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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魂花冢

 马尔的视觉 2024-05-04 发布于安徽

传统文化的内容、形态庞杂亦复杂,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话当然无比正确,可何为精华,何为糟粕,如何取,如何去,皆为一团糊涂浆。

文化是个整体,皮筋肉勾连着,谁都难有本事割舍出一清二白来。

古徽州棠樾牌坊群旁边的宗祠里,看见了落满尘埃且字迹渐渐模糊了的贞节木牌。木面已经风化,边框的艳色似乎是新刷的,特别刺眼。略加装饰的小木框里的文字,标明的是一个个女人的名字。一串名字的背面,每个人都该有着一段被称颂的故事。殉道、殉夫,为名节而死,或孤老一生。

女性在那样的社会里要赢得尊重,必须得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被礼教定义的“尊重”,则是粉饰了的女性的悲惨。

鲁迅在其小说《狂人日记》里挑出“吃人”二字来,其激愤便有这个因由。

     

去苏州虎丘,路遇真娘的纪念亭。亭子不大,也不算精致;历代文人墨客的石刻诗词真迹不少。

真娘本名胡瑞珍,唐代苏州歌妓。出身京都长安一书香门第,从小聪慧、娇丽,擅长歌舞,工于琴棋,精于书画。为避安史之乱,随父母南逃,路上与家人失散;被诱骗到苏州山塘街乐云楼妓院。因其才貌双全,很快名噪一时。但她只卖艺,不卖身,守身如玉。

有一富家子弟王荫祥,人品端正,亦有才气,见真娘一面便失魂落魄,想娶她为妻。真娘因幼年已由父母作主,有了婚配,便婉言拒绝。王荫祥还是不罢休,用重金买通老鸨,想留宿于真娘处,生米煮成熟饭。真娘为保贞洁,悬梁自尽。竟是如此结果,王荫祥懊丧不已,亦悲痛至极。斥资厚葬真娘于名胜虎丘,并刻碑纪念。载花种树于墓上,并发誓永不再娶。

真娘的墓,于是被称为“花冢”。

有墓在,这故事大概是真的。文人雅士每过真娘墓,对此等红颜的境遇不免怜香惜玉,纷纷题诗于墓旁。  

传说茉莉花在真娘死前没有香味,死后其魂魄附于花上,从此茉莉花就带有了香味,所以茉莉花又称香魂。

真娘的遭遇即便以“花冢”和“香魂”粉饰、掩盖,也还是血淋淋、惨兮兮的让人惊悚。这样的女孩,遇乱蒙难,书香之女沦落于青楼,遇到要强暴的境遇,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死抗命。

中国妇女诸如此类的悲惨,以“花冢”和“香魂”加以粉饰,全变了面目。牌坊上的一个名字,轰轰烈烈的一个纪念亭便足以打发。

从来未见反省

精华在哪儿,糟粕在哪儿,如何汲取或剔除呢?

真娘墓不远,便是民间传说中唐伯虎与秋香著名“三笑”的所在地。

秋香陪同华夫人上虎丘云岩禅寺烧香,唐伯虎就睡在这块石头上等她下来。唐一觉醒来正好看见秋香和华夫人经过,这时一阵风吹来,将唐伯虎的帽子吹落在地。他临机一动,不用手去把帽子捡起来戴在头上,而是人趴在地上,用头去拱帽子。

秋香看到了,认为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看他的举动也实在可笑,于是又对他一笑。

这传说大概不是真的。

《明史》留给唐伯虎的志传的内容如下:“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座主梁储奇其文,还朝示学士程敏政,敏政亦奇之。未几,敏政总裁会试,江阴富人徐经贿其家童,得试题。事露,言者劾敏政,语连寅,下诏狱,谪为吏。寅耻不就,归家益放浪。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异志,佯狂使酒,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筑室桃花坞,与客日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寅诗文初尚才情,晚年颓然自放,谓后人知我不在此,论者伤之。”

另外,一些地方志诸如《江南通志》、《苏州府志》和《吴县志》等,对唐伯虎的记载也基本如此,其间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由此可见,唐伯虎除了的确以才华名动一时之外,其个人经历与宗法社会中所有的落拓士人一样,也并无多少特殊之处。

老百姓喜欢造个风流才子唐寅,以今天眼光看,这是对森严的礼教的“搞笑”,因无伤大雅而被容忍。

奇幻的是这情景竟与真娘墓并列在了一起。

致死真娘的富家子弟王荫祥,显见是被时人与后世所同情或赞许的。在真娘时代,女人少有权利,青楼女人只有侮辱程度高低不同的被作践的结局。一个人品端正、还有几分才气的富家子弟,居然对青楼女子动真情,竟然会因其殉节而终生不娶,自然要被推崇。

死了的真娘的魂魄被美化为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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