾老友,更失诗人。

涂爽亭年九十余以老终,早年曾经救过他的女儿,因此和他经常往来。袁枚的这副挽联完全是出自内心的真切悲伤,上联言其上寿而终,似无遗恨。然下联转而言悲,“伤吾老友,更失诗人”这一层递进处伤痛益增,与上联形成反差与映衬,乃知上联只为一铺垫,为下联倍写其哀造势。引古文句法入联,笔力雄健浑厚,不失为大家手笔。

囿于篇幅,这里不再赘引其联,纵观袁枚的几十副联作,大致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形式上喜作七言联或者用七言句夹杂其他句式,大多为短联,这可能与其爱写七言绝句的风格有关。

二、思想上以“新”和“雅”的对联观为指导,“性灵”诗学观亦渗透其中。

三、技巧上喜用典故或者化用前人的诗文句子,衬托的手法用的较多。

在清朝文坛上,袁枚并不以联知名,而且他的对联观不成体系,也没有明确的发出像诗歌领域里的“性灵观”之类的声音,他的对联与其后的一些对联高手作品相比,也显示出了很多不足的地方。但他较为严肃的对联文学观与其创作实际肯定了对联的文学地位,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在楹联方面的成就与贡献一样是值得肯定的。

本文摘自《中国楹联论坛2009年作品选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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