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龙虾: ~ 01 螃蟹与哲学: - 萨特 生命的某个阶段 他觉得自己受到 龙虾、小龙虾和 包括螃蟹在内的 其他甲壳类 动物的迫害 - 甲壳类动物 尤其是螃蟹 占据着 重要位置 - 但是,这种痴迷 是否可以归因于 他在麦司卡林* 所做的实验 - 还是该归因于 萨特所说的那些定义了 “我之为我”的独特性的 每个人对世界的独有偏见 - 我要说的 则与上述 恰恰相反 - 螃蟹 这一意象 是从萨特 最深刻的 一些思考 涌现出的 - 萨特哲学的 一个 显著特点是 硬度、柔软度、 湿度、甜度和 粘度等物体的性质 在其中发挥着作用 - 这一些现象 通常被认为 与哲学无关 - 但萨特 却认为 它们具有 普遍意义 - 萨特说: 粘度 (例如 粘性或 粘稠度) 这个普遍 令人厌恶 - 因为 它颠倒了观察者 (萨特的术语 是“自为的存在”) 与被观察的实物 (“自在的存在”) 之间的关系 - 作为每个人 独特计划的 基础的普遍理想 是观察者与客体 作为 “自在且 自为的 存在”的 假设性结合 - 萨特认为: 每个“人类实在” 也都在努力成为 “自在且自为的存在” —— 即作为一个必要 (即非选择)的 存在与自身重合 - 同时保持自由 并对自身负责 - 萨特说: 这个就是 不可能的 上帝的定义 我们每个人 至少 在某个层面上 都在试图成为 这样一位上帝 - 然而在与 “黏糊糊 的东西” 的相遇中 客体优先于我们 这些自由的存在: - 我们去捡一个 黏糊糊的东西 - 而我们却无法控制它 它反而紧紧抓住我们 威胁着 想要把我们 吸进它自己 - 如果“自为的存在”是 萨特宣称的终极价值 - 那么粘性,即就是 基于此的,反价值 - 哲学中,螃蟹何在 - 就其偶然性而言 它们似乎比粘性 更加 不适合作为 哲学的主题 - 答案似乎 要追溯到 萨特的童年 在童年时期 Hachette Almanac 上的一幅图片引起了 他对海洋生物的恐惧 尤其是螃蟹 正如他在 《词语》 告诉我们 的那个样 - 因此,他对此的执迷 似乎,纯属个人行为 - 虽然这有助于 增添他文学作品中 所需要的独特韵味 - 但是这似乎与任何 广义上的哲学问题 也都没有具体关系 - 但《词语》的书名 却透露了其中玄机: - 萨特写道 小时候他就认为词语比事物更真实 而对螃蟹的执迷是基于一个双关语 - 我们 会看到 这一点 - 但双关语 指向的是 一个具有 普遍哲学意义的论题 - 萨特的小说 《恶心》中 有着许多的 关于螃蟹的 重要论述 - 叙述者罗昆廷 把别人和自己 也都看作螃蟹 - 《墙壁》 也有许多 关于螃蟹 的典故 - 《酋长的童年》 吕西安和 他的朋友们 将螃蟹比作 他们的性欲 - 事实上 萨特的小说作品当中 处处可见螃蟹的影子 - 但这种绑定的 最明显的例子 出现在他的一部戏剧 《阿尔托纳的死刑犯》 - 主人公弗朗茨 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犯下的罪行而感到罪孽深重 - 在他疯狂的脑海中 三十世纪的人成了 审判二十世纪人的 螃蟹 ~ 02 双关语和深刻性: - 当被问及 他的“螃蟹” 到底是什么 - 弗兰茨答道: “什么螃蟹?” - 什么螃蟹? 你疯了吗? 什么螃蟹? 啊,是的 嗯,是的 …… 螃蟹是人 那又怎样 - 怎么会有 这种想法 真正的人 善良美丽 站在世纪 的阳台上 - 至于我 我在院里 爬来爬去 我幻想听到 它们在说话: '兄弟 那是什么’ 那就是我 - 我这只螃蟹 - 我说不行: 我的年龄 不能由人 来去评判 - 他们会是 什么人呢 - 我们儿子 的儿子 能够允许 小鬼谴责 他们的 祖父吗 - 我 扭转局势 大声喊道: '这里是人;我之后,是水流; 水流之后,是螃蟹,是你们’ - 所有人,也都惨被,揭开面具 阳台上,到处都是,节肢动物” (阿尔托纳的死刑犯) - 我们 对螃蟹 的印象 - 外硬内软 坚硬和柔软 - 即就像 粘度和 纤细度 - 一样 都是具有 隐喻意义 的属性 - 任何 正常的人 也都能够 立刻理解 - 弗兰茨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他把自己封闭在汉堡郊区 阿尔托纳大户人家的顶楼 - 对世上发生的 事情一无所知 - 他认为,外面的情况 已到了,绝望的地步 - 很明显 他假装相信 正在审判他 的那些螃蟹 - 即是他 自己的 投影: - 但他不知 自己是应 被审判为 过于强硬 —— 他 曾对战俘 施以酷刑 —— 还是应该 被审判为 过于软弱 因他幻想 即便更加 冷酷无情 - 也有可能 无法避免 德国战败 - 及随之而来 的可怕局面 - 他 认为世界 正处这种 局面之中 萨特将自己 的人文主义 定义为“一种 乐观的坚硬”: - 但这种坚硬 根本容不下 弗兰茨这一种 螃蟹般的生物 所具有的 恣意妄为、 破坏性的 坚硬 - 在短篇小说Erostratus中 萨特塑造了一个名叫保罗·希尔伯特 (Paul Hilbert)的人物形象 - 他从 高处俯视人类 视人类为螃蟹 - 他对人类 深恶痛绝 试图通过 在自己 眼中变得 毫无人性 来与人类 划清界限 - 他打算在大街上随意杀人 从而确保自己长生不老 - 他给自己配备了一把枪 当枪藏在他的身体里时 他感觉自己 也像只螃蟹 但是他发现 这种非人性 是不可能的 - 对人类来说,不可能具有非人性 这就是萨特,所说的极限处境 - 就像不可能知道死亡或者 一个没有意识的世界一样 - 但是至少 在本体论 的意义上 犯下暴行 - 并不会使人 变没有人性 —— 犯下暴行 恰恰即是 人类自由的 可能性之一 - “堕落的人类” 的隐喻意义上 做一只螃蟹 也完全可能 - 没有人会否认: 开放性和自由 是萨特哲学的 一个重要主题 - 萨特认为: 我们是完全自由的 - 但是 前面提到的 螃蟹双关语 又是在哪里 - 双关语 是否具有 哲学意义 - 法语中: 龙虾是homard 而人是homme - 现在,"-ard " 是一个贬义词词尾 有很多词都是如此 (例如, fuyard、froussard、 roublard、pleurard、 vantard、mouchard) - 而年轻 的萨特 对于文字 如此着迷 他可能只是被 “homme-ard” 这样的音节组合 所暗示的可能性 所吸引 - 那么 也许有人问 为什么萨特 更愿意谈论螃蟹 而不是谈论龙虾 - 萨特用了 很多双关: 弗朗茨是法国人 - 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 被控施以酷刑 - 西蒙-德-波伏娃的绰号是,le Castor 因为“蓖麻”在英语当中是,“海狸”的意思 - 萨特关于热内的书名是 Saint Genet, comedien et martyr 因为殉难的演员守护神在法语中是 Saint Genet - 但这些双关 都显而易见 - 然而 还有许多 文字游戏 并不明显 - 在《通往自由之路》中 神秘人物“施耐德”的名字是 德语“裁缝”的“vicarious” 而“施耐德”的真名 是“维卡里奥斯” - 这就让人 联想到了 英语中的 “vicarious” 比起作者本人 - 维卡里奥斯作为 共产主义弃儿的 处境 更像萨特的朋友保罗-尼赞 这只是表明在尼赞战死后 - 萨特在 多大程度上 认同了尼赞 - 《在照相机里》的三个人物 加尔钦、伊内斯和埃斯特尔 - 发现他们是 不可分割的 - 他们的名字 乃是相通的 (加尔钦-伊内斯-埃斯特尔) - 在《墙壁》 的标题故事中频繁使用 gris 和 rond 这两个词 —— 都是 "微醺 "的俗语 —— 可能是为了唤起 西班牙内战当中 某些圈子 对死亡 的沉醉 - 在《苍蝇》中 “死”(mort)、 “咬”(mord)和 “悔恨”(remords) 之间有着明确的联系 - 而鉴于该剧是在 占领期间上演的 “苍蝇”(mouches) 和 年长的“告密者” (mouches, 现代法语为 mouchards) 之间 也必然 存在着 隐秘的 联系 - 在《墙壁》的 最后一个故事 《酋长的童年》 中 “墙”(Mur)和 “成熟”(mûr) 是隐晦的 文字游戏 - 萨特如此有意隐藏 许多这样的双关语 以至于他更愿意将 《通往自由之路》系列的第一部小说 称为《理性时代》(L'Âge de raison) 而非《成熟时代》(L'Âge mûr) - 这也是,内部证据 所表明的书名本意 - 同样 “螃蟹”(crabes) 也是 萨特用来形容他 不喜欢的 某些人的 一个词 而非贬义的、 居高临下的 “同路人” (homards) - 因为 过于频繁地 重复“螃蟹” 这个词 可能会泄露 这个概念的 双关语来源 - 03 萨特的螃蟹式判断 - 但这些生物 究竟是谁呐 - 在《存在主义 与人道主义》 我们认识了 “salaud”和 “lâche” - salaud(卑鄙者) 认为 自己的存在 对于整一个 人类的利益 那是必要的 - lâche(懦弱者) 则为,自己的可怜 寻找,决定论的借口 - 《恶心》罗昆汀目睹的 罗热医生和阿希尔先生 之间的场景中 - 我们看到了 一个卑鄙者 和 一个懦弱者 之间的 典型对峙 - 两个人都犯了 不诚实的罪行 (即“自欺”): - “卑鄙者”自欺 乃是因他 内心深处 清楚知道: - 他并不比,他人 更有权利,存在 - “懒惰者” 则是因为 他试图向 自己隐瞒 一个事实 - 那就是 他乃是 自由的 - 他要 对自己的 所作所为 负责 - 罗热医生 可以说是 太硬了 - 而阿奇尔先生 (他的名字和 萨特作品中的 其他名字一样 显然具有 讽刺意味) - 就像吕西恩及其法西斯朋友在 《酋长的童年》中所说的那些 被称为水母(méduses) 的外来者 一样软弱 - (这里还有着一个 涉及海洋生物的 讽刺性文字游戏: “水母”(méduse) 和 “美杜莎”(Méduse) - 它们的样子 会把人 变成石) - 《魔鬼与善神》中 私生子主人公戈兹 作为复仇的征服者 起初过于强硬 - 后来皈依 基督教之后 又过于软弱 - 最后 作为一个“人中之人” 他是真正的人类—— “真正的人类”意味着: 他准备发动战争和杀戮 - 但只是为人类自身的理想 戈兹反对一切像螃蟹一样 逃避我们努力创造一个 适合人类生活的世界的 责任的行为 - 真实性虽然不是保证 所有其他美德的美德 - 但却是萨特 道德观念的 核心 - 例如,它与《恶心》中 罗昆汀遇到的一些可怜的人性标本 所具有的螃蟹一般的品质截然相反 - 真实包含着勇气 - 面对他人的 评判和期望 做自己 的勇气 - 以及通过,为所有人的自由 从而努力,解放自己的决心 就像 《苍蝇》的 俄瑞斯特斯 所做的那样 - 因为,每个人,都是,人类的整体 (tout homme est tout l'Homme) 所以我们在 某种程度上 既是受害者 也是刽子手 - 但有些人 更倾向于 其中一种 - 同样 有一些人 比其他人 更像螃蟹 或者龙虾 - 但是 "我的家" 这个世界 所包含的 双关语 - 既指出我们 共同的人性 - 也指出了自由 带来的堕落的 永久的可能性 ~ 04 萨特的内在人性 - 为什么 萨特最重要的 一些文字游戏 会被隐藏起来 - 是为与读者 玩捉迷藏的 简单乐趣吗 - 是的,当然 但是也可能有 更哲学的原因 - 随着年龄的增长 萨特越来越深信 - 现实在文字之下 事实上,是无法 用语言来翻译的 - (幸运的是 他并不认为 这一个限制 适用于哲学) - 然而,他继续,从偶然的 同音字碰撞中,获得灵感 一如他的童年 - 双关语 已经成为许多 后现代作家的 主要写作手法 - 他们自豪 又有点可悲地 炫耀着双关语 - 而萨特却很可能 对自己的双关语 感到有一点羞愧 - 所以 他把双关语 埋藏了起来 - 但就像孩子们 玩捉迷藏一样 - 或者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 就像某些罪犯给警察留下线索一样 埋藏得并不深,以至于找不到它们 - 萨特认为: 真正的哲学家 会因为作品 而黯然失色 - 他写道: 只要我 让自己 被理解 我就是 任何人” (n'importe qui) - 而“任何人”即就是 (n'importe qui) 他声称自己 想成为的人 - 《通往自由之路》 的主要代表人物、 哲学教师 马蒂厄·德拉鲁的姓氏 "Man-in-the-street " 似乎反映了他的这一愿望 但我认为 这种愿望 的真诚性 值得怀疑 - 正如我所论证的 螃蟹指向重要的 哲学思想 但毫无疑问 螃蟹也即是 萨特独特的 世界观的 一部分 - 而 粘度、 硬度 甚至 恶心 都不是 - 萨特深知 如果没有 这种视野 他不可能 成为一名 成功的 艺术家 - 他 希望同时在 哲学和艺术 两个方面 取得成功 - 总之,“螃蟹”有助于说明以下主题: 萨特与后现代人在语言态度上的差异 自由概念本身所固有的可耻的可能性 最后,所有自由生命的共同人性 - 包括: 拒绝 承担自由的 应受谴责的 “螃蟹” - 二十一世纪 (更不用说 第三十世纪) 那是会出现一个 由变异人形螃蟹 居住的生态荒原 - 一个全球资本主义独裁统治的时代 还是会带来一个自由、平等与和平 的人类时代,这个取决于我们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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