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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会一姐

 艺草天涯 2024-05-12 发布于北京
金庸先生的小说《鹿鼎记》里,涉及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叫天地会。

在清代,像天地会这样反抗清政府的民间组织并不少,其中有一支队伍的“带头大哥”还是一位女诗人。

她叫刘淑。



刘淑自幼是个女学霸,还会兵法和剑术。不过生活在明末,似乎就注定了她的人生不会太平。

刘淑七岁那年,父亲被阉党迫害致死。她十多岁嫁得如意郎君,生了孩子,没想到孩子还未满两岁,丈夫也以身殉国。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乱世,清军攻陷了她的家乡吉安。她开始变卖首饰与田产,招兵买马,准备跟清军干一场。

屡世余家受主恩,结营细柳已成军。
毁尽钗环纾国难,九原聊欲慰忠魂。
——刘淑《军事未毕家人劝我以归》

她组织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准备前往湖南跟别人汇合,当队伍路过永新时,遇上了张先璧的部队。


刘淑那时的装扮其实比较简单,毕竟是行军打仗,不便于涂脂抹粉,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得太好看了,就算是布衣也难以掩盖其风姿,她引起了张的注意。张突然萌发了纳她为妾的念头。

于是在筵席上张把纳妾的意图说了出来,刘淑一听纳妾这事,气到当场拔剑想砍人。她本来还在说服大家抗清,以家国大义为先。没想到对方却提出了这么荒唐的要求。

刘淑坚决不从,张仗着人多势众就把她关在了囚室里,她并不屈服,开始在墙壁上题诗表示抗议:

莫向西风泣数奇,也知夙昔有分离。
来朝快把头颅断,不听群鸦聒耳啼。
——刘淑《七绝》

对方被她的气势吓住了,就把她放了,这支反清复明的部队也被解散。有的说是张把刘淑的部队解散了,也有人说是刘淑自己把部队解散了。刘淑抗战心切,应该不会主动解散部队。只是刘淑经过这事,许是对反清复明之事有些失望,里面的人鱼龙混杂,打着收复国土的旗号,并不是个个都有爱国之心。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刘淑没有组织新的队伍。1649年,当清兵又来攻打江西时,她开始逃往湖南等地避难。

各地辗转漂泊多年的刘淑,后来回到故乡,在一个叫莲舫庵的地方安身。她开始隐居,却不是真正的隐士。

她玩起了“游击”战术,去各地联络反清复明者。清政府对她下了通缉令,却抓不到她。

对于朝廷的追捕,她不屑一顾:

心违词客悲秋赋,身寄羯胡鼎镬间。
出袖青莲开法界,穿云铁屐破疑山。
生涯落魄长虹敛,时局艰难夕照殷。
我自乘飙天外乐,空劳防检设重关。
——刘淑《长啸》

时局艰难,生活落魄,但她又是自由的,潇洒走江湖,似可乘风享受天外之乐,轻松躲避那些关卡的检查。

为什么她可以逃过追捕?也许是因她武艺高超,人聪明,加上人缘好,可以得到好的掩护。

因为上了通缉犯的名单,加上她在自己诗歌里还骂过清代朝廷,导致清代没有人敢明着刊刻她的诗。

直到民国初年,才有同乡王仁照等人为她刊刻《个山遗集》。



读刘淑的诗词,可以看到这位女英雄也有温柔深情的一面。

她在《眼儿媚·携儿就读于黄田之野》中写道:

紫云新种点春工。晴舒萏蕊红。半篮皎月,雨寒玉露,几盏清风。
含笑携儿入桂丛,秋光掩碧空。万卷龙文,千里斗帐,一亩儒宫。
——刘淑《眼儿媚·携儿就读于黄田之野》

碧空千里,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树丛中穿梭,在满是秋光的原野中读书——这位持刀舞剑的女英雄,也是一位温柔浪漫的母亲。

刘淑重情,她的诗词里面也经常流露真情。当她看到自己的表嫂三十多岁遭遇兵乱,流离失所。在漂泊中还要养家,不禁惺惺相惜:

廿载于飞,十年作客。如云似梦成吴越。堂中白发断青丝,阶前江树啼黄叶。
银管无凭,朱弦难说,儿女相从欲化石。几番落日漱寒霜,词人薄命还同妾。
——刘淑《踏莎行·薄命词为宠微表嫂作》

多年漂泊,似梦一般。青丝染霜,阶前的黄叶似乎在悲啼时光的远去。刘淑怜惜表嫂带着孩子漂泊,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生活给了刘淑很多难题,而刘淑自己偏偏又是反清复明的人物,这导致她很多时候不能抛头露面做事。但当她躲进山中,食物匮乏时,她仍能写出“长啸空山咀白云”,不失旷达与浪漫。

有时,她也像一位闲适淡然的隐士。

几处农歌绕翠微,一天细雨湿蓑衣。
春山得意浑无事,白鹤遥从烟杪归。
——刘淑《山家春咏》

农歌缭绕于山间,细雨霏霏,春山之间,云雾飘过树丛,白鹤自远方归来,一位披着蓑衣的女子在这样的山野间悠闲地走着。

她是刘淑。



像刘淑这样会诗词又会兵法剑术的女子并不多,她要是没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可能生活上会好过些,至少不用东躲西藏。但她出生于明末,亲眼目睹明王朝的灭亡,目睹清兵入关攻陷她的家乡,这国破家亡之痛,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幽居山间的刘淑,经常缺衣少食,后来在贫病交加中去世。

她可以是温柔的母亲,也可以是淡然的隐士,还可以是重情义的女子。可她的底色,是一位爱国志士。

她有一首《黄莺儿·感怀禾川归作》,是在起兵失败后写的。

洒泪别秦关,木兰舟寄小湾。丹心不逐出笼鹇。桃花马殷,屠龙剑闲,长祛片月裹羞颜。病孱孱,岂堪殉国?宜卧首阳山。
孤生天地宁有几,已占了天之二。从容冷瞰尘寰事,半缕佯狂,一函愤烈,恼得天憔悴。买刀载酒空游世,笑看他螬虫负李。长天难卷野无据,惟有孤生是。
——刘淑《黄莺儿·感怀禾川归作》

她想像穆桂英一样,“桃花马上威风凛凛”,可没有用武之地。她也想如那些以身殉国者一般,可是她父亲的遗稿还未得到整理,她还有幼儿需要抚养,还有亲人需要照顾。

一首词用了两个“孤生”,她是多么孤单啊,尽管她有那么多让她牵绊于心的人与事。

归隐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合适的生活

一边归隐一边反清复明,就这样,她走完了自己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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