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梅姑 刘向军 一直到今天，我也弄不清楚我怎么会有一个菊梅姑。我只是含糊地知道她是爷爷当年认的一个干女儿，她的娘家在后滩村。 但我多年前颇有一些故事与菊梅姑家有关，并且至今也还记得清楚。 最早的一个记忆在50年前了，那时我大约五六岁，过年的时候，跟着母亲去后滩村的菊梅姑家走亲戚。母亲提着馍笼，我跟着，到了十字路口西头后滩村的大池塘边上，就是菊梅姑家了。 菊梅姑家是一所坐北朝南的明院，中间的北窑是主窑。母亲让我叫姑，我就叫姑；母亲让我叫姑父，我就叫姑父。菊梅姑中等身材，微胖，一双大眼睛，模样也俊俏。但她和我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姑父是一个干瘦的背有点驼的小老头模样的人，脸上满是皱纹，嘴里总含着一管短短的旱烟袋，很爱说话，而且说得快、嗓门又高又沙哑。但他和我更没有什么话可说。菊梅姑的婆婆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她是忙着端出家里的麻花、核桃来招待我们，忙着在窑洞里为我们做饭。她和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的乐趣是和菊梅姑的孩子玩耍，他有四五个儿女，其中有两个与我的年龄相仿，我们就在院子里或门前的路上、大池塘边跑来跑去地玩。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母亲因为某个事情忽然决定她自己不去后滩走亲戚了，而是派我和妹妹提着她给我们准备好的馍笼去后滩村走亲戚，但这次并不是去菊梅姑家，而是去她出嫁才一年的大女儿家走亲戚。我那时大约有10岁吧，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菊梅姑的大女儿比我大许多，而且我和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不过认识罢了。她丈夫和她的婆家人我又不认识，并且她家里也没有别的小孩和我们玩。那一天我觉得非常尴尬，非常难熬，手足无措，只想逃离。 又过了两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我突然听说菊梅姑的大女儿和她的丈夫一起中煤气死掉了。这让我的心情沉甸甸了好几天。菊梅姑的大女儿很漂亮，也会打扮，她有两根黑黝黝的长辫子，有一双忽闪忽闪地泛着灵光的大眼睛。虽然我在她家感到拘束，但是我惋惜她的不幸早逝。 10年后，我十八九岁那一年的夏天，父亲派我在菊梅姑家连续待了两个白天，帮菊梅姑家干活。我协助另两个民工为菊梅姑的院墙砌拦马墙。 天热极了，体力活重极了。每一叉泥巴都有二三十斤重，站在院壁上端紧贴墙面的窄窄的土台上，一叉一叉地堆下泥巴，用脚踩实，再用木棒一排一排密密地打实，大滴大滴的汗水流个不停。我那时的身体棒极了，不知疲倦，那两个民工对我也刮目相看，我干的活一点不比他们少。 菊梅姑和她的婆婆在家里给我们做饭，她们做了满满一大铁锅猫耳朵。我们三个人都饿了，而我更是饿极了。我吃了满满三大海碗居然没有吃饱，但也不能再吃了，因为锅里已经被我们吃完了。 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给菊梅姑家干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我很自豪。用麦秸活成泥巴砌成的拦马墙是非常坚固耐用的，可以使用三五十年。 不过，没有等到那些拦马墙坍塌，我们两家几乎就断了来往。 先是有一年父亲忽然把爷爷送到了后滩村居梅姑家，每月给菊梅姑出钱，让菊梅姑照管爷爷。这让母亲非常生气，因为以往一直都是母亲来照管爷爷的，父亲私下这样处理，让家里多花费且不说，更让母亲在村民面前很抬不起头。但那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父亲这样处理对母亲的不公。 那年冬天，父亲私下让我带了一点礼物去居梅姑家看望爷爷。在菊梅姑家的北窑洞里，我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爷爷。后来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后更加生气。又后来，爷爷从菊梅姑家又回到我们村自己家里来住。那一次去菊梅姑家，也成了我最后一次去她家。 两年后，爷爷去世了。菊梅姑还是来参加了爷爷的葬礼，但是我看得出她非常的不情愿。 随着爷爷的去世，我们两家便完全断绝了来往。 菊梅姑究竟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去世已有多年了，而姑父去世更在她之前。 2024.4.26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