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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鞭法是什么,为何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能使国富兵强

 老玉米棒 2024-05-11 发布于广东

《明朝果然很有料》-194


【吾焉能使国富兵强】

做完这些,张居正依然有些迷茫。

在他当上首辅不久后,朋友吴旺湖发表议论:我辈原以为张公当行帝王之道,今观察所言所行,不过是富国强兵而已,太令人失望了(今观其议论,不过富国强兵而已,殊使人失望)!

张居正一听,不禁哑然失笑:“旺湖过誉了,我哪能使国富兵强!”

明代中叶后,王阳明心学兴起,程朱理学正统地位发生一定动摇,两派争讼激烈,有以程朱非王学者,也有以王学攻程朱者,口舌之争纷纷扬扬。其中虽不乏经世致用之士,但也由此出现了一大批以说大话、讲空话为时髦,鄙薄民生日用的迂夫子,明代人称之为“腐儒”。

吴旺湖是相当古板的传统士大夫,可称腐儒 。张居正为相后,倡言治国理政不外谋求富国和强兵两件大事。但在儒家的道德体系中,仁政才是帝王之道,在他们看来,只要高谈仁义道德,传布圣贤说教,让老百姓心悦诚服,就能安邦定国。

富国强兵是不值一提的事,这些人嘲讽张居正所行的改革不是王道,是霸道。富国强兵不过是聚财敛财的借口,见利忘义之举,吴旺湖因而对张居正的改革不屑一顾。

张居正并不是个谦虚的人,他的回话不是自谦,而是反讽,意思是如果我真的能做到富国强兵,那才是大好事。接着,他便引用孔子、周公和虞舜的语录反唇相讥:孔子论政,开口便说足食足兵;虞舜教诲勿违农时,周公关心军队,“何尝不欲国之富且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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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富兵强有什么错?程颐、朱熹不过是宋人,你抬出这两位老夫子,我就请出虞舜、孔子、周公这几位圣人。祖师爷对祖师爷,看谁厉害?叫反对派无言以对。

从张居正这番反击可以看出,他非但对程朱理学嗤之以鼻,对阳明心学一样毫不感冒。

万历年间,明人空谈之风已经盛行。比起实际的东西,当时的人更看重的是虚无缥缈的思想,认为只要思想高尚了,做什么都不会错。以心学为例,王阳明讲知行合一,这帮士大夫却只谈心之力,只有知而没有行。

心学再好,终究是要干出来的。王阳明学以致用,以知行合一立下功勋。他们的心学研究局限于讲学,整天聚集在书院大搞辩论会、座谈会,凑在一起大放空炮,却不干实事。

张居正对于“王霸之辨”有着不同于世儒的理解。在他的思想体系里,空谈仁义是没有用的,整天讲学更是吃饱了撑的,只有多干实事,足食足兵才是王霸之道。

你们这帮人,都是学术不明,高谈阔论却脱离实际,其实是剽窃孔子的仁义思想(后世学术不明,髙谈无实,剽窃仁义)。我要国富民强,你们就说我“霸术”?

这帮空谈的士大夫,不管是理学还是心学,都不在我眼中。也罢,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霸术,什么才是国富兵强。

万历六年,张居正下令查封了第一批书院,当时共有六十四家书院关门;万历七年,张居正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禁毁书院,严禁士人集会讲学。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来指指点点,不光是朝廷上,地方上也不允许。

后世许多人认为张居正其实是法家思想,也有人说他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要想跟他谈虚的,没得谈!

然而现实并不像纸上谈兵那样轻松,要富国强兵谈何容易!

张居正认为他还远远没有做到,对方的论调恰恰是抬高了自己。他所以能这样旗帜鲜明、理直气壮地进行反驳,是因为对改革有坚定的信念和系统的理论。

因为接下来,他要祭出的才是大招——经济改革。

【一条鞭法】

张居正的经济改革非常著名,著名到登上了历史课本,我们学习明代历史时总会看到“一条鞭法”这个名词,那便是张阁老的杰作了。

不过课本里把“一条鞭法”完全归功于张居正,其实是不怎么公平——一条鞭法最早的发明者和推行者都不是张江陵。早在成化年间,就有一些地方政府自行实施推广了一条鞭法。嘉靖十年(1530年),大学士桂萼也提出了一条鞭法,由张璁主导在许多地方进行试行。徐阶任内,南直隶也实行了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是由历朝许多人加以完善和试行,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与实践。

那为什么要把一条鞭法归功于张居正呢?

因为他推行得最彻底,最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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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首先需要理解,一条鞭法到底是什么。它的内容很多,如果去翻历史书或论文,洋洋洒洒几万字能把人看晕。为了便于理解,我简单归纳一下它的精髓。

两千多年来,历代王朝的税制多有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农民们最沉重的赋役主要有三种:土地税(田赋)、人头税(口赋,丁税)、徭役。此外,再加上其他各种五花八门,时多时少的附加税。

明代继承了这些税制,税收以实物的方式征收,包括本色(米、麦、粟等),折色(绢、布、丝、钞等)。交税时,政府只管收税不管运输,这就非常坑爹了,征收这些大米你得挑到县太爷的衙门口吧,挑不来怎么办呢?里甲派人征收,派人要额外的费用——这就叫加派。

县太爷还得往州里送,州里还得往府里送,府里送省里……这一层层送上去,要运费,要人力吧——加派。

这些加派实际上就是变种的徭役,明代的实物税本身不高,最可怕的就是徭役。

比方说,县太爷的衙门坏了,得修,派几个百姓去;县太爷出行,得有人抬轿子,派几个百姓去;城墙坏了,得有人修,老百姓去…官府有权力在老百姓中,按土地的大小派工派活,这个叫役。

这些还是最轻的活,古代没有建筑公司、物流公司、劳务公司,却要修建相当多的工程,有些还是超级工程,国家如何解决用工问题?

答案还是徭役。

徭役范围极广,小至修缮市政工程、水利设施,大至修建皇宫道观、长城边墙,乃至战时非战时的运输,都会征发大量百姓用工,称为“民夫”。

这种征发是无偿的,干得好没奖金,干死了没抚恤,反正你们都是国家财产,给朝廷干点活是应该的。

明代徭役大致可分为三种,一为里甲役,即一里的事务;二为均徭,即官府经常性的差役;三为杂泛,为临时派遣的一切差役。

这三种徭役具有不排它性,不是说你今年挑一种就完事了,很可能是三者兼得。男子要从十六岁(成丁)干起,干到六十岁才能退休(免役)。原则是配户当差,以户供丁,父死子继,役皆永充。

只要你家还有男人,就得服徭役。你说地里忙不开,不去行不行?给钱就行——加派。

这个差役才是古代最可怕的东西,劳动人民被强迫从事无偿劳动,对生产力造成了巨大伤害。许多人民想方设法逃籍,就是为了逃避繁重的徭役。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精髓有两条:

一、把徭役和杂七杂八的各类税收,摊到土地税和人头税里合并征收。官府只管查人头和土地,谁家人头多、土地多就多交税,反之则少交税。

二、除苏、松、杭、嘉、湖地区供应京师宫廷的漕粮以外,其余地区的赋役,一概折算白银,解运方式上由民运民解改为官运官解。

以往各项科目征收时间不一,还有繁重的劳役,大家全年都要应付,农民要交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产品,还要负责物流和损耗。

现在都不用了,改为统一征收期限,统一征收管理。以后不收东西了,也不要你干活,统一改为收钱。国家把钱收上来,需要什么东西自己去采购;有什么劳役,雇人去干。

总的来说,一条鞭法是合并各类征收或解运方式。合并的特点是:合并编派、合并征收、用银缴纳、改变解运制度。

用现代的税制来理解,一条鞭法可以理解为 部分取消人头税,分摊到田赋里,是征收财产税的一种改革。到了清代雍正时期,干脆把丁税也摊入田税内征收,即所谓摊丁入亩是也。

课本上说——“一条鞭法”上承唐代的两税法,下启清代的摊丁入亩,是中国历史上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一次社会变革——确实是没错的。

需要说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立场是中央政府,出发点是富国强兵,为了将收税、征劳役化繁为简,并不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

不过在客观上,由于改为统一征收、统一管理, 确实大大简化了行政流程,减少了中间流通环节,上下官吏能插手的环节大为减少。同时,一条鞭法改革了劳役,使长期以来因徭役制对农民所形成的人身奴役关系有所削弱,农民获得较多的人身自由,起到了减轻百姓负担的作用。

因此可以说,一条鞭法算得上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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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问题,既然从成化到嘉靖年间,都有官员意识到有必要改革税制,为何迟至张居正才全面铺开呢?

不是他们不想,两方面原因。

一是没钱。

这个没钱,意思是没有可流通的货币,没有可以支撑的货币体系。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缺少足够的流通货币,大明宝钞早已破产。在流通领域不要说白银,铜钱都根本不够。老百姓都玩起以物易物了,你拿什么去收货币税?

还是隆庆开海为明朝带来了海外巨量白银输入,白银货币体系得以确定,这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得以推行的一个时代背景。

在一条鞭法之前,中国老百姓缴纳的主要是实物税,一条鞭法实行后,就变成了货币税。这里面也离不开隆庆开海,海外巨量白银的输入,让白银货币化,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二是若要征收财产税,你得先明确可以用来征收的人口和财产有多少吧。古代以土地为计量标准,这就需要在全国范围内清丈土地和人口。

这个问题非常头疼,杨廷和、张璁、夏言、高拱都干过,都干得不彻底,因为阻力太大。手握最多田地的是那些王爷、高官、土豪、地主,他们手里集中了大量土地,还有各种办法漏报瞒报,隐匿财产,导致国家税收锐减。

比方说徐阶吧,他家在松江府占了几十万亩土地,大家都知道,谁也不敢说。一方面,不是徐阶一人如此,侵占田地的官儿多了去了。举报徐阶,不就等于举报自己?另一方面,首辅的身份摆在那,就问你怎么查,谁敢查?

另外,由于大批流民的存在,里甲制、户籍制早已形同虚设。太祖高皇帝制定的“赋役黄册”已成一纸空文,想靠鱼鳞皇册来统计人口数量,不靠谱。

张居正想要改变这个局面,他真正需要干的事,是清丈全国土地,找出隐匿的土地和人口,确定税基。

又回到了考成法,这就是张居正的武器。手握考成法, 张居正不怕地方官不作为。在首辅大人的严厉督办下,清丈工作得以在全国艰难推行。万历六年,张居正主导的清丈田亩工作率先在福建进行,他委任的是老乡兼好友,福建巡抚耿定向。耿定向不负所托,于万历八年基本完成福建清丈工作,卓有成效。

必然中的必然,张居正的强力改革会遭遇阻力。

这是要扒大家的皮啊,各地官员、权贵、豪强纷纷坐不住了,弹劾的声音如狂浪般袭来。

这些张居正见得多了,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一封来自辽东的弹劾奏章,让张居正心生失望。

奏章出自辽东巡抚刘台之手,刘台,张居正的学生,他在奏疏中攻击老师坏祖宗之法,威福自己,目无朝廷,手举考成大棒,欲胁制科臣,拱手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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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捧着奏章的手在颤抖, 大明两百多年历史,学生公然弹劾老师,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古代的师生情,不像今天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那时的师生都是终身关联,相互照顾提携的关系。

一个好的老师,说他相当于父亲都不为过。就算老师有不是,学生也不能背叛老师,就连严嵩那般做派,胡宗宪都不肯当人面说他坏话。这位刘台却 口口声声声称老师对他恩情深重(臣受居正恩亦厚矣),一边大义凌然地要求将老师查办。

张居正又怎能接受如此现实,他先是愤怒,怒完就哭了,哭着去找万历请辞。您想,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哭着跑出办公室,那是得多委屈啊?

万历时年十四岁,着实被梨花带雨的张先生吓了一跳,急忙去问他妈李太后。李太后态度很坚决,说张先生绝对不能走。母子俩对张居正百般挽留,他们清楚,此时变法已到最关键的时候,张先生一撂挑子,这事没人敢接,也没人敢做。

那刘台怎么办?不好意思,只能凉拌了。

万历下旨,刘台杖责一百,发配充军,还是张居正顾念师生之情为刘台求情,最终刘台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皇上用强力行动挽回了张先生的颜面,刘台被罚,变法总算得以顺利推行下去,

即便如此,将一条鞭法推向全国也还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与清丈田地同步进行的。

万历四年,张居正开始在家乡湖广试行一条鞭法,然后一个省一个省的逐步扩大范围。在推广过程中,他也允许当地官员根据自己辖区情况,制定各自的实施细则。

直到万历九年,清丈田地基本结束,一条鞭法才差不多在全国铺开。

清丈田地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一条鞭法更是触动了无数人的蛋糕,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官僚地主,核心利益受到触动,引来反弹是理所当然的事。

仅万历九年,就有松江知府阎邦宁、汝州知府郭四维、安庆知府叶梦熊、徽州府掌印官李好问等等一批高级官员,不是清丈田粮迟缓,便是对一条鞭法的推广抱有抵触情绪。

张居正听说,只是吩咐按《考成法》来办,该停俸停俸,该记过记过(戴罪管事),谁说话也不管用。再不行,撸掉他们也在所不惜。

惩办官员还容易理解一点,毕竟张江陵以首辅之尊,没有官员能当其锋芒。对于另一类人,张居正也是毫不留情,一些勋贵或宗室试图阻挠,一样遭到惩办,不是被革禄米就是革去封号,废为庶人。

总之,谁来也不为所动,谁说话也不给面子,一切看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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