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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念亲恩 文/赵友坤 申猴寒秋，慈母仙逝。从此，我一直不敢写母亲，一读到关于母亲的文章就泪目。母亲节将至的一个夜晚，我梦见满头银丝的老母亲为我盖被子，梦醒之际，我怕破了梦境，没有开灯，噙着泪水用手机写了如下不堪的文字。母亲是一位平凡的农村妇女，却酷爱文艺，豫剧、梆剧、泗州戏，一看就上瘾；《秦琼打擂》《樊梨花征西》，一听就来劲。在我的记忆中，方圆十里八村，有说书唱戏的地方，必有母亲的身影。她听《刘云打母》，感佩于刘云之妻桂珍的贤惠孝顺，为大姐取名桂珍，希其聪惠至孝。她为其讲红马金刀刘金定力杀四门的故事，望其成为能文能武的女将军。她还为其讲述明代才女陈三两靠卖诗文培养胞弟的戏文，盼其提携弟弟，可谓“计深远矣！”遗憾的是，天妒英才，大姐英年早逝，母亲为此哭了好几个夜晚。母亲看不得不平事。她看豫剧《铡美案》，在台下大骂陈世美，大赞老包，为我取名“小包”，冀望我做一名当代包公；她还激励我从小要立报国之志，大讲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位身穿白衣、持戟悬弓、所向披靡的白袍战神。母亲最疼我。她用榆树皮似的大手，把我们姐弟五人拉扯大，操碎了心却毫无怨言。那时交通不便，父亲不在家，村里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大队里又无卫生室，我一旦有病，母亲就用架车拉着我朝十里外的镇卫生院跑，一趟下来，衣服汗透，心里的焦虑疲惫更是写满脸庞。一天夜里，我高烧不退，妈妈趿拉着鞋，顾不上拉车，抱着我就往卫生院跑，路上绊倒了，仍紧紧搂着我一瘸一拐往镇里赶，直到看好我的病才包扎其伤口。母亲腿勤手巧，总是变着法子改善伙食。她将榆钱儿、椿芽、槐花、楸树朻儿蒸着吃，煎着吃，炒着吃，凉调着吃，一变就有一个新感觉！每当春天来临时，她便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拉着我到处找可吃的花儿、芽儿、钱儿、朻儿、榆树叶。她抱着我走进树林，仰头观察，发现茂密的大树头如伞盖，便锁定目标，把我放在树下，嘱咐我别乱动，自己把竹篮系在背后，爬上树用手去够瞄准的“青影”，实在够不着，才用钩子够个不停，直到“钵满盆满”才肯下来。一回到家，立马清理、淘洗、加工。她一边烧锅，一边炒菜，不让我们添一把柴。少顷，喷香的佳肴就送到了我们面前。我们先吃榆钱儿，那个清香，至今难忘。接下来，吃榆树叶子，那鲜嫩的叶子和榆钱一样有多种吃法，味道比鲈鱼还美。有一次，妈妈把榆叶儿拌上面粉放在箅子上蒸熟，然后，拌上蒜泥，浇上芝麻油让我吃个够！我打着响嗝，还透着蒜味。“儿走千里母担忧。”自从进城读初中，我就离开老家，还好，距老家也不过二十公里，可以骑着车子常回家看看。因为我家的宅基地上就有香椿树、榆树、皮朻树，所以，一到春天，每周末必骑着自行车探家，借着探望亲人的幌子，让母亲弄些鲜嫩的野味回校享受一番。偶有延误，母亲也会赶紧弄好了送来，因为榆钱儿、榆树叶、椿树芽都是好景不长，衰老得特快，出芽没两天，转眼就长老了，再吃就没了当初鲜嫩的味道了。母亲争气要强。她用无私的大伞为我们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在我18岁的那年暑假，我正在参加高三的集体预习，父亲突然病逝。其时，两个姐姐早已出嫁，母亲含泪答应了妹妹辍学养家的请求，决定让我继续学习。那年母亲已五十有四，却毅然藏起丧夫之痛，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不让孩儿挨饿、受冻，她没日没夜地操劳着。白天，她和男劳力一样去地里干活，别人劝她歇歇，她说，只有挣足了粮食孩子才能安心上学。晚上，她还要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纺棉线织棉布，常常纺到夜深人静，甚至雄鸡破晓。奶奶劝她早点睡，她却说，要挣点钱为孩儿买学习用品。那时，为人纺一斤纱只能赚六角钱，她纺一斤纱要熬三四个通宵。1991年的午收时节，阴雨连绵。为了让我安心复习迎考，母亲用柔弱的身体，独自一人把泡在雨水中的9亩小麦收割归仓，往返多少回，摔过多少跤，身上流过多少汗，脚上磨起多少个血泡，无人知晓。每当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泣涕涟涟。功夫不负有心人。1996年，我成为一名乡镇小公务员。上班前，她总起早为我做鸡蛋馍、熬米稀饭；下班后，她总在村头守望，盼儿平安归来。后来，她患老年痴呆症后，与哥哥住在老家。她记不住姐姐妹妹，胡乱地称呼她们，却依然记得我。每个周末探母，她总是说：“你恁忙咋又回来啦？”我喂母亲吃饭，就像当年她喂我饭一样。2016年初，我在市二院查出肝硬化后，冲到检查室外放声大哭，求老天让我陪母亲最后一程，最终感动了上苍，给我一个披麻戴孝葬母的机会，我带病守灵，与母亲彻夜长“谈”。出殡时，我手持带有分层粘贴白纸条状穗子的柳条哭丧棒，走在棺前，一步三回头。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大姐夫拿起老盆在哥哥头顶晃了一晃，“啪”地向石条上一摔，立马碎成数块，我的心随之立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声似裂帛，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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