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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初中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4-05-11 发布于福建

本文作者:杨宝林


我读初中时,正从七十年代跨越到八十年代,正由“文化大革命”转变到改革开放,正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分界线上。新时代与旧时代交替的激荡,年少到青春转换的躁动,驱使我们撒丫子胡奔莽撞。

1981年初中毕业照1


住校

初中一开学,我们就住校了。开始是“软卧”,后来是“硬卧”。所谓“软卧”,其实就是“草窝”。宿舍屋里砌一堵矮墙当床尾,再把床尾墙到床头墙中间的整个空地塞满麦秸,上面铺几片大草席子,再上面就是各自从家带来的被褥。这“软卧”用“席梦思”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只是当时不知有其名。后来住校的学生多了,住不下了,便改成了“硬卧”。就是把“草窝”换成铁架子床、铁丝网铺,上下两层,绝对够硬,总有同学磕碰得呲牙咧嘴,有的还从上铺掉下来过。

“软卧”也好,“硬卧”也罢,严冬的寒夜里,如果火炉子灭了,都一样生冷。有一年腊八晚上,我们在宿舍里堆了个雪人,一夜过后竟然没怎么融化。

住校伙食的原材料面粉、土豆,都由学生从家里自带,交到学校伙房统一加工做熟,需要交点伙食费。每次开饭前,两名值日同学一人举盆装着馒头、一人拎桶盛着土豆,打回宿舍按人头平均分配。每天只供中午、晚上两顿,没有早饭。顿顿都是大铁锅蒸馒头、炖土豆,翻炖土豆的锅铲大若铁锹。就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一样,交白面就吃白馍、交黑面就吃黑馍,只是菜不分等。

老师

我们初中,没有女老师。

教我们物理、化学的两位老师都尊姓王,一位名“锋”、一位名“杰”,一位年轻、一位年长。有一次,班主任外出,物理王老师代任。一天早上,王老师登台即讲:“昨天晚上,一只灯泡,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我们大笑,说物理老师原来这么有文采。化学王老师同时教地理,讲日月地球运行,以地球仪作地球,拿个灯泡当月球,视讲台面为地平线,就缺个太阳了。忽见年长的王老师蹲下身子摘掉帽子,再一看,讲台侧面竟冉冉升起了光亮的“太阳”,原来是王老师的光头发出了“光芒”。

语文王老师,写一手好字,毛笔字、钢笔字,美术字、常规字,样样都行。教案整齐美观,学生无不钦佩。公社供销社那一排房子正立面墙上刻着凸起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据说就是王老师模仿毛主席字体写的。王老师还有一项特别技能,每回骑自行车都是从外侧上车,只右脚一蹬左腿一跃,嗖地一下就骑走了。王老师好像不拘穿着,有一回进教室时上衣扣子还串着行呢。

数学郭老师,像从城里来的一样,常穿深蓝色或灰色中山装,干干净净、板板正正,一堂课下来,衣服上连一点粉笔灰都沾不上,与语文王老师的着装形成鲜明对比。郭老师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目光还有点犀利,刚开始让人有些害怕,后来发现郭老师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讲课就像他穿的中山装一样有板有眼,慢条斯理,没一句废话,还带着普通话的音调。

英语赵老师,可能是当时最年轻的老师,后来跟我们照毕业合影时就席地坐在最前排,还以为是哪个男生呢。赵老师是从另一个学校刚调来的,原本教语文。因为改革开放了,初中也要开英语课了,但英语专业的大中专毕业生根本到不了我们这儿,于是上级教育部门就紧急举办英语教师短期集训班,各校选送有潜力的老师去集中培训几个月,速成后就开讲。赵老师就这样被选上并且速成了。

英语课上我们认读写的第一个单词是English(英语),怎么发音,一下就记住了,就是把“英格兰历史”的“兰”字去掉,读出来正好。但怎么记住拼写可费了劲了,还得把字母有高有低写在几条虚线上。赵老师每堂课都拎着一个砖头一样的录放机,很潮。

数学贠老师,那年暑假参加了上面组织的进京参访学习,开学后有一天到我们寝室里讲首都见闻。说去参观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见到了少儿节目主持人。平时听广播以为一定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一位沉稳的大姐,可是现场一播音,马上又变成“小姑娘”了。讲这故事的时候,贠老师穿了一双以前不曾见过的像排骨架似的黑色凉鞋,里面是白袜子,很拉风。他说是这回去北京买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去上一趟北京呢?”贠老师离开宿舍时,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

班主任刘老师最后说,班主任嘛总是要兜底的。刘老师话不多但有内秀,看上去文弱但有毅力,本属于“师二代”但经历坎坷。文革中曾被剥夺民办老师资格,改革开放后最早考取了公办教师,教过我们之后又当了学校领导、学区领导。刘老师当班主任同时教语文兼政治,就像家长一样最为我们操心,对我和我弟弟尤其关心,我们在刘老师家吃过不少顿饭。我和刘老师的大儿子还是同桌好友。刘老师还特别处理了我们在校时唯一的一次罢餐事件。


 罢餐

我们还闹过一回罢餐。怎么引起的,不记得了。怎么处理的,没忘。事件发生后,伙房急急报告了班主任刘老师。刘老师找我们问了情况,说如果你们对伙食有什么不满,直接跟班主任说,不要跟做饭的闹,更不应该把饭菜倒到地上作害了,这都是你们爹妈辛苦劳动换来的,这么闹也是对你们父母的不孝。这后两句话打动了我们,我们感觉有些惭愧。刘老师又说念你们初犯,我跟校长说就不处分你们了,但你们得写个检讨,而且必须深刻一点。

我们回到宿舍就商量由谁来执笔,结果公推了我,理由是我写作文好。可是我没写过检讨,不会用狠词骂自己。于是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词凑句子,集体辛勤创作后交卷了。刘老师当着我们面审视了这份“作品”,还特别念出了“我们这些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一句,屏住笑说写得还算深刻。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历险

我们这些乡村里野蛮生长的半大小子,冒险甚至遇险的事是常有的。但有两次,还真有点后怕。

春天里的一个早上,我骑同学的自行车驮着同学去上学,大下坡,正风驰电掣爽着呢,突然横路窜出一条大黄狗来,刹闸是来不及了,眼瞅着就直直拦腰撞到了狗身上,人仰车翻,狗声大作。等爬起来时,已经围了一圈人。狗早跑没影了,我们动了动胳膊腿脚,还都在,也没断,只擦破了皮。等把自行车扶起来一看坏了,横梁撞弯了,前插挣出来了,没法再骑了,感觉闯了大祸,比伤着自己还难受呢。当然真要摔断胳膊腿啥的,自己生疼不说,父母可是心疼得厉害。

入冬前的一个周末,我们几个同学受学校指派,到十几里外的一个学校参加数学竞赛。在黎明前天最黑的时候徒步出发,不久穿过一片树林,里面有好多坟包,但当时看不清也不知道,天亮后带队老师才说,怕我们被吓着。的确,小时候鬼故事听多了,尤其是坟地里的鬼故事,真的很吓人。但比这更恐怖的是,竞赛结束回家的路上饿得差点儿没爬起来。

那天从早上出来就没吃东西,比赛完老师说可以直接回家了,我们顾不上也没地方买吃的,而且兜里没有半毛钱,只好撒腿就跑。回家的路和从学校来的路不是一条路,从来没走过,不知是走错绕道了还是路途本来就远,总之走了好长好长时间,直到饿得眼花腿软实在走不动了,就躺倒在道旁的田埂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这时候也不知道哪来了一股什么劲儿,竟然能起了身又能继续走了。后来越想越害怕,如果没起来,连冷带饿就过去了;假如碰上“鬼”,连唬带吓就呜呼了。

1980年5月的一个下午,好多老师和同学被集中在学校最大的那个教室里面,桌椅板凳都搬空了,所有的人都肃穆站立,原来是收看刘少奇追悼大会的电视直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电视,黑白的。天线摆弄不好的时候屏幕就飘满雪花,当时我还想怎么老是飘雪花呢,有同学就胡诌说是为了给电视机“降温”。


1981年初中毕业照2

躁动的初中毕业了,有同学直接考上了中专,把我们给羡慕的,感觉他们走起路来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想想自己即将去念高中,两年后就要考大学了,真个是时不我待,于是也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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