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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涟阁.母亲节】肖龙‖蜷不了的手指

 颍州文学 2024-05-12 发布于安徽













蜷不了的手指

文  肖龙

近些年里,听到母亲说她身体病痛时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手指蜷不了了!”

是的,母亲的手指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变得不灵活,握大些的物品日渐困难,细小的东西更难捏住。

其实早在十年前的一天早晨,当我还在睡梦中,妻子莫名其妙地就推了推我说:“这几天凉快,让娘进城到医院看一下她的手指吧!”

彼时母亲的手指已经弯曲僵硬,但指关节尚未膨大,若是及时治疗,或许就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无法伸握的地步。但是,我麻木地疏忽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甚至有些不耐烦地说:“娘不会来的,家里养的几只羊每天都要吃草,她放不下的!”

妻子没听我的,而是拿起手机,转身到书房内给母亲打电话去了。

不一会,妻子推门进来说:“你说对了,娘真的不来。”我感念妻子的孝心,起身拍了拍她说:“算了,我知道她不会来的。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妻子接着又说:“娘说要去街上药店买什么追风膏喝,说人家手麻脚麻都喝好了!”

吃了一段时间追风膏,母亲的手指丝毫不见减轻,于是母亲便选择了放弃,这些年里不知道又换了多少种药。

知子莫若母,同样,知母莫若子。随着年岁渐老,尤其古稀之后,各种疾病纷至沓来,她的风湿性偏头痛更是形影不离追随了她一生,我童年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幕便是她因为头痛,夜半起床独坐在黑夜里,苦撑到天明。琐碎的家务让她很难抽开身去医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看医生的,任谁说也没有用。

这一耽搁,无数个日子转瞬就过去了。我依旧常以母亲的倔强来宽慰自己的疏忽,麻木地放纵着自己的冷漠,而母亲的病痛却日益加重,十指指关节像是树枝长出的一个个树瘤,肿大、僵硬而明亮。

母亲一生笃信农村里的一些偏方,对那些明显属于过度宣传的保健药品,只要有人说“好”,她准会转身就去买,丝毫不管它到底对不对症,是否适合自己服用。在她卧室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品和保健品,而“布洛芬”“芬必得”是她常年必备的药。但这些药,只能缓解她一时的痛,却治不了她一身的病。

五年前,父亲大小便开始难以自理,尤其大便时常控制不了。夏天还好,每逢秋冬寒冷天气,给父亲洗棉衣棉裤就成了问题。洗衣机也没用,关键是清理棉裤上的大便必须要手工。平素家里只有母亲和父亲二人,我只能在周末双休或者假期回去,这让耄耋之年的母亲吃尽了苦头。我时常通过院子里的摄像头,看到母亲佝偻着身体,在水池旁慢慢给父亲刷洗衣物,我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又拉了裤子。

一次周末回乡,进了院子,母亲正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剥青豆籽。她一看到我,先是放下手中的豆秧,然后站起身,双手互绞搓了搓手上的泥,又在身上擦了擦说:“就你一个人?”边问边向我身后看了看。我说是的。母亲突然间很失望,弯下腰拿起一颗青豆秧,继续剥起了豆籽。

我明知故问:“娘,你的手还麻不?”母亲说麻,边说边伸出她的双手。母亲的十根手指指关节严重变形,既无法伸直,也无法紧握,像一个个弓着腰的大虾,早已经没有了我记忆中的灵活。想起多年来自己的麻木和疏忽,我的心里像压了一个重重的东西,呼吸甚而都短促了些。

“让你去医院看看,怎么不去啊?”

母亲收回手指,一边剥豆籽,一边说:“看了有啥用?风湿病到哪看也除不了根。”

母亲在及笄之年嫁给父亲,便带着不事稼穑的父亲寒来暑往,早出晚归,躬耕几亩薄田,翻地,浇水,耕种,收割,悉心操持一家六口人的衣食生计,用灵巧的双手给我们编织了清贫稳定的生活。近八十年的光阴,无情地剥蚀了她的青春和容颜,双手由纤嫩而粗糙,由灵活自如而至曲如弯弓。

然而就是这十根弯曲的手指,如今依旧迟慢缓拙地在我们的生活中舞动,养着鸡、鸭、鹅,种着麦、黍、豆,照看着父亲,也温润着烟火......

 个人简介:肖龙,安徽省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水利作家协会会员,阜阳市颍州区作家协会主席。有作品见诸于各级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光阴有痕》《永远的小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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