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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赵志飞母亲节里忆母亲的散文《母亲的眼泪 》

 黄石新东西 2024-05-12 发布于湖北

母亲的眼泪  

——母亲节里忆母亲

赵志飞

少年不知愁滋味,而母亲的神情,总是那么哀怨。1983年于黄石飞云山  

一  

谁也说不清,母亲这一生,流了多少眼泪?  
如果你知道,在她78岁的有生之年里,先后送走过接踵夭折的2岁、10岁、11岁、50岁的大儿、四儿、五儿、六儿共四个儿子;从破芦席中抢回过生下六天奄奄一息准备扔掉的二儿子;从工厂皮带机中抱出过碾压得血肉模糊的三儿子……您,也就会有了答案!  
母亲的眼泪,在我的心中,早就流成了哀怨汹涌的长河!  
我,就是那个生下六天奄奄一息差点被卷席筒扔掉的二儿子。  

二  

1954年10月,洪水围城,刚满20岁的母亲在抗洪抢险的江堤上早产了我。由于先天不足,产后失调,体力严重透支的母亲完全没有奶水。我出生第二天起,就持续高烧,啼哭不止,躺在破床上的母亲束手无策,只是看着我,哀哀流泪。  
风寒水冷的席棚内,全家人刚承受了失去二岁大男孩的痛苦,又被我的小命濒危冲击得晕头转向。第六天早上,已绝望的父亲悲伤地找张破芦席将已没声息的我卷了起来,母亲发疯般从破席中抢出我,按一位老人的指点,拖着虚弱的病体,边哭边喊从一个脸盆大小、满是倒刺的竹蔑罩子“鬼门关”里拼了命钻出来,身上衣衫褴褛,鲜血淋淋。  
第七天,命不该绝的我,渐行渐远的“小魂”竟真的从“鬼门关”里被喊了回来,身上的烧慢慢退去,还能用小嘴喝点米汤了。天天以泪洗面的母亲,此刻已嗓音沙哑,眼泪流干,真正是儿奔生、娘奔死啊!  
我3岁时,母亲带着我在一个炸药厂上班,把我存放在一个炸药库改建的幼儿园里。一天,我将一个装过炸药的旧箱子坐垮了,一根三寸长的锈铁钉穿透了我的小脚踝,在我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母亲大哭着从车间跑出来,跟着抱我的同事跑了几里路,泪洒一路长街,送到医院之后的三个月里,每天只要我痛得一哭,母亲就眼泪直流。 

三  

母亲刘响珍(1934.6.21-2012.8.7),是旧治沔阳县仙桃镇钱沟人氏,13岁就随她大哥来到武汉,在原国民党国军联勤总部汉口被服厂(今武汉市硚口区宝丰路原3506工厂)做工。大哥是保全技工,母亲在成衣车间当缝纫工,一手针线活做得非常漂亮,以至很多年后,街坊邻居都夸她的手工针线活像缝纫机做的。  
1948年底,解放军逼近武汉,被服厂要撤往台湾。母亲兄妹俩都上了撤台人员名单。大哥不忍心小妹也跟着背井离乡去到遥不可知的台湾,就在一个月黑之夜,将小妹偷偷送到硚口皮子街棚户区的姑妈家,跪求姑妈(后来我的祖母)收留做童养媳。  
兄妹俩抱头痛哭,从此一别,再无相见,思念的泪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流淌。  
1951年,母亲与其表兄(我父亲)结婚。第一个孩子2岁夭折,我在1954年出生又差点丧命。无奈,父母决定依据新中国第一部《婚姻法》关于“近亲结婚”的有关规定离婚。离婚时,母亲一手抱着半岁的我,一手搀着我的瞎子外公,流着泪离开了夫家。  

四  

1958年8月17日,我的瞎子外公去世,因送葬队伍有人放鞭时不慎引发当地连营大火,致使我的参加送葬的两个主事的父亲(生父和继父)都因过失罪身陷囹圄,双双追刑,这一次,母亲的泪水,从她父亲去世到两个亲人走出监狱,整整流了两年。  
1967年我13岁开始辍学,先后在武汉及咸宁颠沛流离地做了5年临工。每每回去看望母亲时,母亲都要拉着我满是血痕痂疤的双手双肩,左看右看,不停说道:“伢耶,遭孽啊,别人家这大的伢还在爹娘面前撒娇啊!”边说边心疼得泪流不止。  
后来,我在黄石参加工作,母亲总是叫我不要记挂家里,好好工作。家里出了事也从不告诉我,我也就经常几年都没有回去。  
1979年底,我准备结婚,大弟奉母命前来帮忙,在帮我布置好新房后,就要回家。我看着曾经在16岁时从针织厂机器皮带里打了几个滚又死里逃生且留下终身残疾的弟弟,就想强留他在黄石玩两天。他竟哭了起来。经追问,他才说,从去年到前几天的不到一年内,家里两个小弟弟分别因车祸和生病接连丧生,母亲怕我工作分心,竟都不让告诉我。他担心母亲在家难受,要早点赶回去。  
我如五雷轰顶,立即请假赶回老家金水闸。母亲竟然不在家中,在猫子山两个弟弟并排着的小坟头前,找到一下苍老几十岁的母亲,我失声痛哭。看到我们两个当年也都差点死于非命的兄弟俩,心碎欲裂的母亲更是抑制不住地老泪纵横号啕起来…… 

  

唯一的奉母旅游,难得的母亲笑颜。2010年于天津  

随着我们幸存的五个兄弟姊妹相继长大,成家立业,母亲脸上也慢慢舒展开来。  
然天有不测风云,2011年4月,51岁的二弟又突发疾病离世。二弟17岁就参军到新疆准噶尔戈壁滩上屯垦戍边,是母亲十分怜爱的小儿子。现在,他却在女儿刚结婚不久就走了。我们想尽量瞒着不敢告诉已经风烛残年的母亲,怕她再也承受不了这又一次惨烈的骨肉分离。  
可敏感的母亲突然看到众多亲友从仙桃武汉涌来金口,心知不妙,强行追问。当终于得知是她又一个小儿子走了时,如晴天霹雳彻底击倒了母亲,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看到二弟遗体时那凄惨地悲号和纵横的老泪……  
旧时俗话曰:“早插秧,早打谷,早生儿女早享福”。那时早婚多育是社会常态。  
可早婚多育就能早享福多享福吗?  
我母亲17岁早婚,先后生育了6男2女8个孩子,可不光没有早享到福,还经历了8个儿女孕育分娩的折磨,承担了8个儿女抚养教育的压力,更经历了因天灾人祸4个儿子生离死别和2个儿子险些生离死别的巨大伤痛!
人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可这些肉却被一块块从母亲心头生生撕掉或险些撕掉,可怜的母亲,这辈子还享过福么?  

六  

历经生活折磨和命运摧残的母亲,老来身体如同被抽干的荒湖,一点一点地失去活力,只剩下疲惫、劳累和病痛在身躯中肆虐。糖尿病、血压高、胃肠病、肝腹水、风湿性心脏病等等常常使她生不如死。但母亲在抵抗疾病上却极度坚强,从未在我们面前流过眼泪,总是装着没事人似地要我们安心工作。  
尽管我们想方没法四处为母亲求医问药,让母亲多活了几年,她老人家仍在2012年8月刚过78岁,便永远离开了一辈子让她含辛茹苦操心劳力的我们。  
惊悉噩耗的我从广州赶回母亲床头时,母亲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们几个也已渐入老境的孩子,悲痛欲绝地呆立在母亲身边,竟看到仙逝的母亲眼角旁挂着泪水。  
我知道,那是仍在对我们牵肠挂肚的最后的慈母泪!  
今天是母亲节。母亲,愿您和早已等候在天堂的四个儿子及其他亲人一起,继续享受人间未尽的天伦之乐,再无苦痛,再无眼泪!  
 往事不可追,但不可忘。.母亲的眼泪,将一直流淌在我记忆的长河之中。

愿天堂再无眼泪,母亲永远笑靥如花。2010年于北京 

2024年5月12日于母亲节


赵志飞,全国公安文联警事文物专委会主席。曾为工人、警察、教授、一级警监、省政府参事。湖北省作协会员,著有涉警作品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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