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在的集团公司是一个庞大的系统，集团总部下设数十个分子公司，内部称“儿公司”为二级单位，称“孙公司”为三级单位，这是从体系内转型带来的“行政化”痕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一茬又一茬的二三级领导人员如同过眼云烟，退休后能记住的人没几个，但，我所在三级单位的赵副总即使退休三年后仍让我惦记。 其实，赵副总对我并没有提拔之恩，但我觉得他是一位好领导，可惜的是这种好领导在单位并不受待见。赵副总在三级单位里担任副职领导已经接近二十年，直到光荣退休也没摘下这顶“副”字帽子，但他从未因此而怨天尤人，也没躺平歇菜，更没有破罐子破摔，一直保持严肃认真、尽心尽责的态度，临到退休还在站好最后一班岗。 按道理说，这是优秀的品质，但在体系内单位，这就是一把“双刃剑”。比如，尽心尽责做好本职工作，但不善于走动人情、阿谀奉承，能力再强，工作再敬业，也不被上级青睐，道理很简单，上级没有利益，凭什么把“甜枣”给你？巴结我的人排着队，我凭什么提拔你这位只懂埋头拉车的人呢？上级不挺你，下属也会见风使舵，不买你的账！ 赵副总这种本分老实的人，按道理说，不会被提拔到副总职位上，当年遇到一位欣赏他的上级，看重他的业务能力，力排众议把他提拔到副总岗位上。这位正直的上级退休之后，赵副总就不受待见了，只利用他做事，再也没让他“转正”。不过，赵副总心态摆得很正，一如既往做好分管工作，二十年如一日，直到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赵副总这种人看不起那些投机钻营、偷奸耍滑的人，所以，对我这类出身农村、毫无背景、踏实肯干的人来说，反倒是一种“福音”。当年，我通过竞聘入选单位机关后备人才，在办理调入手续的临门一脚，被张总经理“点名”安排的关系户顶替掉了。幸好遇到了赵副总这种刚正不阿的领导，跟张总经理拍了桌子，逼得他做出了妥协，增加了名额才把我调入机关。 其实，我跟赵副总非亲非故，没有请他吃过饭，更没有送过礼，甚至他都不认识我，只是他看不惯上级的行为，路见不平一声吼，让我也“沾”了他的光，调入机关后改变了我的命运。赵副总从未向我“卖”这个人情，更没有暗示我感谢他，但我在内心深处非常感谢他。虽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但我从未当面感谢过他，反倒成为我内心深处的一块心病。 正因为赵副总为我的事情跟张总经理拍桌子，进一步受到了排挤和打压，我呢，也有一些“小人”之心，不敢跟他走得太近，生怕上级认为我是他的人而受到牵连。这个“小人之心”，后来成为扎在我的“心病”上的一根“刺”，常常让我自责我终究还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俗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那一点脆弱的利益。 赵副总退休时，张总经理没给他举办欢送会，同事也是势利眼，知道上级不待见他，也就装着看不见，让他冷冷清清地告别了单位。赵副总本身也不想惊扰任何人，办完退休手续就悄无声息地回家了。我站在窗口，默默看看他孤独离去的背影，心头那根“刺”隐隐作痛，我本想去送送他，但我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职场如江湖，退休就是一道分水岭。离开江湖，赵副总很快就被人淡忘了。赵副总为了陪伴八十多岁的老娘，回乡下老家养老，再也没回过单位。一朝君子一朝臣，那些老同事慢慢淡忘了他。三年后，大家得到赵副总去世的消息，很多人都想不起他的模样，单位也没张罗他的丧事，世态炎凉，略见一斑。 红事不请不来，白事不请自到。赵副总毕竟曾是单位的领导，按道理说，他的葬礼单位应该派人参加，结果，从领导到下属，没人响应。原因有三点：一是赵副总的白事在几百里外的老家办，单位不派车，就没人愿意去。二是赵副总退休三年，关系都转到街道了，去了也没有好处，谁愿意去呢？三是大家都很现实，“将军狗死有人拜、将军死后无人埋”。 我经过这几年的努力，一直“原地踏步”，有些心灰意冷，所以，也不在乎领导的看法了，突然，心头那根“刺”再次刺痛了我。我本想约几位同事去悼念，他们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我感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境遇，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专门向张总经理请了事假，独自驱车几百里赶到赵副总的老家。 赵副总的白事就在老家办的，偌大的单位就我一个人来了。我知道赵副总有一个儿子，但他一直在外省工作，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赵副总这个人极其低调，单位上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儿子在外地做什么。再说了，他儿子在外地工作，又没有利用价值，大家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赵副总的儿子听了我的自我介绍之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感谢我的有情有义。我参加了赵副总的葬礼，跟他儿子聊了很多，终于把憋在心头的那些话说出来了。我说，没有当年赵副总那路见不平一声吼，我还在偏远的基层一线打杂呢，可惜这份感恩我一直没有表达，我今天来悼念他，主要目的是了却我藏在心底的那个心愿，表达一份深深的感恩之情。 赵副总的儿子忙丧事，只能请我吃了一盘速冻水饺。我告辞的时候，塞给赵副总老伴一个白包，表示我个人对老人家的慰问。赵副总的儿子给我的后备箱里塞满了山货，价值远远超过了我随礼的钱数。我心里明白，赵副总的家风很好，他们一家人很厚道。我驱车回来的路上，感觉浑身轻松，拔掉了心头那根“刺”，有一种“谢恩”之后的满足感。 我走的时候，非要塞给老林老伴一个白包，老林儿子推搡半天只能点头让母亲收下，给我的车上装了半后备箱山货，我用眼一瞥就知道价值远超我的白包数量，可见这家人是有礼有节的厚道人家。回来的路上，我有一种谢恩之后的轻松感。 一晃就是大半年，我跟老林的家人再无联系。我因为请假去参加赵副总的葬礼，耽误了一些工作，还惹得张总经理不高兴。他当年被赵副总拍桌子训斥过，对赵副总一直耿耿于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也会迁怒于我，所以，张总经理没少给我穿小鞋。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我已经被他给边缘化了，何必为了“讨好”他而让我的良心不安呢！ 年后的一天，单位同事突然开始议论赵副总的儿子，大家都非常惊讶，原来赵副总如此低调，在职时从未提及他儿子的情况。其实，他的儿子非常优秀，一直在偏远的边疆任职，这几年发展得很快，成为当地一名官员。兜兜转转，赵副总的儿子竟然从边疆交流回本省担任集团公司的总裁。最近这几年，这种“跨界交流”越来越多，但赵副总的儿子能回来，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看样子，命运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们单位是集团的“孙”公司，原来排挤过赵副总的张总经理担心赵总裁会收拾自己，面色苍白，惴惴不安。当得知赵总裁要来我们公司调研，张总经理显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年，张总经理把心思都放在“捞好处”上了，把单位经营得一塌糊涂，几乎到了濒临倒闭的境地。赵总裁来调研，据说就是来重组改制的，估计也要收拾一下张总经理。很多正直的员工都希望把张总经理拿下，调整经营方向，让单位重新变得红火起来。 赵总裁来到我们单位，听取单位领导的汇报，我作为一般人员坐在会场，见到赵总裁稳稳地坐在那里，不知道他还认识不认识我？赵总裁还没听完张总经理的汇报就皱起了眉头，不客气地打断他，说，你的汇报充满了“等靠要”的思想，对如何改革创新、扭亏为盈没有一点章法，我倒是想听听职工的呼声。 会场上一片安静，此时此刻，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赵总裁突然点名：小林（我），你对扭转局面有什么看法？大胆讲，我们就要集思广益，多听职工的呼声！这些年，我虽然坐冷板凳，但我可没少深入思考，只是轮不到我发言而已。赵总裁的专门点名，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勇敢地谈了我对单位发展方向的几点思考。 赵总裁频频点头，张总经理脸色蜡黄。赵总裁听完我的发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公司要扭亏为盈，就要发挥年轻干部的创新开拓精神！在赵总裁的表扬之下，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赵总裁当场组建改革小组，把我也纳入其中，让我第一次进入了核心层，并承担了重要职责。在他的指点下，我得到了锻炼成长。见时机成熟，赵总裁建议上级提拔我为副总，主持重组工作。 为了给我扫清障碍，赵总裁安排的审计组经过深挖细找，让张总经理去了他该去的地方。赵总裁手把手教我一些经营和管理的技巧，让我的水平突飞猛进。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单位终于扭亏为盈，我也在队伍中稳固了地位、树立了威信，上级破格提拔我任总经理。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放在以前，我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局面。我上任后第一件事，让食堂做了一盘饺子。 PS：这虽然只是一个职场故事，但也揭示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我常常想，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很多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做事，一定要公道正直，做人，一定要有情有义。 命运无常，斗转星移。很多时候，我们的“转运”要靠天意；有些好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的故事可遇不可求，你看了也不能复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要管有没有回报。我最后只想说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坦然处之，问心无愧。（原创首发于20240507今日头条职场火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