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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南宫适问”章辨

 阳谷人说论语 2024-04-26 发布于山东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以上是通行的文句,但有三个地方需作辨析。

首先是如何理解南宫适之“问”与“夫子不答”。

按通行的理解,南宫适问于孔子,但“夫子不答”。那么,南宫适问的是什么问题呢?好像没人能说明白。现今所见译文对此皆未有明确说法,无一例外地是陈述羿、奡与禹、稷两类人的不同事实。有问而不答不算什么问题,但不知问的是什么事情才是问题。

古籍中有类似的句子: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孔子家语·五仪解》)

季孙问于荣驾鹅曰:“吾欲为君谥,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也。将焉用之?”乃止。(《左传·定公元年》)

可见,“问”不一定是有疑,也可以是发表见解或征询意见。故本章就应理解为是南宫适发表见解,并非是在问疑。

其次,“荡舟”到底是何意思。

“荡舟”大致有三种理解:

1、解为陆地行舟。《集解》孔疏曰:“奡多力,能陆地行舟。”《集注》云:“奡,《春秋传》作浇,浞之子也。力能陆地行舟。”所谓陆地行舟,是指舟在地上,人在舟中,撑篙而使舟行。

2、解为陆地推舟。皇疏云:“奡者,古时多力人也。荡,推也;舟,船也。能陆地推舟也。”王夫之《四书稗疏》云:“《集注》陆地行舟之说,盖自古相传之讹也。”《庄子·天运》中曰:“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庄子时期陆地推舟的意思不用“荡舟”来表达,也可推知《论语》中所说的“荡舟”不是陆地推舟之意。

3、解为驾舟水战。顾炎武《日知录》卷九奡荡舟条云:“《竹书纪年》'帝相二十七年,浇伐斟鄩,大战于潍,覆其舟,灭之。'《楚辞·天问》'覆舟斟鄩,何道取之!'正谓此也。汉时《竹书》未出,故孔安国注为'陆地行舟',而后人因之。古人以左右冲杀为荡阵,其锐卒谓之'跳荡',别师谓之'荡主'。《晋书》载记:'陇上健儿歌曰: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荡舟盖兼此义。”

“奡荡舟”承“羿善射”而言,“善射”言射技高,非言力大,故“荡舟”也是言战技高,非言力大。若解为力大,则奡“不得其死”,又何足论?技高“不得其死”,禹、稷无技——躬稼——而有天下。两相对比,更在明德之重要。所以,陆地行舟、推舟,是在强调奡有气力,而善驾舟水战,才是南宫适要表明的奡所具备的能力。

再次,“然”是表示状态“……的样子”还是表示转折“然而”。

断句为“不得其死然”有迹可寻。其源于《先进篇》中的“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在该章的《“不得其死然”解》中,我们论述了该处是在描述仲由(子路)那种慷慨赴死的样子,所以“然”是表状态的形容词词尾“……的样子”之意。但在本章,如此解释则明显不妥。“羿善射”、“奡荡舟”与“俱不得其死”一句的逻辑意义在于:尽管羿、奡能力突出,但结果却是非正常死亡。如此表达的目的在于突出禹、稷的不以技巧、能力取胜的事实。“羿善射”、“奡荡舟”既不是羿、奡两人死亡时的状态,也不是两人死亡的原因。所以,也就不能以“然”来表达其是处在某一状态中。相反地,以“然”表转折则更能突出禹、稷的以德取胜的事实。故此句的断句应为: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意思是:两人虽然有能力,但都没得到善终,而禹和稷却凭自身耕田种庄稼,最终得到了天下。如此表述,正反映出孔子对仁德的极力推崇。

通过对以上三处文字的疏理,能够看到,注解《论语》,遵循古人之训固然重要,但拘泥于古训又往往会造成释解不合情理、不合逻辑,所以,合逻辑、合语法、合情理仍是释解古籍的必遵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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